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清晨总是被窗外人群的嘈杂声吵醒，即将跨年，市民都聚集在连城大桥边。

人满为患，连城市派出警力维护周围治安，再加上连城每年都有人溺死在江水里，有游泳淹死的、有冬天在冰上玩儿掉进冰窟窿里的、也有为生活为情爱跳桥自杀的……

31号，楚悠很早下班了，提着一沓资料，面无表情地说道：“晚上不用准备早餐了，我们出去吃。”

“出去？你确定……医生叫我出去？医生不是说尽量不要出去？”

“你和我一起出去的话，会好些……”楚悠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目光转向别处。

“那……这也是医生说的吗？”

楚悠脸颊微红，小声嘀咕着：“是啊。”

“那好……那就听医生的。”

她们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虽然才5点半，大桥边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多人。

楚悠带江芷羽来了家火锅店，两人点了鸳鸯锅，升腾的暖烟让对面楚悠的小脸若隐若现。

“你为什么不吃这个锅？“楚悠见江芷羽只吃清汤锅里面的菜。

指了指辣锅：“在担心身体吗？你喜欢吃可以吃一点的，我点的微辣，少吃一点可以的。”

楚悠一脸认真地解释起来。

“没关系，我不喜欢吃辣。”

楚悠错愕地看着她，她的反应让江芷羽有些不解。

也许是自己的反应扫了楚悠的兴，江芷羽急忙补救：“可能我之前吃的辣都不好吃，这家店的辣看起来很美味，我还真想尝尝。”

江芷羽说完将筷子伸向微红的锅中准备尝试。

只是还没有能筷子落下，手背便被楚悠突然伸出的手抵住，楚悠的手用力一推，江芷羽顺势江手缩回。

“不想吃就别吃了，何必装□□吃的样子为难自己。”说完低头看着碟子里的食物。

锅中的烟雾仍一缕缕升起，飘渺缭绕，像对面的人一样让人摸不透。

在相处近10多天里，江芷羽眼中的楚悠，性格是阴晴不定的。可能一大段话中的某句会惹到她，甚至某句中的某个字也会让她不开心。

楚悠突如其来的不快让江芷羽茫然无措。要说江芷羽在老家时，和人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也见过比较难伺候、说话前需要字斟句酌的类型，通常这种情况，江芷羽都会捡好听的话来说。

但是楚悠不同，即使自己尽力避开一些措辞，她不悦的点总是让江芷羽摸不着头脑。

对此，江芷羽只能选择沉默。

外面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屋子里两个人沉默不言。

吃完饭出来时，一阵寒流吹过，楚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

江芷羽将围巾摘下，直接套向楚悠，这一举动吓得楚悠呆在原地，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江芷羽在为刚刚的不快示好：“天冷了，不要冻感冒。”

“那你？”

“我有帽子。”

江芷羽把帽子戴上，将巴掌大的小脸埋在领口中。

江芷羽调整了楚悠的围巾，确定不让寒风有机可乘，继续说道：“好啦，我们回家吧。”

楚悠诧异：“不想再溜达嘛”

“不了，这种节日都是在看人。”

楚悠：“你不喜欢凑热闹？”

江芷羽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会喜欢。”

“为什么会这么说？”江芷羽想了想： “难道是因为在我失忆前相处的日子里给你的错觉？”

楚悠没有否认。

提到失忆前的话题，江芷羽见抓到了机会继续追问：“话说回来，我们认识有多久？”

“去年9月。”

“9月……不会是你刚入学的时候吧。”

楚悠将手揣进兜里，点了点头，两人沿着街头走着。

“到现在，大概还不到一年半，除去我昏睡的3个月，在我清晰的状态下我们正好认识了一年。那我们互相应该还算了解的。”

“也许吧。不过比不上钱佳园。”

楚悠这话听起来酸酸的。

江芷羽缩在领口里偷笑了一声，继续解释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更了解些。”

“不过我在想，在我苦难的时候，你不仅收留我还支付了昂贵的医疗费，我们感情还是不错的吧。”江芷羽一脸谢意。

“我不知道怎么讲。”

“你正常讲就好了。”

“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

江芷羽并不想逼她说什么：“那我应该很喜欢你，才会和你做朋友吧。”

“喜欢我？”楚悠声音几分惊喜。

“是啊，做朋友的前提应该是喜欢吧，我朋友不多，除了你以外，只有钱佳园。”

“我以为，你朋友不少的。”

“可能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不过我看起来是会给人人缘不错的样子。“

“你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人暖心的话，或者夸赞奉承别人的话，那时候大家都喜欢和你玩儿。“楚悠看着前方似乎有些感叹。

江芷羽抿嘴笑了笑，这个点楚悠说对了，说一些场面话是她最拿手的技能：“是我，没错了”。

“你倒是很诚实。”

