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是金兰之交,是一见钟情

“什么?你再再,再说一遍。”

“梅喜禾,我第一次在梅府见到她,就心生爱慕,我与梅小姐不是金兰之交。”

薛兰波似乎更为郑重其事,看向两位大人,“我爱她。”

张寒星和文英都缓了一阵子,张寒星率先回过神来。

“理解。”不知道为什么,薛兰波的坦诚倒是让张寒星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她倒真如一道强光,莽撞且坚毅地,刺破梅府上下笼罩的浑浊,就算从未见过梅小姐,也大抵知道她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薛姑娘,梅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

去年初夏,薛兰波就是在那时偶然抬头,二楼一位佳人倚着轩窗,右手书卷,左手西瓜,笑着看她。

“你要去哪里?”梅喜禾还确认了一下四周无人,她这后院除了自家丫鬟,几乎无人来。这姑娘一身舞衣,肯定绕迷路了。

“闲云台在前面,你从梅花门退出去,沿左边走。”

薛兰波的目光却久久无法转移,“我不是要去舞台,我想溜走。”

楼上传来轻灵的笑语,姑娘放下书卷,正面转过来,咬了口西瓜。

“那你得从我楼下穿过来,我来给你开门。”

要不是那段时间急于筹钱,薛兰波才不为了生计,接梅府的邀约。那日偷偷溜走,也是为了躲避敬酒,却没想到和挚爱撞个满怀。

第一次做坏事的梅喜禾还有点兴奋,开小门的时候还帮着薛兰波盯梢。她也觉得薛兰波眉如远黛,目似横波,腰比杨柳,好像书上的神女飞天。

“这衣服真好看,你跳的是什么舞啊?”

被叫住的薛兰波开心极了,“你想看的话,来清影阁找我。”

梅喜禾多年来被养成了失望的习惯,“爹不让我出门,家里若有男客在,也不让我出去。”

却突然被薛兰波拉住手,梅喜禾还来不及反应就离开了小门,随着这位陌生的姑娘跑到了大街。

那是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新鲜。

梅喜禾的前十八年,就是被评价的十八年。

好像没有一个行为不被评价,儿时碗筷放的位置,三两句话间就能和“你以后会是个失败的母亲”联系起来。行礼被评价,每日的衣裙被评价,不想惩罚丫鬟被评价,不想谦让弟弟,这么严重的问题不是评价,是直接被关柴房。此刻嫡庶长幼毫无用处,她是女子,就是原罪。

好的,坏的,贤惠的,不孝的,各自评价,来自父亲,后来也来自母亲。

评价,就是审视,就是规训,就是驯化,就是打磨。

窒息得透不过气。

可是她好想好想在夏天挽起裤脚,下荷塘采荷花;在冬天团一个大大的雪球,和丫鬟们互相打闹;在春天高高地荡起秋千,害怕了就大叫,没有人评价这是“没教养,不像女孩子”。可她的生命里似乎只有秋天,静止,枯萎,等待凋零。

也许梅喜禾低估了薛兰波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

那日薛兰波担心她被家丁抓回去,问她要不要戴个斗笠。但第一次不在马车上,而是脚踩在瑞安大街上,梅喜禾的生命中从未诞生今天这样强烈的喜悦!

“这是面捏的?这也太像真的了!这是什么,好吃吗?家里不让我吃这个,说吃这个要露出很多牙齿,非常不雅。可爹和弟弟都能吃,每次闻着都好香。”

薛兰波给梅喜禾买了红烧猪蹄,“吃吧。”

薛兰波总有种看破一切的厌世感,可那天的梅喜禾看遍了舞龙灯,一直到天黑。这是她从不敢想的冒险,兴奋地拉着薛兰波把整条大街按之字形走遍。

“原来你出了门会这么开心呀。”薛兰波歪着头看她笑,梅喜禾的快乐,让她也觉得京城的夜色很美。

“因为没有人认识我!”梅喜禾迅速扭过头看薛兰波,发丝也飘扬起来,“对,没有外人见过我,认识我的人,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此刻在做什么都不会被评价。”

那是自食其力多年的薛兰波,无法理解的枷锁。

但没关系,此后,她便不是一个人。

那夜薛兰波担心喜禾回家会被拉去跪祠堂,在府外等了许久。但谢天谢地,前院的长辈们喝多了,丫鬟又称喜禾小姐不舒服不想吃饭,替她遮掩了过去。见到喜禾的房间挂出一盏花灯,薛兰波才回去。

她实在不喜欢梅府,连远远看到梅老爷都觉得臭不可闻,但这里,她怕是要经常来了。

此后,梅母先知道了喜禾有一位时常通信的金兰交,但查看了书信,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后来,梅爵爷就逼着喜禾议亲了。”

张寒星被李巡按叫走离开,把本案交由文英跟进。

“和哪家议亲?”

