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都四.大世家为顾,赵,沈,林,其中顾家为四.大世家之首。
顾知冉的父亲顾浩然,乃顾家长房,为当朝中书令大人。
尚书令赵承泽为赵家长房,吏部郎中赵旭司与其为亲戚。
四位吏部郎中,赵卢王肖,分别为中书令顾浩然和尚书令赵承泽的门生。
吏部郎中卢哲之子敢在天下脚下卖官,吏部尚书沈翊难以脱责,而沈翊即是赵承泽的妹夫,亦是中书令顾浩然的得意门生。
魏淳又落下一子,继续问道:“捐官一事按照律法应该如何查之?”
“应当由尚书省的刑部,吏部和御史台同力查办。”
魏洵叹口气,已经了然这不是皇兄或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了。
吏部尚书及四位郎中均为顾赵世家门生,要如何自审其弊?
就算能查,溯其源,究其流,定会追查到赵家或顾家头上,何其难也。
大成王朝大兴科举自是为了选拔人才,打破世家垄断。可是世家关系盘亘错杂,早已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顾赵两家是当今圣上继位时的肱骨之臣。
若是朝堂震荡,于百姓更无益处。
“魏洵,你可看过文卿远夺魁的策论?”
“看过。” 不仅看了,还反复看了好几日,都快背下来了。
魏洵不解魏淳问这话是何意。
“写得如何?”
“自是文如其人,德才兼备,且立论精辟,颇有见解。”
文卿远那篇策论何止是德才兼备,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魏洵第一次看完时连连赞不绝口。
“关心则乱,你若记得他是一位能写出如此文章的状元郎,记得他高中榜首不过年方十五,记得他是文将军之子,今日还会这么冒失前来寻我吗?”
魏洵沉默不语。
确实,自己怎么忘记文卿远并非泛泛之辈,不是那需要他人时刻保护的娇花。
一心想着对他好,却忘记了过分庇护也是一种不尊重。
想通了这一点,魏洵豁然开朗,于是摒弃杂念,全神贯注在面前的棋局之上。
围棋精妙绝伦之处就在于哪怕开局稍显落后,也能转瞬之间风云变幻,扭转战局。
“唉,我还真是没赢过你几次。”魏淳放下棋子,“现在想通了,又是作何打算的?”
魏洵毫无形象的往后靠在软垫上,曲起一只腿,想了半天才答道:“若是他主动向刑部或吏部上报此事,我定竭力护他周全。
若是他暂时决定按兵不动,我就再给他多送些东西便是了。总不能苦着咱们大成王朝百年难遇的才子吧?”
说到最后,魏洵探询的看了一眼魏淳,对方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才安了心。
总归皇子给臣子频繁相送容易被人诟病,有太子首肯就有了托辞。
至于捐官一事,文卿远二叔文志阳,官不过正五品秘书郎,每年禄米十五石,百贯铜钱。
其给文萧宇捐的官虽然只是从九品这等小官,但也需要花费数千贯。
文志阳怎么可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除非,动用了文卿远父亲的家资。
“行了,不说这么无趣的话题了,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为了文卿远来找我,这下不反感朝堂之事了?”
魏洵当然知道这是皇兄为了开解他的调笑之语。
当今天子即位时曾经历过兄弟反目,骨肉相残之痛。所以魏淳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以此昭告天下,明君心意,避免重蹈覆辙。
魏洵明白父皇母后深意。
故而,自幼便远避朝堂纷扰,不问政事。
虽然天资聪颖,才识过人也只醉心于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之中,以示其无争帝位之心。
自去年太子开始参与朝政审批奏折后,魏洵为了避嫌也极少再来东宫找皇兄。
即便如此,朝中坊间也总是有些不入流的传言,想要挑拔离间这兄友弟恭的局面。
幸好魏淳不比其他人,毕竟是魏洵亲兄长,深知弟弟心意,故而对其疼爱有加,宠溺程度不亚于父皇母后。
只是亲兄长也没料到,居然能有一个人这么让魏洵上心,不惜打破往日原则来找自己帮忙。
“皇兄别笑我了,以后我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看来最近自己干的荒唐事已经全部传到皇兄耳朵中了。
对着文卿远如何肆意妄为,自己都不觉得害臊,可是传到皇兄耳中,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哈哈,你最近的鲁莽之事太多了,我倒不知道你具体指的哪一件。
是丹枫雅宴挥剑砍人?偷摸让尚衣局给文卿远做衣裳?是还三天两头往内城跑,假装和文卿远偶遇?亦或者派人守在文府附近,把上门求亲的人全都赶走?”
魏淳眼里满是戏谑,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兄您别说了……” 怎么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么羞.耻,魏洵用袖子挡住了脸。
“行,看这样子,你是真动心了?”
