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其六·卿卿如画入我心

“这便是你前日念叨的那位公子吗?”

“嘘,小点声儿,叫他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啊,就是他,那位穿白衣的,哎,你偷摸着看,要被他发现了!”

自打苏予桀一年前在京中斥巨资买地建府,便吸引了城中百姓纷纷围观议论,要知道在这皇城帝都,天子脚下,一座茅屋也堪比别处的楼苑,更别提像苏家这样将周遭屋苑重金买下拆了归于自己府邸,工程之浩大,耗金如流水,令人叹为观止。

苏寄北带着花迟赴京后在城里露过几次面,不出半日便有了各色各样的传言,无非是说这京都来了位镶着金石出生的绝世冠玉,容貌无双,举止气度堪比天人,被城中的姑娘们评为“京城第一公子”,还封了他身边这位萧郎为“京城第一小公子”。

苏府边摆摊做些小生意的也多了,但仔细留意便会发现大多都是做些挂坠首饰脂粉团扇等女子生意的,且每日总是客流不断。

这不,在一边谈话的两名女子便借着挑东西的由头悄悄打望着。

入了春偶有些艳阳日子,花迟怕热,苏寄北便随身带着把扇子替他备着。

这也引得大姑娘小媳妇儿争相追捧,“君子开半扇,浪子开全扇,你瞧这公子周身的气度真叫人越看越喜欢!”

这话入了他俩的耳,苏寄北默默将折扇抖开,让扇面上的山水尽数显露出来,堵了她们的嘴。

花迟在身边笑得开心,调戏道:“人姑娘都说了这浪子才开全扇,公子这样岂不落人口实。”

苏寄北摇着扇替他扇着风,“就是浪子才叫她们不愿接近,走吧,我们回家。”

“嗯,好。”

“闪开!活得不耐烦了本少爷的事你也敢管!”

正打算回府,却见正街一位衣着华贵,手持皮革短鞭的年轻小少爷正带着乌泱泱一大帮护卫当街抢人。

“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小少爷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民委实不妥。”

“本少爷喜欢,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管不着,还什么法仪不法仪。”

“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小少爷若是真心喜欢这位姑娘,大可问媒合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人迎回家。”

“管你什么安不安的,本少爷听不懂,就这种货色还想本少爷八抬大轿伺候,也不看看她配吗,我呸!这人,本少爷今儿个抢定了,带走!”

那姑娘吓坏了,扯着那位替她出头的好心人的衣角瑟瑟发抖,躲在他身后怕极了。

花迟握着泣血隔着刀鞘逼退了上前抓人的护卫。

“早听闻秦大人褆躬淳厚,垂训端严,怎得竟教出来这样一个丧德败行的儿子。”

那人手里的藏金软鞭最是出名不过,花迟伤好后第一次出府就听了它大名,是这京城魁首恶少,当朝宰相秦安的独子秦长吉的贴身武器。此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前些日子刚抢了一家平民姑娘做第六房小妾,今日显是淫『虫又痒,故技重施。

城中百姓无不对他疾首蹙额,衔悲茹恨,但又畏惧他爹的泼天权势,多年来被欺辱的、旁观的硬是没有几个敢发声的,今日也算他运气好,遇见两个敢出头的。

“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孙子,我爹岂是你配提的!”

“孙子骂谁?”

“孙子骂你!”

花迟捂嘴笑了笑,和林栖斗嘴扯皮十几年,别的没学到,骂人的功夫可是见长。

“秦少爷声名远播,这城中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何必将自己这别致的乳名宣之于众。”

秦长吉反应过来,挥鞭便冲着花迟脸上抽来,被他一把握住,往前轻轻一带,将人扯得踉跄了好几步,火气愈发盛了。

“你们这群饭桶,养你们还不如养群狗,主人被欺负了都不会吠两声吗,还愣在那儿干什么,修仙吗,全都给我上!”

“是!”

这些看家的护卫平日里投闲置散,养尊处优的哪里是花迟的对手,三两下便被他只手解决了,另一只手扯着软鞭用力一抽,将秦长吉狠狠摔在地上,跌坐着一脸不可置信,自打他从娘胎里出来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还抢人吗?”

他偏过头看着地面不肯说话。

花迟又扯了把鞭子,让他屁股贴地滑了过来。

“嗯?”