“和礼部侍郎的三儿子,我就自己先去调查了那位公子的品性,人还算好,但被我查出他另有所爱。喜禾在家也被父亲逼得心烦,我就让她借由和男方见面的机会出来,到了外面,就让男方和喜欢的姑娘团聚,我也可以和喜禾畅聊近况。”

不过这样偷出来的快乐没持续两月,梅家的人发现了端倪,退了与那家的退亲。而且他们发现了梅喜禾的金兰交是薛兰波,虽有京城第一舞娘的名号,但她的身份仍被梅家瞧不起。想了各种办法阻碍二人见面不说,甚至二人通信都被拦截。

“去年的冬天,对我而言无比漫长,因为整整三个月都收不到她的消息。”

“那梅姑娘,我没有恶意啊,我想问问,她知道你对她是这样的感情吗?”

薛兰波沉静的目光中,忽而跃过一丝波纹。只那一瞬,文英就捕捉到了。

“她应该不知道,可是,这次她又被逼嫁人,那人实非良人。一个春夜里,我正对月独酌,一阵敲门声让我心慌不已,开了门,喜禾哭着抱住我,让我这次一定要帮帮她。”

薛兰波至今仍记得那晚她的目光,“薛姐姐,若你是男子,我必义无反顾嫁你。”

文英默默磕到了......

“所以我猜,梅爵爷诉状上写,你拐带他女儿,是不是因为这次反抗?”

薛兰波自认有错,“喜禾被强迫嫁的王公子,滥赌花心打女人,我承认我......对他多次寻衅滋事。”

自从上次见长公主,已经是二十天前了。

天文院里有同僚问道,“沈监垂,什么时候把你娘子接来京里呀?我们还想看看弟妹长什么样呢,让我们状元郎如此挂心。”

沈惠山也只能浅浅点头,长公主折腾这么一大圈,他被和离了,公主却一点想嫁给他的动静都没有,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公主单纯地玩弄了。

辗转反侧三日后,沈惠山决定去找她。

据何女官说,长公主已经在户部开了一个多时辰的财务会,沈惠山本是很紧张的,不知道找昭华说些什么,难道说怎么还不招自己当驸马吗?

但等的时间足够久,百年槐树下站了半个多时辰,他也就不紧张了。

今天的户部,对昭华来说很凶险。

起因是昭华决意通过的“利工政”,大幅提高了朝廷用工的工钱,且设计了严密的审查制度,确保工人拿到手的工钱不被克扣。这就导致了今年黄河上要修筑的三个大堤,缺钱了。

户部的官员,几乎年终述职时才能到的这么齐,而今天为了逼长公主让步,为了逼她掏出自己的钱袋子救急,竟乌压压坐了满堂。

“殿下,今年北方雨水过盛,潼关峡和葛洲峡都迫不及待重修,下游的济州峡更是先帝在时就一拖再拖的工程。如今因利工政,成本翻了一倍。这几处都是重要产粮区,先修哪个?舍弃哪个?”

“是啊长公主,工部的陆大人是个急脾气您最清楚了,为这事儿一天能来户部催两遍,下官们是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他们在石料上省出钱来吧?”

昭华笑笑,“平日几位大人推诿责任的时候,可没见这么团结,今日本宫算是开了眼了,若我大梁官员都如你们一般坚如磐石,事情出了这么久都没想到解决办法,反倒在想尽办法为难女子方面,高度统一,真是蔚为大观啊。”

昭华来之前,让鸿雁台查了户部从去年来所有的账,明明不是没钱。

“钱都先紧着皇上要建的避暑宫苑了是吧?九千亩地,皇帝就那么两个嫔妃,又没有皇子,到底要那么大宫苑做什么!何况工部今年在各项工事上的支出,是去年年底就定好的,如今还不到端午,今年才过了四个月,钱到底是怎么没的!”

昭华拍桌起身,指着一个个官员的鼻子骂。

“到底是你们算不清账,管不住钱,贪了污了?还是工部有人虚报了实际用款,查!一层层查!反正你们也见识过本宫手底下的活阎王和你们口中的阴帅鬼差,户部的人不会管账,那就全给本宫滚出户部!大梁不缺数算人才!还有,本宫的财权是先帝赋予的权力,父皇在世时就把全大梁五十座金矿宝石矿给了我,母皇更是在圣旨中明令授意,本宫的钱与国库不相干,你们这么多人抱成团来哭穷,是觉得我大梁国库空了吗!”

满堂的官员齐齐跪了一地,最后站起来的是户部尚书冯叙。

今天这事就是冯叙挑头的,昭华挑自己七寸打,已经派人在查冯家在临州的黑产,他便联合了整个户部给她施压。想到了她不顾脸皮,手段狠辣,却没想到她能如此泼皮无赖,一毛不拔。

“冯大人,本宫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足量的钱若没交付工部,我就要安排自己的人来查账了,到时候免不了帮冯大人踢掉一批不适合户部的官员。”

冯叙战战兢兢,“是,臣定不让公主失望。”

沈惠山见到昭华从户部出来时,夕照正映在她的侧脸,嘴唇紧闭,神态坚毅。

春藤上前搀扶,她也不知道公主这次是胜是负。

“公主,是冯大人刁难?”

昭华回头看着户部大门,轻蔑不已,“他还配刁难本宫?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一群人乌压压吵了两个时辰。烦死了,我手上还有那么多案子要查,春藤你帮我拦着,除了临州案,其他任何破事儿都别来烦我!”

沈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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