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秋娘春郎一前一后,离了香坊。

洪娘子腰背一松笑脸尽收,她面上臊得通红,再也强撑不下,双眼遇风鼻头一酸,是以崩溃痛哭。

边哭边骂。

“我家公主做的什么孽?生出个不能人道的,他这般不中用,究竟对得起谁?”

任家小娘子突染恶疾,早早“夭亡”。她家四哥儿本无灾病,只因成日里念着“死人”,久不回魂,没病也叫生了癔症。

洪娘子起先也只当他,忘不了人丢不下情。

身边跟着的,凡是亲近的,皆知束家公子害的是心病。不成想,浃髓沦肤,喋血呕心,竟真病坏了身子……断了子嗣血脉……

任家小娘子,假死遁走。

似她这般胆大妄为的姑娘,从生到死,洪娘子恐难再遇第二个。

秋娘子一抬眼,四哥儿的魂轻易被勾去了,无一处不依顺着。

旁人痴缠着迷,尚且先着父母兄弟,顾着孝道手足;四公子倒好,什么生身父母,手足兄弟,哪里顾得上他们,连他自己也丢了个干净……

公主这一脉,拢共三口人,四哥儿偏心谁向着谁,一目了然。

洪娘子原想训训新媳妇,替主子摆摆谱。也免得日后,婆母还得看新妇脸色……

四哥儿一人不中用,害得她在燕家几位娘子跟前丢尽颜面,反被拿乔。

这矮了岂止一截!

“春女婿有模样没底子,竟是个面瓜!”

郝老太深感无如。

四公子是自家儿郎,洪娘子百般说千般骂,都成。旁人多说一个字,不成。

说者有口无心,听者有意,况说这些话的,还是四哥儿的老岳母。

下一刻,洪娘子心头大恸,当即哭声更甚……

哭了多时,总也哭不够,洪娘子又慌又忙,从心发问,“怎生是好?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

爷们一走,妇人们没了顾及,敞着门说私房话……

王娘子,李娘子说不上话。

而这一位贵客,知府的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四公子的话,明摆着是胡说八道,妯娌俩心里存疑,除了洪娘子还有谁信?

洪娘子不住在燕家,不知内情,燕家的两个媳妇成日里无事可做,日日闲暇,方能看得真切。

打从秋娘春郎拜了堂,东边屋子只住着这对新婚夫妇。

隔得远,夜里不见声响,白天还看不出?

秋妹子眼圈黑乎乎,人往茶楼里一坐,垂着眼生乏,一摸牌就犯困。

再看春郎君,好似尝了神仙肉,每日满面春风。

两口子脱了衣裳,一夜一夜,只为着谈心?

他们口风严实,从前的事,半点不肯透露。外人看着不冷不热,实则黏糊地生腻,连家里的娃娃们都瞧得出……

梁夫人记着旧主,对四公子掏心掏肺,这样忠心的,最是难得。

但再好的娘子,一旦长了辈分,当了婆婆,也免不了对着外来的媳妇儿拿腔调,摆规矩。

春郎平日里与人谈笑风生,好不风流,可不论他同谁说话,一双眼珠子只管追着秋娘跑……

二人从前就相好,兜兜转转,失而复得,又不能一概而论。

人分内外,亲疏有别!

父母兄弟,姊妹儿女,哪里比得过一对至亲至近的真心夫妻。

为着亲媳妇儿,骗着这个为着他的姨母眼泪直流。那四公子,也是个有真心没良心的。

他的谎话,也就骗一骗梁夫人。

梁夫人的泪止不住,燕家两位媳妇相视一眼,打定主意,不冒头讨嫌。

郝老太陷入沉思,她仔细一合计,说道:“我瞧着…秋娘和春郎…白日里,还是和顺的,况我家秋娘未必好这一口乐子…咱们呐,私下里帮着寻医问药……也是个法子。”

接着又劝,“你也少说几句,若是将他们说散了,我家女儿我拿不准,但你家四公子,指不定怎么闹呢!”

