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房间里又恢复一片寂静。
滑轮在地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让人很难忽视,可却又偏偏显得房子里更加安静,呼——吸——连一丝丝气流的声音都能清晰地顺着骨头传到耳朵里。地板被挤压发出的轻微吱嘎声,玻璃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光撒在地板上。
太阳要落山了,今天就这样过去了。
好像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白寄君仰着脑袋瘫在椅子上,眼睛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想抽烟。
脚没那么疼了,可是林少辞的离开就好像把他身上的力气和灵魂一下子抽走了一样,仿佛只有在第二个人在的时候,他才能维持出一副“活人”的模样,独处时候的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被许许多多东西压着赶着运行着,像齿轮一样运转。
闭上眼睛。
呼——吸——
想……
想干什么呢?
我不是很高兴吗?可以去一直想去的演唱会了。
可是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啊,原计划就是“抢票”,理所应当的抢不到,装模做样的垂头丧气一下,因为并不期待这样的欢愉可以降临在我头上。
不值得被这样奖励啊……是这样吗?
白寄君眨眨眼,又闭上眼。
呼——
今天……
不是很高兴么,怎么去趟医院就不高兴了?
啊啊,想起来了,因为想起来盛青也在那个医院里,出来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万一刚好被看见了,那得有多尴尬和麻烦。
白寄君一只脚踩着地,一点点往卧室里滑。
太阳从窗户斜着打过去,把影子拉得老长,连走廊里都能看见金色的阳光,把浮在空气中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
太阳要落山了。
白寄君把自己拍在了床上,翻个身握着手机,划拉划拉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不知道要干什么是常态,白寄君有时候觉得人活着是为了钱,可当自己真正拥有钱,或者说完全不愁经济问题的时候,又变得茫然起来了。
人有近忧则无远虑,可惜的是离开了学校,便再也没有了近忧,离开了盛情,连远虑都没有了。
近忧是高考,远虑是逃离原生家庭。
当一切都做到了,人生似乎也就完成了,或者说,完成大半了。
那么,我还要做什么呢?我还需要做什么呢?我还……应该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白寄君问了自己无数次,可是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答案。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已经是一个“成功人士”,年纪轻轻就存款千万——当然来源不那么幸运,但即便如此,他下辈子也不愁吃穿,他也没有孩子,加上精神疾病他甚至不需要去考虑养老问题,当然,有钱也可以不用考虑养老问题。
人生似乎也就这样了。
白寄君又把自己翻了个面。
他之前是想,等到自己如此消极怠工地抢到演唱会门票,那就再无遗憾,可以如善如流地结束人生章节。
麻痹了自己,强行把林少辞从自己心里挖掉。
可是现在这一块,又补回来了,那看完演唱会之后呢?还是像计划那样地,结束属于自己的这一章节?
可是,林少辞怎么办呢?
白寄君很早就想明白了,他的死亡并不会给盛青带来什么痛苦,可如果有人在意他,那就会给这个人带来痛苦,那他与这个世界就还有联系,那就不算彻彻底底地完结退场。
……
可是……
白寄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的,阳光晒在身上,空调开着,温度太过惬意,他扯过一点被子盖在肚子上,放下了手机,接着思考人生大事。
人生大事没有思考出来结果,他被拽入了一个金黄色的梦。
金色的太阳光变成了小精灵,围着他跳,笑着喊着要他陪着一起出去玩。
白寄君说:“我脚不能走呀!”
小精灵围着他的腿转圈圈,领头的精灵说:“你看,这不就好啦?”
白寄君低头一看,原本色彩斑斓的脚踝真的回复了原装,忍不住站起来蹦了蹦,惊喜道:“真的诶!我要去告诉林少辞!”
于是白寄君就跟着小精灵,一跃从林少辞家的窗户跳了下去,明明是夏天,大太阳照在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热,甚至有点冷。
迷迷糊糊的,白寄君把被子裹在了自己身上,还没反应过来,小精灵就说:“快点走快点走呀!要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白寄君怔怔地问。
“演唱会呀!林大明星的演唱会呀!”小精灵着急地朝他喊,“你不是后援会会长吗?你竟然不知道?”
白寄君丝毫没察觉这其中的逻辑问题,只觉得自己相当不称职,跟着小精灵一边飞一边抱歉地说:“最近都忙忘了……”
小精灵嘴上一点也不饶人:“你忙什么呀?你忙什么呀?你倒是说说你都在忙什么呀?”
白寄君一愣,思来想去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干,只好闭上嘴不说话了。
远处,一座巨大的场馆正灯火通明地吵闹着,白寄君听见钢琴的声音,忽然意识到,林少辞唱歌,会跑调啊。
林少辞,唱歌不仅跑调!还非常非常!难听啊!
白寄君扭头就走,却觉得自己的脚剧烈地疼了一下,皱了下眉头,迷迷瞪瞪地从梦里浮出来,把腿架到了一边,又沉了回去。
这会演唱会没了,小精灵也没了,但是看见了林大明星。
白寄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了专属的“居家轮椅”,但是在梦里滑的飞快,脚一蹬直接冲了出去,速度堪比迈巴赫,一瞬间,连林少辞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不行!停下啊!林少辞救我啊啊啊啊!”
