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身边人不知道神游何处去了,魏洵端起茶盏,心中暗自思付,虽然年纪轻轻高中状元,可到底是未接触过朝堂宫斗,这人怎么如此单纯好哄。
若始终以君子之规自省自律,那以后入了朝堂还不被扒下一层皮,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多留心护着他。
“来,喝口茶,你别胡思乱想了。”
文卿远心神不宁,竟然一边谢恩一边顺从的接过去抿了一口。
魏洵接回茶盏顺着文卿远碰过的边缘喝了起来,眼看对方还沉浸在负罪感之中,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小把戏,忍不住玩心大起。
“文大人就没想过,阁楼之上那番话可能是我编了逗你的?”
一听此话,文卿远瞬间坐直了身子,迎着他戏谑的目光瞪了回去,又察觉到自己失仪,赶紧收回了目光。
魏洵哈哈大笑,抓起文卿远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这话才真是逗你的。你且放心,今日仰慕之言,句句属实。
但你也不必因此有所困扰。
我所做之事只为自己高兴,你愿意接受自然是好,不愿意接受我也不勉强。
自此往后,也无需费心设计利用我,需要我帮忙直言无妨。
我助你,不是为了用这人情要挟你和我交心,只是想为你解忧罢了。
能对仰慕之人有所用,我也欣然受之。”
若阁楼那番话魏洵故作模棱两可,那此番话可真谓是情真意切,无半分隐瞒。
话说出口,魏洵又忍不住期待,不知这次是否可以真心换真心。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听得文卿远满脸愕然。
见他表情,魏洵又解释道:“我不是孟浪轻浮之人,也没想过今日会坦诚相告到此地步。只是你误会如此之深,我只怕再不说清楚,以后连文大人面都见不着了。”
好半晌,文卿远才勉强点了点头。
魏洵有些不放心的唠叨起来:“还有一事,文大人,以后入了朝堂,切记无论何人和你赌咒发誓,你可千万别信,可不能像今日这般四处和人交底啊。”
“微臣明白。”文卿远难得的有些忸怩,“今日微臣只是因为是您……”
魏洵早就听文卿远一口一个微臣不舒服了。
“以后私下相处,你我相称即可,只要没有外人在,你不必行礼,不必自称微臣。”
看文卿远又要下意识的反驳,魏洵赶紧补了一句:“这是命令。”
魏洵语气强硬,文卿远只得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按在魏洵胸口上的手终于得空抽了回去。
魏洵手一空,立马探过去撩开文卿远的袍子下摆,试图把他裤腿卷起来。
膝盖的事情他可一直惦记着的。
文卿远大惊失色,一把拦住:“殿下!于礼不合!”
魏洵不理他,态度堪称蛮横,硬是把文卿远的裤腿从靴子中扯出挽至膝盖上方,语气有些心疼。
“我就知道定是青了。”
说罢从身边匣子中拿出一个瓷罐,指尖扣起一小块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膝盖上,缓缓揉开。
药膏敷于肌肤,凉意沁人,文卿远却红的全身如同在火上炙烤。
“殿下……我没事,家中也有药。”见文卿远想要拨开自己擦药的手,魏洵用空余的手将他反握住。
“以后哪怕演戏,也不必这样,伤了自己反倒不好。若是还需演戏,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我配合你。”
感觉到文卿远手心都出汗了,魏洵哪里不知道他此刻必是坐立难安,汗流浃背。
魏洵更是心里憋着笑,却故作目光清澈,一片纯真的望着对方,文卿远只得僵硬的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殿下,文府到了。”
见文卿远整理好袍子下摆,红着脸准备下车,魏洵伸手拦住,示意他稍等。
魏洵打开车厢匣,掏出两个锦盒递到文卿远怀中:“这是我最近尝着还不错的茶叶,还有我为你做的两套常服。”
见文卿远面露犹豫之色,魏洵轻拍他手背:“这茶是上次允诺过你的。
至于这衣裳,你不日就要进朝为官了,朝堂之中不少拜高踩低之人,古人云衣裳之不正,君子所耻也。故敬人者,必敬其衣裳。你若真不喜欢,下车了扔掉便是,我绝不气恼。”
魏洵句句在理,文卿远无话可说,只得老实收下。
云松高兴极了,出门两手空空,回来三个锦盒。
他不知文卿远心中烦闷之事,一路欢呼雀跃:“这皇次子殿下真是公子的福星啊,我看二公子以后再也不敢来这院子找公子麻烦了。还有这盒子,一看就很精贵,公子,咱们还去典当吗?肯定能换不少钱!”
文卿远用力敲了敲云松的头:“皇家恩赐,你也敢拿出去典当,你有几条命?嗯?”
