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过几年得换我来照顾我姐！”小丫头仰起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亮亮对着他，她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楚认真，半点含糊都不许出现。
小孩们自有一套道理，当这套道理被带出来时，话语行动里都是满满的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
“为什么？”林晨有些好笑。
“因为我姐照顾我好久了我也得照顾她！”
欠了得还，欠的债和欠的情义都一样，非常有道理，非常有志向。
照顾沈毓，啧，她那样要强的人，真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可能初生牛犊不怕虎，小丫头一脸坚定，林晨没准备打断这种豪情壮志，与大多数对待小孩们发表壮志的大人一样敷衍地点头。
“我可以的！”小丫头握紧小粉拳，凶巴巴露出小虎牙，底气顿时足了不少“等我赚钱就可以带我姐去吃好吃的，要像那些英雄一样把所有敢欺负我姐的反派打趴！”
林晨笑着点头，也忍不住伸手揉揉小猫似的头发，可被她撇着嘴躲开，还被凶巴巴瞪了一眼，他也不在意，慢慢悠悠哄骗着道：“那本书里的英雄啊？”
“就是网上……”小丫头话头骤然停止，一脸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差一点就被套了话，小丫头不由哀悼接下来的日子，姐姐带回来的人怎么也这么厉害，套话的本事都能传承吗……
“不用担心，我也会帮你筛筛你的书单的。”林晨笑着道，手指够到了小丫头的头发，在沈毓的基础上揉得更乱，顶着一张垮了小脸的脑袋只能丧丧的留在原地。
“看起来你们聊得不错。”沈毓推门而入，手里还杂七杂八捏着一堆单子，第七军福利不错，至少在后顾上没有什么忧虑，亲属的医疗生活保障都很健全，就好比这次，基本上所有费用都挂在了第七军的帐，没花沈毓什么钱。
看见沈毓进门林晨便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还顺口道：“你妹妹很讨人喜欢。”
“多谢夸奖。”沈毓面不改色走到床前坐下，顺带把小丫头被揉乱的头发理平。小丫头鬼精鬼精蹭过来，贴着她耳朵小声告黑状：“姐，他欺负我！”
沈毓眉尾一扬，“我也觉得他给你筛书单不合适，林晨，你直接跟她老师沟通比较好，这种事交给老师才合适”然后把手中的药单往她额头上一拍，“至于你，给我乖乖吃药。”
小丫头脸更苦，看见药单上一团团潦草到看不出原型又密密麻麻的类字痕迹时，嘴上油瓶都可以挂上好几个。
“等会医生会再来给你检查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她话刚说完就有医生带着护士来敲门，上上下下检查完的确没有什么大碍，沈毓就收拾了东西带着沈灵出院。等沈毓前后所有事忙完回到家就接近了中午，小丫头没心没肺守在电视旁看得热闹，沈毓则系了条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她拒绝了林晨提出他来做饭的建议，手拿着把菜刀在砧板上起起伏伏。
林晨抱着胳膊斜倚在厨房门口，沈毓家厨房光线并不好，冬日里更加有些昏暗，所以这时开着灯，厨房很干净，装潢整体偏向蓝色一系，落在地上的灯光被洁白瓷砖反射倒显得柔和不少，沈毓为了方便松松把头发盘在脑后，身上也是一件浅蓝的半旧高领毛衣，脚上一双半旧的浅粉绵拖鞋，这一身的颜色就很自然融进了环境里。她低着头专注拿着菜刀在砧板上切着什么，说实话在林晨看来她的刀工并不好，可那有节奏的咚咚声的确有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锅边还溢出氤氲的水汽，弥漫在她周身，隐约的朦胧感让她整个人越发柔和。
林晨就倚在那，半点声音都没有，就静静看着，他只是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盘起头发穿上军装就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可这样的利刃现如今依旧盘着头发，甚至还拿着刀，可居然会给人岁月静好的错觉，会让人忍不住贪看时光。
“看起来我和她相处不错你并没有很满意。”
“只属于我的东西不得不被人抢了一半，为什么要满意？”沈毓连头都没抬，手下的活更是没有丝毫停顿。
“不得不……”林晨咀嚼着这个词，轻笑道：“还真是复杂纠结。”