秦长吉对上花迟的目光,又看了眼他腰间的泣血,回想他刚才的身手,知他武功非比寻常,不甘心地服了软。

“今日不抢了。”

“给那位姑娘道歉,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好好上个街就受你小子这般欺负,你不打算给个交代吗?”

“对不起!”

那姑娘没想到像他这样一个恶霸竟会给自己道歉,吓得又退了几步,怯着声道:“没…没关系……”

“人姑娘既然不怪你了,今日便放你走,来日若再让我撞见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就没有这么今日这么轻松了,滚。”

花迟松了鞭子,秦长吉爬起来忙拉过两个护卫挡在身前,有人当挡箭牌便又发起狠来。

“你等着,少爷我玩儿死你!”

“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花迟扬着嗓子目送他离开,和苏寄北低语了几句问了那姑娘的住处。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知道像秦长吉这样的恶霸不会对让自己出丑的人善罢甘休,安排了几个人保护那姑娘全家便打道回了府。

打三月初一起府里上下便开始欢天喜地张罗起花迟的加冠仪式,之所以喜气热闹,一则是花迟向来人缘甚好,二则这府中上下都明白,冠礼过后便是家中少主人的终身大事,苏寄北从年底欢喜到现在,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十里铺红那一日。

择日,戒宾,宿宾皆打理得井井有条。

自从那日教训了秦长吉后,花迟在京中也小小出了把名,得了百姓的一些赞誉,冠礼那日,甚是热闹。

“香案一张,香炉一盏,盥器、洗器、巾各一,托盘三个,软垫若干,酒爵一个,孔夫子像一幅。”

“采衣一件,幅巾一条,深衣一件,大带一条;帽一顶,襕衫一件,革带一条;幞头一条,公服一件,革带一条。”

礼侍将陈设事宜打点妥当,依次序置放在规定的位置。

“公服、襕衫、深衣分别叠好,衣领朝东,由北向南依次置于席上,席置于正厅东侧。”

“待加之冠置于盘中,奉冠有司捧盘立于正厅西侧,面朝南,从东到西排开,依次为幞头、帽、巾。”

场地、礼器与服饰都就绪后,所有参礼者在宾侍的指引下回厢房沐浴更衣。

花迟父母早亡,故此次冠礼主人由苏予桀出面,正宾宜请德高望重的师长担任,苏寄北早早派人请了花迟的武术教习师傅司徒毅从老家赶来,另设赞礼一人主持冠礼仪式,摈者一人协助苏父,赞者一人、执事三人奉冠协助司徒师傅。

摈者在香炉中燃香,布设好软垫,等候在盥洗位边;赞者盥洗、拭手;乐者入乐席演奏;执事三人依次序排列;花迟则穿着采衣与苏寄北一同在东房内等候。待参礼者沐浴更衣结束,在宾侍的带领下来到正厅就坐。

苏父在东,司徒师傅在西,相互行揖礼,辞让,再行揖礼后相继进入正厅。

“冠礼开始,全场肃静,奏乐停止。”

赞礼唱:“三加开始,请加冠者出。”

奏乐,司徒师傅起席,苏父起席,赞者将所需物品奠在冠者席的南端,花迟在苏寄北的陪同下一起走入正厅,面向香案,坐于冠者席上。

赞礼唱:“初加冠。”

花迟依礼跪下,司徒师傅去盥洗处,苏父随之,在赞者的帮助下洗手,拭干,相对一揖后,苏父回到原位,司徒师傅来到冠者席前端半跪,为花迟整理头发。

几年未见,师傅鬓边白发更盛,欣慰的是身子骨依旧健朗,威严未减半分。

司徒师傅起身后,到其中一位执事面前,执事略微向前,奉上方巾。司徒师傅右手持冠的后端,左手持冠的前端,仪容舒扬行至花迟面前站定,

致祝词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老师傅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曾经的地狱式训练,花迟对他恨过,怨过,但如今见着他为自己加冠,心中只有无限感慨与感恩。

司徒师傅在席上跪下,郑重地为他加上方巾。

他与苏寄北考虑到老师傅年迈,又是他的恩师,本省了下跪的礼仪,但师傅有自己的私心,想给爱徒一个完完整整的冠礼。

礼毕后花迟忙搀着师傅站起。

赞礼唱:“冠者着直裾深衣。”