“不然皇兄以为呢?”魏洵挑挑眉,迎上魏淳探究的眼光。
魏淳也效仿魏洵毫无仪态的靠在软垫上:“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
魏洵收起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坐直了身子,语气颇为慎重:“皇兄,我是真心钟情于他。”
既然是真心喜欢,那作为兄长反而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如此,那万事记得注意分寸,别忘了你的身份。”
兄弟两都明白,皇家血脉对于追求所爱之人,未必全是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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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洵未曾料到文卿远竟然是一个勤勉至极之人,这才走马上任翰林院编修数十日,已数次听闻他连着好几日宿在翰林院值班房了。
“翰林院有这么繁忙吗?”魏洵有些不解,没听闻翰林院近日有什么重大安排呀。
魏洵在殿内走了好几圈,绕的其佑都有些头晕了才停下:“去打听一下翰林院现在有多少人在理政,让小厨房按照人数做点滋补的糕点和桂圆粥,单独一份别放糖和蜂蜜,再准备一些果干蜜饯,单独一份选偏酸的,一会儿随我去一趟。”
“诺。”
魏洵本想低调行事,结果刚走进翰林院就被众位大人认出,内侍们把吃食送进各屋,院子里一阵此起彼伏的谢恩声。
魏洵冲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来到文卿远屋外,隔着窗棂模糊看见一个身着墨绿色朝服的人影,端坐在案几之后。
虽看不清楚细节,但魏洵在心里已能临摹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
从文卿远莅事于翰林院开始,两人已是数日未见,魏洵自知文卿远入朝为官后,两人不在官场相见最好,但心中甚是想念。
“殿下?”屋内传来一声轻呼。
魏洵再也按耐不住,大步流星推门走了进去。
数日不见,这人怎么清瘦了几分?
魏洵眉头微皱,一把扶住起身行礼的文卿远,还没开口,文卿远低声提醒,“殿下,这里是翰林院,殿下想让微臣背上大不敬的骂名吗?”
魏洵只得撤回手,老老实实接受文卿远的大礼。
“坐。”魏洵先一步盘腿坐在暖阁上,身后的内侍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于暖阁之上便退出屋外。
魏洵毫不客气的把塌几上堆叠成山的书卷一把挪到了一旁,将食盒里的碗碟依次取出。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朝中各部我最熟悉的就当是翰林院了,小时候我就常来这里看书,翰林院掌院学士唐大人还是我的恩师之一呢。”
魏洵轻抬下颌示意文卿远坐下尝尝。
“听说最近翰林院公务繁忙,想必众位大人都辛苦了,就过来顺路看看大家。”
文卿远确实已饥肠辘辘,谢了恩端起碗挖了一勺桂圆粥放入口中,只一瞬间的呆愣,神情又恢复如常。
“如何?合你口味吗?”
华都菜肴多喜甜味,可是文卿远五岁便离开华都,跟随文将军辗转边关各个城市,口味应更偏咸辣。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用膳时,魏洵也发现,文卿远确实不爱甜口的菜肴。
华都的桂圆粥都加蜂蜜,这碗单独熬制的不知道他是否满意。
魏洵静候文卿远开口询问为何这碗桂圆粥如此清淡。
结果他只是笑着点点头:“粥很好,多谢殿下。”
魏洵不死心,又拿起一块李干:“这盘子虽是果干,但都是偏酸的,你尝尝?”
文卿远放下碗,想要双手接过李干,魏洵却视而不见,直起身子越过他的手,直接往嘴边送去。
僵持一会儿,魏洵依然是不放弃,仍然兴致勃勃的看着文卿远,递到他嘴边的李干已经开始有些微微抖动了。
文卿远是真拿这人没办法,只得张嘴咬了一口。
“殿下,手不酸吗?”文卿远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李干酸吗?”
文卿远老实回答:“一点点。”
“那我也一点点。”魏洵坐回去,把剩下一半的李干极其自然的扔进自己嘴里,这李干确实不甜,带着一丝强劲果酸味,很是醒神提脑。
“殿下您!”文卿远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面上也浮现了一丝红晕。
察觉到文卿远平日的沉稳冷静在自己面前根本保持不了几刻,魏洵不觉心情愉快。
“不能浪费粮食,农夫耕种何其辛苦!”
魏洵一脸坦然,仿佛没有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
“殿下,这些食物我不会浪费,定会吃完,殿下不要再……这般戏耍微臣了。”
见他拧起了眉头,魏洵赶紧卖乖:“我不打扰你了,忙了一天定是饿了,你快吃吧。”
魏洵说到做到,安静坐着看文卿远吃饭。
这人吃饭也这么好看。
低垂的眼眸,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排阴影,那颗不起眼的小痣随着咀嚼上下起伏。
嘴唇红润,一张.一合之间,喉头随着咽下食物而滚动。
文卿远就这么顶着灼热的视线,不紧不慢吃完了所有食物。
“殿下,微臣用完了……微臣还有许多事务未处理,就不送殿下了。”
文卿远起身行礼,下了逐客令,魏洵却充耳不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看了看暖阁上的书卷,又瞧了瞧案几的卷宗:“怎么这么多东西,最近很忙吗?”
“殿下既然看出来微臣公务繁忙,又何必……”
话未说完,魏洵立马捂住嘴表示自己会保持安静。
文卿远只得放弃驱赶,默默回到案几前继续刚才未竟之业。
每次“偶遇”,魏洵都是侃侃而谈,想要尽可能的了解文卿远,今日却是打定主意默默看书,好几次魏洵都接收到案几那边投来的疑惑视线,魏洵心里好笑,但偏不说话。
文卿远见状终于是收起揣测的心思,埋头于书案之中。
潜心于事的时候,最容易忘却时间。
窗外已是夕阳西下,侍从们进屋依次点亮了蜡烛,魏洵放下书,瞧着文卿远只是朝着烛光微微转动方向就没有任何反应。
这人可真是……
魏洵走上前去一把握住笔杆,文卿远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
“别写了,烛光再亮也不比日光,小心写坏了眼睛。”
魏洵不由分说取走他手中笔,又把案几上摊开的卷宗纸张小心翼翼卷好搁置一旁。
他背对烛光,双手撑在案几上,身躯微倾,语气极轻极柔:“写了一个时辰都没休息,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
光影交错,魏洵面容隐于半明半暗之中,看不清神色,文卿远仿佛听到了那蛊惑人心的咒语,不得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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