菜刀贴着砧板擦了一圈，大半切好的肉末尽数服帖在刀面上，沈毓平端着刀走到锅边，水已经沸了多时，手顺着刀面一抹，所有肉末又尽数划进锅中，翻腾中冒起白沫与肉香，她回到砧板边将余下的肉末切得更细，敲了两个鸡蛋在碗中，一双筷子在碗里上下翻飞把蛋清蛋黄彻底混在一起，再倒入肉末，还用勺子撒了些盐，继续搅拌，最后大拇指与食指扣住碗边，划着圈把搅好的蛋液倒入锅中。
“人多事多，麻烦复杂也多，我怕是没那个本事活得脱离世俗，就我一人席地而眠，只看长河、暮日与红花。”
“那你还得多习惯。”林晨轻笑出声，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她跟他已经牢牢绑在了一起，以后会有更多交集更多牵绊，那么，习惯，将成了一种让他满意的必然。
沈毓撒了勺盐进去，拿汤勺尝了口后又加了一小抹葱花，用汤勺把汤舀出盛进汤碗，还拿了一个白瓷碟盖上，掩住升腾热气带起的蛋香与肉香，最后才转头看向他平静地道
“你现在说话跟那老东西一样让人讨厌。”
“我很荣幸。”
难得沈毓家餐桌上整整齐齐坐了两个人以上，放在以前怕是这张桌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尘灰甘愿落座。沈毓只会炒几个小菜，只不过这些年她回来都会做一顿饭给她和沈灵，这个习惯保持了三年，也没准备改变。她不大喜欢厨房的油烟，菜刀也握得不顺手，可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呆着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沈毓舀了碗汤递给左侧的小丫头，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又拿起一只碗舀了汤递给林晨“呐，给客人。”
林晨轻笑着道：“居然会这么客气，不容易。”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沈毓赏了他一记白眼，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自我感觉还不错，盐放得正好，顺口问了沈灵一句饭做的怎么样，小丫头机灵得很，小嘴里掺着蜜换着法子称赞，简直要把她夸到天上去。
林晨慢条斯理喝着汤，见到沈毓脸上小小的得意不由有些好笑，他之前总以为沈毓这种我行我素的人最是不会在乎他人看法和那些可有可无的夸赞，可现在他的印象是得改改了，又或许说她只看重她在乎的人的一切，她给很多东西清清楚楚划了个界限，界限外的和她无关，无论是什么样子她都不想去多看一眼，可界限内的东西就是她的逆鳞，她会握着刀死死占着界限内的一切，连接触边缘的机会都不给。
突然能够理解沈毓之前的很多可笑行为，她太在乎自己范围里的东西，可惜没那个能力护住很多很多东西，只能选择干干净净和其他划出一条分界线来，她固执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连余光都不想分给其他地方来徒增烦恼。
“没毒死你吧，苦大仇深的表情难道是因为我家的碗不合你的八字？”
“毒不死，我这人一向命硬，就是觉得你没有做饭的天赋，还是干点别的比较好。”
“林大厨这么厉害能不能先学习怎么说话？现在你开口基本没几句中听的话。”
“忠言逆耳，你得习惯。”
“那我请你多闭嘴，哪凉快哪呆着。”
小丫头见他们斗嘴只觉得有趣，吃吃偷笑着，难得见自家姐姐嘴上吃亏，这个讨厌的哥哥倒是有趣了许多。
“笑笑笑，你的寒假作业我会找你老师再要一份，要不到我就给你布置，看你能有多闲！”沈毓瞪了小丫头一眼。
“啊！！！”
“啊什么啊，食不言寝不语，给我安静吃饭！”
沈毓夺回失去的面子，以强权控制局面。
林晨留到了下午，沈毓也希望他能跟那小丫头再熟悉些，两人陪着那小丫头玩时有一搭没一搭谈着闲话。到了晚间是林晨下的厨，不得不承认林晨做的饭很不错，在半年前沈毓就从那碗面上看出了迹象，用食物讨小孩真是件简单的事，也可能是中午受了沈毓的报复，小丫头理所当然的在林晨晚饭的基础上嫌弃起了沈毓的厨艺，气的沈毓把这小丫头撵去洗碗。
“跟一个小孩置气？你还真的是很有闲情逸致。”林晨坐在沙发上，手里还端了杯热茶。
“难得放假，调剂心情不可以？而且你得庆幸现在是假期，不然你这种跟上司说话的语气扣光津贴都是一种仁慈。”沈毓压低了声音道。
“沈少尉，现在是假期，不谈公事。”
“行，我现在谈送客，天不早，门在那，好走不送。”
“那我明天再来。”林晨放下茶杯起身。
“你明天不会自己找地过个假期？”
“我的确准备找到这来过个假期。”他在玄关那边换鞋边扬声道“明天早上想吃点什么?”
“小笼包！”厨房里欢快蹦出一声脆响。
林晨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给沈毓，然后推门离开。沈毓有些气结这丫头太容易被收买，以后若是被人拐了去怕还乐颠颠给人数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