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窃闻

斜阳低垂,金辉洒落于悠悠湖面,波光潋滟,宛如织锦。

彼岸一隅,一座轩倚水而筑,凌波而起,名曰“山海轩”。

华都内贵族雅士、达官显宦常于此把酒临风,谈笑风生。

月华初上,山海轩内丝竹悠扬,酒香四溢。

由众多屏风纱幔隔开的雅间内,众人或坐或躺,谈古论今,举杯畅饮,好不快活。

二楼临湖的一个雅间内,为首的一位公子哥儿斜靠在软垫上,双脚随意的搭在塌几边缘,手里把.玩着一串青白手串。

他抓了抓脖子,领口微敞也丝毫不在意。

此人正是消失了一年多的卢园。

其左右两侧坐着好几名年纪相仿的男子,正和侍女们嬉笑饮酒。

卢园烦躁地甩了几下手中的手串,玉珠发出稀里哗啦的碰撞声。

身旁最近一人立马端着酒凑了上去:“卢公子,今日兄弟们出来就是要把您伺.候高兴的,这都来山海轩了,您就别惦记着那些糟心事儿了。来,卢公子,我敬您一杯。”

周围几人立马附和着都端起了酒杯,卢园轻蔑地冷哼一声,就着侍女的手抿了一口。

“不过卢公子,山海轩人多眼杂,会不会……”一人谨小慎微的问道,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人就赶紧撞了他一下,那人瞬间闭了嘴。

卢园瞥了他一眼:“怎么,小爷我在华都还要鬼鬼祟祟的?”

“不是不是,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卢公子您别误会。”那人立马陪着笑喝光一杯酒。

隔着屏风纱幔,只见人影幢幢,有几人依次坐了下来。

卢园身旁一人呵斥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我们这侧不安排人嘛?!”

一店小二赶忙走上前轻声解释:“各位公子见谅,今日店里生意好,各雅间都满了,只剩这一间了,他们是从外地来华都做生意的商人,听闻山海轩出名,特地来瞧瞧热闹。各位公子放心,定不会打扰诸位的雅兴。为表歉意,本店再赠各位贵客一壶西凤,可好?”

侍女们都很机灵,赶忙又柔声劝着酒。

卢园听是外地商人,也不在意,只是命店家赶紧端上酒来。

魏洵抬起胳膊往后倚在栏杆上,侧着头欣赏夜色下的湖景。

微风习习,湖面上打碎了的月光随风荡漾。

文卿远也望向湖面。

山海轩内的喧哗仿佛与两人无关,望向湖面的两道视线不自觉交错。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凌鹤实在是受不了了:“咳咳。”

“凌鹤,嗓子不舒服就多喝点茶。”魏洵语气平平,面上却不无得意之色。

“是,公子。”凌鹤老老实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哼,文志阳还敢找上门,真是活腻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四人都下意识的往屏风凑了过去。

许是彼此距离有些近了,文卿远又直起腰坐的笔挺。

魏洵见状,眉梢微挑,大大方方直接挪到了文卿远身边的垫子上。

“文志阳算什么东西,他就算当面找小爷,我也不怕他。”

魏洵听着听着就开始心猿意马了起来,挡在宽大袖袍下的手不安分的往旁边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文卿远垂在垫子上的手。

文卿远眉头微皱,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可是魏洵不为所动,蛮横地将手指顺着缝隙摸了进去,牢牢地将文卿远的手包裹起来。

云松凌鹤就坐在对面,文卿远不知是害羞,还是懒得搭理自己的任性,也不暗中挣脱,就这么老实的任凭魏洵十指交握。

魏洵又将心思转回到了身后的动静。

“可是那个文大人……呃,文卿远,如今已是正五品礼部郎中,万一他……”

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卢园一甩袖子打断了,被衣袖扫落的酒杯在地毯上打着转,围座的几人都噤若寒蝉。

“文卿远,好个文卿远,这么快就爬到礼部郎中了。哼,擅于交欢就是仕途顺畅啊。”

闻听此言魏洵心里一惊,手下就松开了些。反倒是文卿远用力握了回去,似在安慰他自己无事。

卢园身边一人急忙补充道:“可不是嘛,华都内外都传遍了,那文卿远看着高洁之士,其实啊,私底下极为风.骚。我听说他把殿下迷得夜夜沉醉于床榻之上。”

众人皆发出了一阵下流的低笑声。

魏洵心里大喊冤枉,自成婚以来,他与文卿远也就拉拉小手摸.摸小脸,还都是自己厚着脸皮主动。

自己只不过是真的贪睡好眠,与文卿远根本没有夫夫之实。

魏洵心怀愧疚,偷偷看向文卿远,这人依然面色如常,小口品着茶,仿佛如此肮脏下流的言论与自己无关。

又一人压低声音接着道:“我从宫里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是这殿下阳事不行,所以两人才和离了。”这话说的非常小声,可还是毫无保留的钻进了两人耳朵里。

“那这文卿远也太沉迷床事了吧,皇次子殿下多大的荣耀啊。就为这?他都要和离。”

听到这里,文卿远端起茶盏,挡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可还是没逃过身侧魏洵的双眼。

魏洵可笑不出来,心里既无奈又心疼,无论谣言如何辗转流传,最终都还是加诸于文卿远。

“他倒是在华都过上好日子了,要不是他,我能在那穷乡僻壤窝囊一年多吗?”说到此处,卢园已是咬牙切齿。

“不过他如今升任礼部,今年会试,咱们还……”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众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卢园。

