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还是冷冰冰的，说不出的怪味会钻进鼻子里把人的脑子蒙起来，白寄君就单着脚站在医院门口。
太阳还是太大，受伤的脚不动没那么疼了，可是一直单脚跳也不是个办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借着力，若即若离地触一下地面，疼得人皱一下眉头，再艰难苦恨地往前挪一步。
这算什么，乐极生悲么？
白寄君叹了口气，像个坚持不懈的……蜗牛，一下下往医院里挪。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都有所目的地往前走，却没有任何人，停下来帮帮他，连个眼神都没有多分给他一眼，也没有人在意他。
是因为这里是医院……吗？
好冷漠。
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白寄君忍不住想。
还是说，本来就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呢。
他忽然想到自己上次在医院里晕倒的时候，如果林少辞不在的话，会有人把他送到急救吗？
如果大家都这么冷漠的话，自己是不是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我在意的到底是谁的看法？
如果真的是在意别人的看法，那白寄君根本不可能留这么长的头发。
如果是林少辞的看法呢？
白寄君往前看，看见远远的林少辞正推着轮椅往他这走。
林少辞皱着眉头，看见自己正一步步往前挪，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距离太远，周围太嘈杂，林少辞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群的声音里。
他就这么好看，在医院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人里，白寄君一眼就看见他。
他又忍不住想，至少林少辞是奔着他过来的。
“不是说在这站一会么？”林少辞扶着白寄君的胳膊，让人坐在轮椅上，“你啊你，别弄得更严重了。”
白寄君坐在轮椅上，应了一声，当作听见了。
医院里把吵闹的蝉鸣隔绝了，但是人声一样喧嚣。
还是不喜欢医院。
挂号，检查，拍片子。
林少辞就一步步给白寄君都安排好，只要坐在轮椅上等着林少辞把自己推到一个个地方，在按照他的指令把事情干好就行了。
等报告出来，坐在轮椅上等待。
林少辞的手垂在身侧，白寄君抬眼刚好看见林少辞皱着眉头在给谁发什么消息。
忽然心血来潮的抓住了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牵在手里，当作玩具一样摆弄起来。
一根手指，握在我的手心里。
像小孩牵大人的手。
林少辞也不问他，任由他动。
于是用手圈住手腕，结的痂已经掉了，新长出来的皮肤摸不出区别。
可能更嫩一点，也可能没有区别，除了白寄君自己也没人知道新长出来的皮肤□□燥温暖的手指划过去是什么感受。
医院大厅人很多，可到了科室里面就很安静了，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医生看着拍出来的x光片，皱着眉头问白寄君怎么崴到的。
白寄君支支吾吾地看着林少辞，吐出来几句话：“跳的时候没注意……没穿鞋。”
林少辞在笑，白寄君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啊！”
医生干脆对着林少辞叮嘱起来。
白寄君开始放空自己的思维，医生滔滔不绝的声音犹如流水般吹过他的耳朵，什么都没留下，
“骨裂了。”林少辞推着白寄君走在去拿药的路上，“别再一个脚跳来跳去了。”
白寄君坐在轮椅上玩手机：“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崴到的啊……”
林少辞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想到白寄君委委屈屈地当着医生的面看着他让自己不要笑了，心里免不得又柔软起来：“没笑你。”
“你就是在笑，我就是跳了几下嘛。”白寄君回过头看着他，“他还说我骨质疏松，我都没有喝可乐。”
“那是因为你不晒太阳，钙片买好了吗？”
“买好了，拿了药就能回去了吗？”白寄君抬起手给林少辞看自己购买记录，“死贵，多喝点牛奶不行么？”
林少辞把人推到角落里：“你又不爱喝，我去排队拿药，坐在这别乱跑，不要推着轮椅到别的地方去，就在这，我排队能看见你。”
“知道了，你快点去。”
脚上没有打石膏，但是肿得愈发严重了，保护的支架还没有买到，医生说要走路的话就戴着支架走，否则尽量不要落地，最好前一个星期都不要落地。
白寄君伸手去推轮椅的轮子，铆足了劲也就往前挪动了一点距离，像个蜗牛一样，再一用力竟然又倒了回去。
忽然就对坐轮椅的人肃然起敬了，连带着对史铁生更加崇敬了。
我要是坐着轮椅去坐地铁就不用占座位了，林少辞站累了可以坐在轮椅上，我再坐在他腿上，这样是不是有伤风化？会被骂死基佬的吧。
诶。
命好苦。
我不会要坐着轮椅去看演唱会吧？
