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同归的脚步很轻,春娘拉她进来时队伍里刚好有个空。进队伍后,姑娘们也没有发出声响,反而是默契的将人掩在中间。
只要不用心看,是发现不了的。
但,前提是不要凑近……
虽不明白为什么春娘会掩护她,但同归有些恨自己这身衣服了,叫她穿夜行衣。
这下发现了,连个狡辩的借口都没了。
小四慢慢走来,单手推开挂在腰间的刀。锋利的刀刃发出铮的一声鸣声,光是听声都知道这是把好刀。
也不知道这刀架在脖子上什么感觉。到了此刻,同归还有些闲心想这些。
春娘却柳眉一竖,一声娇喝,“好弟弟,这是要寻我的茬?那好,我们一起进去说道说道去。”
说完,竟直接去拉小四。
这世上女人的嘴最利,这枕头风也最好吹。
小四之所以先前盘问时装作不经意,而不是严肃模样,也是因为这春娘和繁楼的主人有一些关系。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最为微妙,谁知道精虫上脑时会不会吃这娘们一计排落。
都是做事讨活的,何况对方还是个摇钱树,没必要,没必要。
三教九流的人就是年纪在小,心眼子都多。小四顺势收了刀,暗淬了声老妖婆,再次拱手讨饶,“好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快请进快请进。”
同归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进去了,进去后还觉得不可思议。
繁楼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甫一进去浑身的冷意都消失不见,恐怕这地龙是彻夜烧着了。
其实同归还是保守了,繁楼的地龙是十二时辰都烧着的。
同归就像刘姥姥进花园一般,四处打量,心里的话不自觉喃喃出声,“这么大地儿,烧一夜地龙这得多费钱啊。”
“值不了什么钱,一天也至多也就百银罢了。”春娘听罢掩唇一笑,“况且这么歇下来在重燃多麻烦,有这节省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多赚钱才是正事。费那老尽做甚。”
一夜百银,这够许多人家一辈子的嚼用了。观这冬日日日都烧火龙,那么为了舒适度,夏天的冰肯定也用的多,这样年复一年,金额便是很可观了。
同归是有过一段时间为钱发愁的时候的,所以在算出这庞大数额之时,不免震惊。她忍不住想到外头战事如此吃紧,这京城里一个妓院却奢靡成这般,这样不会太过惹眼了?
春娘从进来后就一直在观察同归,而同归的心思也很好猜,都快浮在脸上了。因此春娘直接为她解惑,“有权有人,什么事都好办。”
懂了,有关系就是没关系。没关系就是有关系。
真是人生哲理啊。
同归恍然大悟,但也停了脚,“春娘姐姐,你带我进来做什么?”
她不是傻,春娘在这繁楼旁若无人,又能知道的一夜烧地龙的金额,如此种种这么详细。肯定不是一般人。
闻言,春娘又捏着帕子笑了一阵,甚觉得可爱一般掐了掐同归的脸,“我就想知道我输哪儿了。”
似是而非了一句,春娘才正了色,“你去吧。有什么事都只管去。”
“你……”同归隐约的有些不懂,不懂对方为什么要帮自己。可说实话她到现在为止对春娘的观感很好,长的美风情浓郁,实在像个大姐姐。
“看,这就是你我不同。我为了生存活着,什么话不会说。”春娘自嘲一笑,“你快去吧,你若是能撬动这奢靡腐烂的楼,我倒是高看你一眼。”
同归叉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江湖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有缘再会。”
“敢问姐姐芳名?”
“春娘。”春娘啼笑皆非的回答。见同归得知了姓名直笔笔的就要冲,那架势让她更是觉得好笑,她将人伶回来,“呆子,穿这身衣服怎么好办事,走,跟姐姐换衣服去。”
春娘不过二十岁,这声姐姐也当的。只是她身份不好,说自己姐姐也要看对方会不会觉得受到了轻视。同归没有否认这一声姐姐。
但春娘却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春娘办事妥帖,不到一会的功夫就给同归提供了衣裳,和换衣服的地方,还贴心的准备了匕首毒药。甚至佩戴头上的金钗都淬了毒。
同归换了衣,春娘又拿了一些脂粉给她涂涂抹抹,“瞧,你看看。”
同归睁开眼,镜子里的人,像自己又不像自己。这不是易容,是凭着脂粉去改皮相,已经很厉害了。
想着之前的小儿科,同归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看看,有这份筹谋,什么人杀不成?