云松委屈的垮下嘴角:“可是公子,上次不是你说的,过几个月拿去当……”
文卿远凌厉地扫了云松一眼,他立马闭上嘴,猛点头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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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月,当朝新科状元的敕书终于定下了,翰林院编修。
听完内侍的禀报,魏洵念念不舍的视线才从云卿的画作上挪开。
“还不错,确实配得上他。”
翰林院编修为正七品,掌文翰,参机要,草制诰,议大政,兼选贤才,典礼仪,兴文化,参与机要事务等。
此次鼎甲三人,榜眼探花皆去地方任职,只有状元留任华都。
文卿远状元及第被封为此官职,已属历代科甲之巅。
其佑递上一口热茶,打趣道:“那殿下是不是又要准备贺礼了?”
“哼,我才无需临时准备,往后我宫里的东西都可以往他屋里送,也不需要等待什么特殊时机。”魏洵放下茶盏,笑得很张狂,“本殿下想送,随时可送。”
“殿下。”其佑实在是憋不住了,“有一事我一直想问您,我和凌鹤确实对如何追求仰慕之人一窍不通,但您真的确定您看的那些话本子没问题吗?我怎么总觉得您的方法不合常理?”
“追求非凡之人,自当用非法之法~”
魏洵拿起塌几上刚搜罗到的话本挥了挥。
这是坊间最新的风月小说,讲述了两名男子从相遇相识到相守一生的爱情故事。魏洵准备好好研读,效仿一二。
“那您怎么只追求也不图个回报呢?我再不懂也明白两情相悦这个词,您现在这个处境叫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也就是在魏洵宫里,侍女敢这么和皇子说话。
魏洵一脸高深莫测:“所以说你不懂了吧,我仰慕文卿远,不是文卿远强迫于我,而是我自己动了心。
情之所钟乃个人之事,若他接受我定会开心;若他不接受,我也不强求。
我想要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去助他,护他,是因为我乐在其中,而不是为了向他索求。
若我向他索求,岂不是把我的心意强加给他,这非君子所为。
若是往后,我助他护他让他心生厌烦,那我也不会再打扰他了。”
这一番言论把其佑给绕晕了,她觉得挺有道理但又有什么不对。
两人正说话间,凌鹤快步走进殿内,语气颇为慎重:“殿下,我刚才无意听到一个消息。”
魏洵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文萧宇授官了,是工部从九品录事。”
东宫内安静至极,只能听见太子魏淳批写奏折时,纸笔的低低摩.擦声。
由远及近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魏淳抬头一看,果然是自己那宝贝皇弟,宫里像他这么不守规矩的人独一份儿。
“参见皇兄!”
“今日怎么了,舍得来我这里了?”
魏淳放下手中毛笔,示意魏洵站到近前。
魏洵望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摇了摇头,还是立于几步之遥行了一个大礼:“皇兄,臣弟有事相求。”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魏洵如此郑重向他求助,自小到大都没几次。
魏淳领着魏洵走到暖阁处坐下:“你先别说,让皇兄猜猜何事?”
魏洵着急刚要张嘴,魏淳打断他:“可是为了文卿远?”
“嗯。”魏洵闷闷不乐,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一想到昨日凌鹤打探到的消息,就觉得心烦。
“那让皇兄再猜猜,是文卿远堂弟捐官一事?”
“皇兄既然都知道,那您直说吧,这事儿您要不要处置?” 魏洵知道流传到自己耳朵里的消息想必皇兄早就知晓了。
捐官是以财货易交换官位,此举一是破坏科举之公正,二是滋生腐.败,三是败坏吏治。
科举之制,旨在广泛选拔人才,捐官之举则使无才无德者得以混迹朝堂,有才无财者反遭冷落。
而官场腐.败滋生,上下其手,公器私用。
吏治败坏,则因为官职非因才德而得,官吏多不思进取,只求安逸,朝政因此而颓败。
大成王朝历代天子深知其害,一向对捐官一事严惩不贷。
“这茶我尝着不错,你尝尝?”魏淳不回答,反将茶盏向他推了过去。
魏洵端起塌几上的茶盏闻了闻,红茶里加了不少桂花,一片飘香。抿了一口,心里的烦躁也消散了些。
魏淳看他冷静些了,才嘲弄道:“这点小事也毛毛躁躁的,真是白读这些年书了。”
“皇兄!”魏洵面上有些端不住了,明白自己确实是没思量清楚就跑来东宫了。
魏淳示意侍从们都退下,又把塌几下的棋盒摆上棋盘:“来都来了,陪我下一局棋?”
下棋最忌讳分心,魏洵心猿意马,刚开始布局他就落了后手。
魏淳拿着棋子思索好一会儿才落下:“捐官之事,你可知文志阳拜托何人?”
“还不知,凌鹤还在查探。”
“是吏部郎中卢哲之子,卢园。”
听到这名字,魏洵抬起眼皮扫了一眼紧盯棋盘的皇兄,心中隐约对这件事有了定论。
“卢哲是谁的人,你可知?”
魏洵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思索片刻有了头绪,“吏部郎中卢哲,如果臣弟没记错的话,便是赵承泽的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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