沈毓没有回答,虽然面上看起来很是平静,但眼底埋着的警惕和冷漠却永远不会少,以她现在的身份,任何有关联的人出现都是麻烦。
程初月看着米白色制服就这么直接坐在了对面,顿时就有些不大高兴,但想到可能是沈毓的朋友,终究也没说什么。
米白色制服见沈毓冷着脸没有反应,一副意料之中地模样,端坐着道:“我想也是,沈长官必定记不得我了,过去这么多年,我也不指望沈长官能记得我。”
沈毓从那副装腔作势的感慨里嗅出了不安全的味道,过于敏感的她自然不容许其他人在自己的路上放什么碍眼甚至挡路的石头。
“我想和他单独谈。”沈毓转头对着程初月道。
程初月心底觉得对面这米白色制服来者不善,也怕沈毓吃亏,人是她领着的,出了意外非得被自己小姨剥了皮不可,但转念一想,大庭广众的,就算她们再不济,地位也高于这米白色制服,退一万步来说,假如这米白色制服要寻仇报复,怕也没那能力,便也放心下来。
在程初月心里沈毓毕竟是个新人,见面后虽说不上多喜欢,但也没传闻中那么讨厌,该给几分面子,所以哪怕好奇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端起盘子便大度地走了。
“说吧,你是谁?”外人已经走了,沈毓没兴趣也没心情和一个陌生人玩故弄玄虚。
“6年前,沈长官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我猜想这些年过去,沈长官估计也不大记得我了,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沈长官遇见的太多。”
手掌略微向上轻抬,一个小巧的隔音结界瞬间架好,六年前,那就是遇见林晨的一年,那个时候沈毓已经是少尉,还是以出手狠辣闻名的少尉。面前的人又是这么个尴尬身份,略微推测,沈毓判断那人应该是自己在执行任务时,抓进第七军的某个和厉鬼牵扯过多的普通人,这种人的确该用来者不善形容。
既然是在六年前见过沈毓,自然多少知道沈毓的本事,沈毓要隐藏实力不假,但以他的眼界怕也不清楚那时的沈毓实力到底如何,亮出这一手,一是为了不被其他人听见谈话内容,二是告诉那人,就算自己是这副模样,也依旧有让他闭嘴的本事。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米白色制服虽只是个普通人,但在第七军待了六年,多多少少见了第七军人的本事,见周围的嘈杂声减弱便知道沈毓施展了神通,并且他还清楚,沈毓这身制服可不配她的手段,更何况六年前,抓了自己沈毓可是属于战斗人员的编制。
米白色制服本等着沈毓开口,可自己一番感慨回忆,只得了沈毓淡漠的注视和一个隔音结界,心中不由升起些挫败感,放弃了故弄玄虚的调子,老老实实介绍自己。
“杜铭,当初因为阿秋,就是你们口中的厉鬼,被抓进了这里,对了那时候沈长官身边还有为叫做……叫做林晨的长官,他现在可好?”