卢园默不答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酒。良久,他才压低嗓音,语带深意地说:“他是礼部郎中又如何,一个孤家寡人既无家世亦无人脉。就连唯一能仰仗的皇次子殿下也主动求了和离。就凭他,还想扭转乾坤?哼,妄想。”

众人又附和了起来,气氛一片欢愉。

屏风这边,两人极为默契地对看一眼,不枉费今日两人特地赶了过来。

卢园等人又聊起了上不得台面的风.流话题,引得众人时不时发出阵阵哄笑。

杯盏碎裂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山海轩内的笑语盈盈。

魏洵文卿远同时撒开手探头望去,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只见不远处一群人影扭打在了一起,店小二侍女的劝告声混杂着叫骂声此起彼伏。

凌鹤立即起身:“公子,我们先离开吧。”

魏洵点点头,今日想打探的消息也知道不少了。

四人贴着墙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好死不死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处,一个白瓷盘子冲着魏洵直直飞了过来。魏洵只怕自己躲开,会砸到身侧的文卿远,他抬手把人往后推,谁料竟推不动他。

电光火石之间,文卿远抬手越过魏洵肩膀接住了盘子,眼中已是怒气渐起。

身后卢园雅间的人纷纷探出头来张望,魏洵眼疾手快,赶忙将大氅给文卿远兜头披上,拽着人就往楼下走。

四人刚至山海轩门口,巡视内城的龙武军已到,将众人拦在了店内。

魏洵和凌鹤虽常去龙武军切磋,可也只与负责皇城安危的龙武军相熟。

魏洵打量了眼为首的统领,这人脸生。

凌鹤费劲儿挤到人群前排,摸出魏洵的玉牌冲为首的将士示意。

此人不知是眼神不好还是现场太过混乱,竟然没有留意到凌鹤的举动,只是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楼上的动静终于消停了,龙武军押着数人依次走下楼,这边又有数名将士走向堵在门口的人群询问事发经过。

好容易问到了魏洵等人面前,凌鹤衣袖遮掩,冲将士示意手中玉牌。

询问的将士一脸疑惑看看玉牌,又看看众人,凌鹤见他不识玉牌,只好压低声音道:“烦请你们统领前来说话。”

来山海轩的人非富即贵,将士也不敢耽误,赶忙转身去请统领。

此时龙武军指挥众人依次站好接受询问,魏洵眼看着卢园等人就朝着这边走来。

他一把把文卿远头上的风帽又往下拽了一下,文卿远被这力道带得都弯了下腰。风帽下只露.出小半截鼻梁和线条好看的下巴。

魏洵又将他挪到了最靠边的位置,自己和云松挡在了中间。

现场人声鼎沸,魏洵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来自头顶上的闷笑声。

卢园等人就要走到他们身旁了,统领终于挤开人群走到凌鹤跟前,他低头辨认了一会儿,看清了玉牌。

统领大惊失色,刚要作揖行礼,凌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压了下去,使了个眼色。

对方了然的微微点头,示意四人随他而来。

魏洵搂着文卿远赶忙向前走去,就听见身侧一阵抱怨声:“凭什么他们能先走啊,大家不都是接受询问吗?”

听声音是卢园雅间的其中一人。

周围众人皆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埋怨了起来,都要求赶紧离开。

将士们努力维持着现场秩序。

现场大概都是达官显贵,统领也犯了难,谁也得罪不起啊。

凌鹤灵机一动,大喊到:“我们是去龙武军接受详细调查的,诸位有意,可随我们同去!”

此话一出,众人瞬时静了下来,甚至还给四人让出了一条小道。

魏洵掀起帷幔,确认马车已驶远了山海轩,才安下心。

“手给我。”

文卿远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把缩在袖子下的手掌伸了出来。

魏洵双手捧着他手掌,借着烛光仔细瞧了瞧,还好,只是一条小划痕,此时已结痂了。

刚才在山海轩魏洵就注意到文卿远接住的盘子边缘有一处破口。

“这车上没有备着药箱,到你府上再处理吧。”

文卿远收回手自己端详了半晌:“殿下,这伤口还需处理吗?”

“我说需要。” 魏洵斩钉截铁。

“好,都听殿下的。”

袁深早已在屋内放好了药箱,魏洵在箱子里的瓶瓶罐罐挑拣一番,拿起其中一瓶打开软木塞。

他一手握住文卿远摊开的手,一手将蒸馏酒倒在伤口处。

见文卿远微微皱了皱眉头。

魏洵赶紧对着伤口吹了吹气:“不痛不痛。”

文卿远一下子乐了:“殿下哄小孩子呢。这点小伤不痛的。我是觉得您洒得太多了。”

魏洵拿起干净的布条,表情严肃认真的裹好了伤口,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文卿远看得出了神。

魏洵抬头就毫无防备的撞进了那双眼里,那双眼里只有他的身影。

“怎么了?”魏洵声音柔的不像话。

文卿远举起划伤的手掌,左右展示了一下横梗在整个手掌的布条:“殿下,这也太夸张了。”

“你要嫌碍事,等我走了你再拆。但现在先这样,让我安安心。”

魏洵又将这只手拉了回去,顺着手腕胳膊轻轻向上按揉。

“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老受伤啊。” 魏洵心里对文卿远挨鞭子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文卿远摇摇头,“小时候在边关也常受伤。”

见魏洵脸色一变,文卿远赶忙补充道:“都是小伤,不打紧的。殿下不也习武,磕磕碰碰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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