白寄君一边发散思维地胡思乱想着，一边打开手机对着自己的脚“咔嚓”拍了张照。
【命好苦。】
空间的点赞消息很多，也有很多网友对白寄君肿成斑斓馒头的脚表达了慰问，白寄君批奏折似的一条条把回复都检阅了一番，林少辞拎着一塑料袋的药回来了：“好了，回家。”
白寄君应了一声：“嗯，不买个拐杖之类的吗？轮椅要还掉吗？”
林少辞推着白寄君往医院外边走：“不用，我买的。”
“报告单给我看看。”白寄君颓丧地坐在轮椅上，“我朋友说会不会韧带撕裂，看着好严重。”
报告单总头到尾都捏在林少辞手里，白寄君像个被家长一手包办的小孩，只要听话地按照指令行事就好了。
当然是好的，他就端着手机在玩最新出来的解谜游戏，完全不用操心任何事，连医嘱他都没注意听。
“是有点韧带撕裂，养一养就好了，你听话是不会有后遗症的。”林少辞把袋子放到白寄君怀里，从头顶上过去的时候，静电把白寄君的头发蹭飞起来，从后面看像海葵一样，张牙舞爪的。
他就伸出手把那几根在空中飞舞的头发抚下来：“生日还有一个星期，你好好听话别动，出去那天应该能以一种站立的姿势走进飞机。”
“三天能好啊……”白寄君有些焉了，“可是看上去好严重哦。”
“不能好，但是至少不会一碰就让你吱吱哇哇地乱叫。”林少辞把轮椅推到了车边，拉开后排的车门，转头看见白寄君正想站起来，赶忙叫住他，“别动！”
白寄君听见声音一愣，刚离开轮椅一丢丢的屁股又重重的跌了回去，脚蹭到轮椅上，疼得人“嗷”地大叫了一声，幽怨地说：“你干嘛吓我……”
“你这样站，人还没站起来轮椅先飞出去，然后尾椎着地，都不用再开车回家了，直接办住院吧。”林少辞又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我没踩住刹车，你没发现轮椅会滑吗？”
白寄君委屈的捂住自己的额头：“别弹了！不是说好了不弹吗？”
“那都是多少年前说的了？”林少辞踩住轮椅的刹车，让白寄君牵着自己的手借着力站起来，扶着人坐进了车里，“你乖乖听话我什么时候弹过你？”
白寄君仔细一想，却发现记忆都模糊了，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干什么的时候林少辞才会弹自己，只好愤懑地给了林少辞一下：“我又不是小孩。”
“我要夸你是乖孩子你会高兴吗？”林少辞没好气地反问他。
这句话在大夏天说出来还是太燥热了。
一瞬间白寄君看得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说情节犹如猛龙过江，洪水开闸式地滚过了白寄君的大脑，又迅速分析了现状，最后嘴硬地说：“不高兴。”
“我又不是小孩。”他把自己的腿放在座椅上，“开车好吗？开空调好吗？热死了要……”
白寄君心说：“高兴，我就喜欢当小孩。”
面上还是苦着张脸谴责林少辞的用语：“我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你不能这样剥夺我的成年人的权利。”
林少辞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好好，成年人把你的脚往里放放，别磕到了嗷嗷叫。”
这一天就这么奔波地结束了，明明不是大喜大悲的事，却也让白寄君觉得疲惫，生理上的不适加速了心情的转化，回到家里白寄君就像霜打的茄子，委委屈屈地问林少辞什么时候回长宁。
“我觉得安阳和我不和，安阳的风水冲我的命格。”白寄君说的铮铮有词，“你看啊……”
“大后天，我后天事情忙完了就可以。”林少辞打断白寄君的封建迷信，点了点白寄君的额头，“少看点封建迷信，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白寄君哑了火。
“以前不信不代表现在不信啊！”
那还不是因为找不到理由来控诉不公的现实，只能寄希于鬼神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晚饭吃得清淡点吧。”林少辞从家里翻出一个带轮滑的椅子，把轮椅收到了阳台上，无视白寄君的抗议把人抱上了椅子，“你呢，这个脚不要碰地，这个脚——一只脚控制方向，我相信你高超的滑椅子技术，这样在家里能行动吗？”
白寄君伸着脚点着地溜出去一点，轮子在木地板上骨碌碌地转，然后撞到了茶几上，停下了。
“会不会把地板搞坏掉啊。”白寄君又一蹬，溜出去一点，“可以倒是可以。”
林少辞把茶几推到了沙发边，把客厅中间空出来，又在家里兜了一圈，把能靠边的家具都挪了挪，给白寄君腾出来一条可以滑行的道。
“地板没事，你别摔了就行，别滑得太快。”林少辞看着白寄君坐在椅子上转圈，“摔了我要生气的。”
白寄君还在转圈：“你生什么气？”
“不听话啊。”林少辞把白寄君的椅子停下来，“别天天看手机，书房里有书，看看书也行，我还要处理点事情。”
“你还要出去吗？”白寄君问。
“嗯，如果能处理好我们后天就能回长宁。”林少辞走到门关打开了门，“别老盯着手机看，听见了？”
“知道了……怎么跟我妈一样。”白寄君滑着椅子到门口，“早点回来啊。”
林少辞点点头：“尽量，我要是回来的太晚你就自己点个外卖吃，吃点好的，太贵了我给你报销，别点拼好饭，听见没？”
白寄君转着椅子往卧室去了，声音远远的传过来：“知道啦，我不会点拼好饭的！这边没有好吃的拼好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