沈毓微眯起眼看着杜铭,能说出林晨的名字,他的话的确有几分可信,想了片刻后缓缓摇头道:“我不记得你。”
杜铭有几秒的僵硬,面上浮现出撑不住的苦涩,话在嘴里转了半天却也只说出这近乎自嘲的一句,“我这样的人,的确没有被记住的理由。”
他的话里确有实打实的伤怀怅然,像是沈毓的答案即是他猜中的,又是他最不想得到的。几乎失去了所有,还把自己的余生交代了这么一个地方,而最直接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对落得凄惨下场的自己毫无印象,虽然像自己这样境遇的人在第七军太多,沈毓遇见的可能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杜铭能理解,却做不到释怀。
“所以,是找我报复?”沈毓声音依旧冷漠,含了冰一般,让人不由自主要退避三舍,她不需要给其他态度,这么一个故人,没有对坐闲谈的可能和必要。真要说起来,沈毓也只会对如何处理上心,若放了从前的自己,或许会找人将这个威胁轻除记忆再关的远远的,现在的自己,丝毫不介意灭口这个选择。
“不……”杜铭略带几分迷茫地摇头,愣神几秒后轻叹了一声,“今天遇见沈长官,的确是巧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过来了,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只是想既然遇见了,来打个招呼,算是给过去一点交代。”
“交代?按你的说法,囚禁在第七军这些年,你是被关成了位大圣人。”
这句话若是放给他人来说,必定少不了嘲讽意味,指不定在开头结尾还要嗤笑几声,可沈毓从头到尾只是冷漠,冰冷且平淡的调子加不进任何感情,听的人心生畏惧。
“沈长官是说的对,我从前的确是恨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又没了自由,还有那些被你们第七军夺走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计较怨恨,现在或许也有,但过了这些年,这点子无用仇恨,帮不了我也害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是家里最可有可无的摆件,停留的时间长,可什么都影响不了,也永远都走不到最受人关注的地方,所有,沈长官请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想说上几句话,在这里,我已经遇不上几个故人了,就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杜铭苦笑着摊手,“而且我承认,阿秋本不该继续留在世上,当初的我也受了阿秋的影响,做了很多昏了头都不一定会做的事,还有,我对阿秋,的确包括我个人私心,要罚,我认,今天我也只想问一问,阿秋她……是哪一种结局。”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出现了些许紧张的期待,要说六年里最大的牵挂,孑然一身的他便只剩了阿秋。
被第七军抓获的厉鬼,结局无非两种,彻底打散魂飞魄散,或者做了某些处理留做他用,比如百鬼池千鬼池养的那些,比如日常训练用的那些,总之,与好这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不知道,收尾的事有专人负责。”
杜铭的目光瞬间黯淡,他也想过这个答案,甚至更坏的结果,第七军分工明确,沈毓只是抓人抓鬼,对于沈毓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得不到答案,也在意料之中。
过了很久,杜铭才轻声道,“那便这样吧,都过去了,今天算彻底告个别。”
“你看的倒通透。”
“日子要过,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看开,人啊,最喜欢为难自己,我这生活过得已经够没指望了,还给自己添堵,何必呢?反正过去的改变不了,以后的……也已经注定。”杜铭轻笑。
过去的无法改变,未来的已经注定,杜铭无心的一句话说的是他自己,也说了其他很多人,只是不巧,其他人里包括沈毓,还将沈毓支离破碎的生活总结的恰如其分,顺便在沈毓心底裂出的空洞上,重重敲上一记,早该麻木的地方又一次钝钝传来痛感。
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以掩饰那个冷漠面具下脆弱不堪的自己,“你这些年在第七军过得怎么样?”
“当初在外头过的就足够糟糕了,现在这更小的里头……能活出多少种样子?不过也算是过得去,捡起了老本行,学你们的军法军规,在你们军事法庭的做顾问,每个月组织去外头看一两天,等我关到六十就能放到个偏僻小地方,每年接受姨娘回审查访问就够了。”
杜铭杂七杂八说了些,目光在沈毓身上转了几圈又道,“当初的沈长官好像不是这个样子,我看沈长官最近几年,日子似乎也不大好过。”
他依稀记得,当初抓自己的沈毓还不是块冷硬的寒冰,看起来这些年,境遇两个字对谁都不够仁慈。
“好过?”沈毓简单回味了一下这两个字,轻描淡写道,“我的人生不需要这两个字。”
“想来沈长官也是有故事的人……我这些,让您看笑话了……”
“我如何与你没有关系。”沈毓淡漠道。
“自然,只是觉得您比我当时还偏激些……”杜铭感慨道,“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我都没敢这样想……之后也只想往着成全自己的路上走,日子反正都活的够糟糕了,再为难自己可怎么过?就这样想,想多了也就想通了,慢慢也觉得日子能过了。”
在修改前面的内容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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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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