他也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只知道乱叫,林少辞竟然听见了,有了魔法似的闪现到了白寄君身后,稳稳地推着白寄君的轮椅——又给他加了一点速。
白寄君叫得更大声了,双手死命握住林少辞搭在轮椅上的手:“你干嘛啊!啊啊啊!停下停下!”
他往前看,不知道是么时候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椅子还是没有停下来。
就这么直直地坠入深渊。
白寄君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空中乱飞,天使灰色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推着椅子站在悬崖边的人根本不是林少辞。
于是骤然从梦中惊醒了。
白寄君大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收了收脚,把自己露在外边的腿都藏进了被子里。
太阳已经落山了,窗户外边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车辆开过呼啸的风声传得很远。
好安静。
被子里是暖和的,这一觉……抛掉最后那个无脸怪人其实睡得很好,但是偏偏那个无脸怪人吓了白寄君一跳,醒过来却心悸不已,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惊惧。
林少辞呢,怎么还没回来。
白寄君小心地坐回了轮滑椅上,慢悠悠地往客厅滑,一路滑一路开灯,于是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了,到处都是亮的,找不到一丝漆黑的阴影。
可即使是这样,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仍是散不掉,心脏一下下地在剧烈地搏动着,抗拒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已开锁。”
密码锁的机械女声忽然响起来,打破了屋子里的不安和寂静。
一瞬间,白寄君放松下来,瘫在了轮滑椅上,转了一圈,等转回来的时候,刚好林少辞推开了门:“在干嘛呢?”
“转圈。”白寄君很不满林少辞这么晚回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饿死了。”
“不是说了,点外卖吃嘛。”林少辞换好了鞋子锁上了门,走到白寄君面前,“脚我看看。”
白寄君伸着脚给他看:“我睡着了,没人叫我,我刚醒!我饿了!要吃饭!要吃宵夜!”
“要吃番茄炒蛋盖浇饭!”白寄君得寸进尺地嚷嚷道,用另一只还是健康的脚去轻轻地踢林少辞的腿,“林大明星,我梦见你去开演唱会诶。”
“我?开演唱会?”林少辞笑得有些无奈,“别消遣我了,我哪会唱歌啊。”
“你还有一大群小精灵粉丝呢,你猜粉丝后援会会长是谁?”
林少辞推着白寄君往厨房走:“谁?我妈?我姐?”
白寄君神秘兮兮地笑:“呵呵,猜不到吧?是我!我竟然能容忍你唱成那个样子当你的后援会会长!”
他痛心疾首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天哪!我简直是……”他说到这忽然停下了。
林少辞问他:“简直是什么?”
“简直是世界第一好会长啊!”白寄君原本想说好对象的,临出口又换了个说辞,“快点做饭好不好,我好饿哦……”
“家里没有饭,没有盖浇饭吃,我给你下面条吧?”
白寄君嘟着嘴,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不要番茄鸡蛋面……”
林少辞心说要求还挺多,但是转头看见白寄君一只小小的,蹲坐在黑色的椅子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却又实在是心软。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偏偏对着白寄君怎么也没有脾气,好像就愿意宠着他似的。
林少辞走出厨房,伸手揉了一通白寄君的头发:“那出去吃?”
“不要……我就要吃你做的……”白寄君赖着不肯走,当然也走不了,干脆伸出手抱住了林少辞,“我还做了一个梦。”
他声音听上去忽然变得很平静,却全然没了刚才撒泼的调子,只是非常非常冷静客观地叙述事实似的:“我看见你,我想去找你,我滑着椅子过去,一下子就看不见你了。”
“我拼了命地叫你,你过来了,却不帮我。”
他把头埋在林少辞的衣服里:“然后一个人,超级无敌像你,推着我的椅子跑,我以为是你就抓住了那个人的手,我喊让你停下来,你怎么都不听,前面就是悬崖。”
“我就掉下去了。”
白寄君的手紧紧地扣住林少辞。
林少辞伸出手也回抱住他:“没事的,我会接住你的。”
“我抬头看,悬崖边的人根本不是你。”
“那不是很好吗。”林少辞摸着他的头发,“我怎么会把你往悬崖推呀,我就是唱歌难听点,也不至于这样做嘛。”
“我本来松了口气,心说还好不是林少辞,不然我掉下去了要是还活着,变成厉鬼也要来把你拖下地狱。”白寄君的声音有些闷,似乎藏了点什么别的心思。
要是真的是你,那我就真的要死掉了。
谁都可以害我,谁都可以不喜欢我,但我求求你,你别不喜欢我好不好?
白寄君没说,只是接着说自己的梦:“我抬头看他,那个人竟然没有脸,吓死我了。我一下子就醒了。”
“嗯,然后把家里的灯全开了,然后坐在客厅转圈圈,然后我回来了,为了弥补你在梦里的愤怒,决定抓我来给你做饭吃。”林少辞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是宝贝,家里什么菜都没有了,真的饿了的话,我们只能出去吃了,或者点外卖呢?”
白寄君抬起头看着他说:“如果我不吃晚饭你不生气的话,那我也可以不吃。”
林少辞伸出手捏住了白寄君的脸:“怎么这样呢。”
“没人叫我!我一觉睡到现在诶!难道不应该夸我拥有婴儿般高质量的睡眠吗?”
虽然月考但是更新,太勤奋了吧!
可以夸夸这个苹果神嘛?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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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做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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