“诚实是我最大的美德。”

“是吗？”楚悠转过脸质疑地看向她。

“是啊，我这个人不会说谎的。”这话说出口江芷羽便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额……也不是啦，偶尔也会说几次慌，是人就会说谎的，你说是吧。”

“我不会说谎。”

江芷羽撇了撇嘴：“我不信，孩童在脱离纯真的第一步，就是说谎。没有谎言哪来的进步。“

“谬论。”

“谎言会规避一些正面冲突不是吗？比如作为家人，朋友或者恋人，如果只说实话的话，很难维持长久感情。”

“如果你谈恋爱的话，会对那个人说谎吗？”说这话时，楚悠突然停下了脚步。

谈恋爱……江芷羽没有谈过恋爱，至少在她目前记忆中没有，但是当楚悠说到恋人时，她的脑子里闪过某个人，年少时每次的相处和对视，有过让她恋爱的恍惚。

可江芮告诉她，那不是爱情。

江芷羽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十分认真，有些迟疑地答到：“可能……不会吧，也许会撒一些善意的谎言，如果说出的谎言会让对方伤心，那就不算真的爱对方了。”

楚悠的眼像溪流般平静，寒风拂过的瞬间，又冻结成冰。

明明近在咫尺，但此刻的楚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远，她望向江芷羽的眼里多了几丝幽怨：“那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我觉得你不会。”

“为什么？”

“你收留我，又为我做了这么多。你在我心里可是人美心善的……朋友。”江芷羽顿了顿，努力思索着词语。

“你说这句话是在奉承我吗？”

“这是……啊！”还未等江芷羽回答，身体便被一种巨大的冲力撞到，她几乎是脸着地，还好倒在了厚厚的积雪上，神奇的是只有鼻尖触碰到了雪，脑袋像被包裹住被控制在半空。

是楚悠!

她也倒下了，江芷羽踉跄起来时楚悠的双手还是保护的姿态。

“你怎么样？没事吧。”江芷羽焦急地蹲下身子凑到楚悠面前，大概是动作幅度过大脑子一阵疼痛。

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试图扶楚悠起来，只是头部疼痛愈发剧烈，已顾不得倒地的楚悠。

太阳穴像针扎一样刺痛，她蹲在地上闭着眼揉搓。

“还好吗？”耳边温柔的声音响起，一双手将江芷羽冻到发麻的双手拨开，一下一下，一圈一圈地揉动着。

她感觉头部骤然间像被疏通了一样，好像脑子里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千万跟线被她一根根解开。

她缓缓睁开眼，一个漂亮的脸映入眼帘，楚悠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身，认真地抬起手帮她按摩。

那是她如此近距离看她的脸，她的头发上残留着积雪，寒风吹过时，发梢上的雪纷纷飘动，她就像寒冬里的公主。

江芷羽看呆了。

“要不要去医院？”楚悠一边按摩一边揉声说道。

江芷羽尴尬地眨了眨眼：“不用了，我慢慢恢复了。谢谢你保护我，不过，你还好吗？”江芷羽缓缓起身，向楚悠伸出手将其拉起。

“我没事，羽绒服很厚的。”

江芷羽心疼地摸了摸楚悠的手臂。

“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出来，明知道你身体……”

“没关系，我憋在屋子里也有些闷。而且今天跨年，我也想凑凑热闹。”

“你不是不喜欢凑热闹？”

“是啊，但我想凑你的热闹。”

听到这话，楚悠脸颊红晕，没等江芷羽反应过来径直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后，楚悠继续她的工作，临近12点，江芷羽靠在窗户旁看向窗外。

大桥边江边挤满了人，若一个人倒下便像多米诺骨牌那般，即使如此危险，大家还是很享受这种氛围。

一年又一年，江芷羽跨过20多次年，只不过她一直对此没什么感慨。因为对她来说，无非是从平凡的一年跨到了另一个平凡的一年，无聊的一天过渡到另一个无聊的一天。

“10、9、8、7……”楼下的人群整齐划一的倒计时，空气中弥漫着期盼与喜悦

“1！”刹那间烟花窜上天，大家兴奋呼喊。

江芷羽转头看向书桌旁的楚悠，她带着眼镜，认真地处理着工作，与外面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楚悠。”

楚悠听到江芷羽的呼唤，反射性地抬头看向江芷羽。

“新年快乐。”

楚悠面对江芷羽的祝福先是愣住，转而嘴角翘起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在笑，江芷羽醒后，楚悠第一次冲她这样大方的笑。

她的笑瞬间将江芷羽拉回曾经。

她的笑和那个人一样，轮廓、眼神、甚至嘴角的弧度都那么相似。

窗外的烟花灿烂依旧，江芷羽转身抬头看着天空，一颗晶莹的泪珠悄悄滚落。

‘姐姐，7年过去了，你在那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