于是今夜,同归有了一个新身份,那就是春娘的外甥女——春小娘。
对于这凭空捏造的身份,同归还是有点不放心,“我对你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别人不是一问就知了?”
春娘巧笑着将人拉到门口,“都是寻乐的人,大家都懂,谁会真的说破。”
说罢,春娘就将同归往里一推。
一入内室,歌舞声不绝,繁楼的包间封闭性很好,在门外竟听不出一丝外音泄露。
李湛喝酒并没有带下属一起,可能是下属消费不起这花钱如流水的地方,又或者是李湛还有一点羞耻心,不愿下属看见自己寻欢作乐的样子。总之单独一个人反而为同归此次的谋杀增了便利。
主动到这个地方的男人,甭管这个平时有多正经此刻都不会正经。更何况李湛这种面露邪气的人。他坐在上方,单膝微屈,领口大开,软香温玉扑怀好不自在。
真的很下流,同归心想。
即使稍微遮挡了几分相貌,同归仍然不放心。进来后便压低了头,跪坐在侧下方添酒,如同这房间所有女人一样,羞低了头。
只是这一低头,望着白花花的胸脯,同归的脸红了一片。
妓女的衣服暴露,这件尤甚。感觉领口都开的比旁人大了几分。
这是怎么个事?同归放下酒壶,敲咪咪的拉高了衣领。可下一秒,就觉得不妥。
无他,这个动作太突兀了,简直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果不其然,李湛眯了眼,膝盖往里收了一分,“你,叫什么名?”
不慌,同归心里头稳住,将酒壶又重新拿起,干干巴巴回了句,“奴名唤春小娘。”
这名字不是什么雅名,就是随口驺的。此时若坐在这儿添酒的是个瘦马,估计信手拈来也能说出几句华丽词藻来解释。
可如今坐在这儿的是同归,肚子没什么墨水,干巴巴的说完也就没了。
李湛口中反复嚼起这个名字,“春娘爱上酒家楼,是这个春小娘么。”
锦衣卫也不全是兵鲁子,至少李湛在进锦衣卫前也是读过一些诗书的。其实坐到他这个位置,不会也要学着会。
同归不妨此人如此有文化,低着头眨了眨眼,“啊?”
单这一声,李湛就知了。
这不是和自己有相同话的人。
他兴致缺缺的饮下酒,将酒杯朝前伸,单指叩了叩桌面。
同归连忙添酒,一连添了几杯。她没说话,全程低着头,紧张的扣着手。
见状,李湛就更没兴趣了。只搂着身边的女子调笑。
可实际上同归并不是紧张,而是在扣着指甲里的毒粉。换衣裳的时候,她就将毒粉挑了一点在指甲盖里,为的就是怕这种不方便的情况发生。
公然动手,肯定是不行的。她是虎,但也不是傻。就算她成功了也要面对繁楼里无数的打手。况且,她武功恐怕是不如李湛的。
锦衣卫名声不好,一般正统或者门路的人是不屑进的。只有那些最底层的,没什么关系的,才会用命去博这个外人眼中臭名昭著的路。这也导致了锦衣卫的人都不是饭桶。
在添酒时,同归便弹了弹指甲盖的毒粉,任毒粉掉进了酒杯。
李湛虽在喝酒,也与身旁女子调笑。可他眼睛和耳朵却没一刻放松的。
望着推过来的酒,他挑起眉,伸手接过后并没有饮下。只是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
同归头虽没有抬,可眼睛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将声音掐尖了,“爷,为何不喝,可是嫌弃奴家倒的酒不香,竟要这般扶奴家的面。”
“咦,你的声音怎么变了?”李湛眉头挑的更高,兴致又起了,“方才倒酒时还哑巴似的不说话,现在这是又学会说话了?”
李湛说着话,放松的膝盖却彻底收回,他一把推开紧贴在身上的姑娘。
花娘知晓李湛身份的,就是不知道,以她的身份也得罪不起这楼里的任何一个客人。因此花娘被推开后一张粉脸煞白,不敢在上前。
周围的气氛瞬间静的可怕,花娘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可造成这一切恐怖局面的李湛却不以为然,他嗤笑一声,手跟着放到了身侧,似不经意的搭在随身的刀鞘上,甚至哼起了小调。
这小调,同归没听过。只是这小调声曲风轻快却不乏曲折之意,更有一些寒凉之感。
同归默默的欣赏了会儿,暗暗记下曲调。心想下次她若是有机会坐在上坐,她也要这样哼,显得比较有格调?
显然同归的松弛态度让李湛不能满意,他起身,逼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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