花迟在赞者的帮助下穿上深衣。

赞礼同时解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赞礼唱:“二加直裾深衣,冠者适东房,着皮弁服。”

司徒师傅致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赞礼解曰:“冠者二加东坡巾,身加直裾深衣。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我朝为崇文尚武之邦,子民自当重文德,修武艺,保家卫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我王师,修我戈矛。”

赞礼唱:“三加梁冠,冠者着大氅。”

司徒师傅致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已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赞礼解曰:“冠者三加梁冠,身着大氅。君子怀其德,存其义,行以祭祀,其礼于心,而不囿于行。”

赞者撤下冠礼物品,斟酒爵。

赞礼唱:“醮冠者。”

司徒师傅一揖,花迟面向香案在冠者席后端正坐,赞者递上酒爵,司徒师傅接过后面向花迟,

致祝辞:“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修,寿考不忘。”

花迟向师傅行成年后的第一次拜礼,饮过爵中酒后行两次再拜之礼,以感谢他为自己完成加冠之礼。师傅答拜后便起身归位。

再拜赞者,赞者答拜。

赞礼唱:“字冠者。”

命字的祝词苏寄北预先亲笔在宣纸上写好,以示庄重,来到冠者席前,展开祝辞,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嘏,永受保之,曰卿。”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卿这个字,苏寄北早已相中,包含了他的无限爱意与心愿。

花卿……花迟对这名字喜欢得不行,与苏寄北深深对视了一阵儿,差点忘了自己还在行着礼。

苏予桀聆训时,苏寄北在他的眼神里见到了久违多年的慈爱。

“冠者,礼之始也,人伦之所重者也,笄冠有成人之容,可行嫁娶之事,望卿遵承家训,勤励自勉,亦愿遂卿心志,长乐未央。”

这是苏予桀对一位初长成的幼子的祝愿,也是他对儿媳的祝福。那日苏寄北在他面前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叫他有了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清醒,开始反思这些年的作为,竟也开始憧憬着多一位亲人的天伦之乐。

这便算当面允了他们的婚事,二人大喜过望,花迟庄重拜礼,

“卿虽不敏,敢不祇承!”

苏予桀携他二人挨个答谢参礼者后,便算礼成。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春日的天似乎格外暖些,心绪同大雁齐飞,柔情与鸳鸯共眠。

还未成婚,苏寄北与花迟便过起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日日观山玩水,赏花逗鸟,兴起听雨打芭蕉扇,闲时看微雨燕双飞,好不逍遥惬意。

但总有些人和事破璧毁珪,大煞风景。

听闻那日秦长吉抢人未遂后回家发了大脾气,将当日在场的护卫一个个用灌了铅的笞杖活活打死,说寻常笞杖打起来声儿太大,扰了他耳根子清净,灌了铅的打起人来威力大,声又小。

那护卫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家里人想来带回尸体安葬了全被他轰了出去,竟将他们的尸身与野狗的尸体埋在一起,说要教他们死后好好学学狗的忠心,知道什么叫忠犬护主。

更有甚者,苏寄北与花迟虽派人保护了那姑娘,使她免遭余难,但却遗漏了另一个人——

那日最先替那姑娘出头的男子,隔天就意外暴毙在家中,被发现时舌头都让人割没了,死状奇惨。

想来是顾忌苏府的势力,才没敢明着对花迟下手。

说来也怪,秦安宰相向来敦正严方,奏茂绩于彤廷,但一旦事关他儿子,便处处袒护,样样包容,坏事任他做,律法任他犯,出了事他全权顶着,因此百姓对他们这位宰相大人也是又爱又恨。

但这一切,或许也与秦安中年丧妻有关。早年间他遭政敌暗算,他夫人舍命救了他,抛下尚在襁褓中的秦长吉撒手人寰,连全尸都没能留下,他再也未续过弦,给儿子取名长吉,希望他岁岁长吉,年年平安,故此,才这般愚爱了吧。

苏寄北派人寻了那些护卫的埋骨之地,悄悄起出来将他们还与家人,好好安葬,也担心花迟的安危,日日夜夜看顾得更加紧了些。

苏府有六侍:

剑侍(贴身护卫,分三品)

院侍(伺候主人及住宿的客人起居)

门侍(通报)

园侍(打理花草树木)

礼侍(打点府中各项活动、仪式,如冠礼,寿辰,大婚所需)

宾侍(接待来客)

另有暗卫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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