是了!他们若是散了,可得要了四哥儿的命。

洪娘子忙拭泪,她听郝大娘一言。

郝老太倍感无奈,她虽上了年纪,好在身子骨还算硬朗,原想着有了外孙,还能亲自照看。

可如今,哎……儿女缘分,强求不得……

春郎跨过生死这一道坎,也便通透了……而秋娘的这些年,还溺在伤逝里……

老太太吐了真言,“他们都到这个年纪了,能再遇到凑成一对,已是有福之人。大侄女,你也太过贪心了!”

洪娘子拍着大腿,泣道:“人就是贪心,得了银子,还想要金子,得了金子,还想要珍珠……”

论最贪最有私心的人,分明是四四公子,他经了一场生死情劫,变得大方忘我了,独留洪娘子一人贪心过甚。

郝老太见她说心里话,笑道:“一步得了珍珠,金银再好,也只是锦上添花!”

“得一贪二,得二贪十,我只贪他们夫妻养育子嗣,奉养公主……”

生儿育女,孝敬父母。世上之人,皆是如此,哪里算得上贪心?洪娘子难纾解。

“你且放宽心,老婆子我不会拘着他们不让走。我那女儿,虽是一株长在崖壁上的独根草,却不是个冷心肠的,她心里敬着公主呢!她稀里糊涂地来江南,又糊里糊涂地留在余扬,这回…回去,得等她自己想明白想清楚了郎。都愿意等,你呀,不能急!”

四哥儿全全顺着秋娘子的意愿行事,有郝大娘作保,洪娘子方才有了底气。

得了老人家的开解,她终于收了泪水,“哎……我听大娘的。”

寻医问药,皆有出路,总比抹着眼泪干着急强。

洪娘子嗐了一声,“一来二去,三岔四劈,忘了正事……姓贾的走了,余扬府官媒一职有了缺口,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称心如意的顶上,侄女我,就向着知府和通判举荐了大娘你。”

“我?”

郝老太惊讶完后,一片沉默,她耳边无声,无助地张望着,双眼从洪娘子身上移向两个儿媳妇。

李娘子,王娘子正替自家老太太高兴呢。

老太太有怯意,洪娘子开口就是一阵夸,“我的好大娘,就得是你。大娘,你是余扬的老人了,能认字又好心,做人不藏私,论理论情都得是你。”

这些年,任家娘子全靠老太太爱护着,洪娘子不为四公子,单为任娘子,也得想法子回报老太太。

郝老太有些羞,“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能出去?只怕得丢脸!惹街里街坊们笑话。”

洪娘子话锋一转,她笑道:“你家里住着四公子,余扬还有哪一户不谈论你们家?”

这话不错!

寻思了半响,郝老太问道:“通判也愿意?”

通判当然不愿意。

好在洪娘子她那口子说,“举贤不避亲,一个官媒,难道是一二品的大官?能有多少油水?能有多少权势?替人做媒,还算不得任人唯亲!”

仅这几句,说得通判哑口无言。

洪娘子编中听的说,“当然愿意,若不是和那两个还别扭着,通判定然亲自登门请您到任。您这样的,满余扬再找不出第二个,我的好大娘,快别推辞了!”

“阿娘,你就应下吧……”李娘子劝道。

“是啊,可别辜负了洪娘子的好意。”王娘子也说。

洪娘子说完,人离了椅子,欠了身要告辞,她不能多留了,她得立刻回去,帮那个不中用的想法子。

临别时,几位娘子将人送至燕家大门口。

洪娘子握着郝大娘的手,再三劝道:“说定了,后日上任,大娘若再推辞,不答应,便是存心为难侄女了。”

在洪娘子的劝说下,郝老太勉强接下差事,心里却不停嘀咕着,后日……

官媒一职,是临时授的,燕家的小娘子们只听了半截,不知全貌,一时间全都围了上来。

郝老太回身,看着一大家子,拢了拢一头银发,故作茫然,问了一句。

“这该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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