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愤怒

云琅青信步进来,径直走到小几旁,一屁股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拈起一块糖藕就咬了一口,

云母一见他这副模样,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也顾不得方才与嬷嬷说的那些深层考量,急声道:“你还知道回来?!我问你,回来这些日子,在家里住过几晚?又正儿八经去何府拜访过几次?见过静舒几面?”

云琅青嚼着糖藕,含糊道:“忙嘛······山庄那边一堆事,几个英国来的朋友也要招待······”

“忙?!我看你是忙着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云母声音拔高,“你跟静舒的事啊!上次我去何府,静舒······话是说得漂亮,但娘看得出来,她心里对你是不同的!青梅竹马的情分,哪能说断就断?定是你这混小子,又做了什么惹她不快的事!或是······或是被那洋姑娘分了心!”

云母越说越急,站起身来走到云琅青面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琅青!你听娘的!赶紧再去何府,多往静舒跟前凑凑!把你在外面哄那些姑娘的本事,拿出三分来用在她身上!嘘寒问暖,送些新奇玩意儿,多说说体己话!静舒再清冷,她也是女儿家!女儿家就没有不爱听好话,不爱被捧着的!你······”

“娘——”云琅青拖长了调子打断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带着点不耐烦,“您老人家就别瞎操心了行不行?我跟静舒好着呢!好得不能再好了!”

“好?好在哪里?”云母不信,只当他敷衍,“我看你就是不上心!”

“我的亲娘哎!”云琅青叹了口气,将剩下的糖藕丢回碟子里,从椅子里坐直了身体,“您还不了解您儿子我吗?我倒是想上心啊!可您也不看看对象是谁?那是何静舒!是我打小一块儿玩泥巴都占不到半点便宜的主儿!她哪是我那点哄小姑娘的花花肠子能对付得了的人物?”

他语气轻佻,仿佛在说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你不会多想想办法?!”云母不依不饶,声音带着命令,“拿出你的诚意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办法?”云琅青嗤笑一声,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冷嘲,“办法我都使尽了!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云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自嘲的刺语弄得一愣。

云琅青脸上的混不吝收敛了几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十足十的清醒。

他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疲惫和······自嘲。

“什么意思?”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直白跟您说了吧,娘,我向她求过婚了。”

“什······什么?!”云母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震惊过后,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她一把抓住云琅青的胳膊,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真的?!琅青!你······你真的向静舒求婚了?!好!好孩子!这才是我云家的好儿郎!那······那结果呢?静舒她是不是害羞,没立刻答应?女孩子家,脸皮薄······”

“结果?”云琅青看着母亲眼中点燃的希望之火,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也更冷了,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一字一句打断了她:“结果显而易见啊,被拒绝了呗。”

“拒绝得很!彻!底!”

“······”云母脸上的狂喜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僵在那里,抓着儿子胳膊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云琅青好似没看到母亲的失态,他甚至还耸了耸肩,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痞气的轻松:“她说啊,她跟我云琅青,只有做朋友的缘分,这辈子,就只能是朋友了。娘,您听明白了吗?”他微微俯身,凑近母亲耳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和苦涩,“我就是喜欢她喜欢了十几年,把心都掏出来焐热了捧给她,她也不会多看我几眼的,更别说嫁给我了。”

云琅青直起身,桃花眼弯弯的,仿佛刚才那个字字诛心的人不是他:“所以啊,我的好娘亲,您还是赶紧死了这条心吧。别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撮合了,也别再拿我去烦她,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怕连这最后一点朋友的情面,都要被您给消磨殆尽了,到时候,您儿子我可真就一点念想都没了。”

云母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看着儿子脸上那副混不吝的,仿佛毫不在意的笑容,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被拒绝了?

被她从小看到大,当作亲女儿疼爱的静舒,如此干脆,如此彻底地拒绝了她的琅青?

这怎么可能?琅青是她最骄傲的儿子,才华横溢,家世显赫,容貌更是万里挑一!静舒那孩子······她怎么会······她怎么能?!

“不······不可能······”云母喃喃自语,像是要说服自己,“静舒那孩子······她心里是有你的!娘看得出来!定是你······定是你又做了什么混账事惹恼了她!是不是因为那个洋女人?!是不是?!”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目光逼视着云琅青。

云琅青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掠过极深的不耐和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给母亲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需要让她认清现实,哪怕这现实对他来说同样鲜血淋漓。

“跟她没关系。”云琅青的声音冷了下来,“娘,您就别再自欺欺人了,何静舒不要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身边多了哪个女人。”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她只是······看不上我这个人罢了。”

“在她何二小姐眼里,您儿子我,云琅青,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是个只会吃喝玩乐,风流荒唐的废物!配不上她何家的门楣,入不了她何静舒的眼!”

这些话,一半是气话,是被陆胜消息激起的屈辱和怒火驱使下的口不择言,另一半,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不愿承认的恐惧——或许在何静舒眼里,他真的就只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形象。

云母被他这番话彻底震住了,呆若木鸡。

云琅青看着母亲那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他转过身,背对着母亲,声音闷闷的:“我累了,先回房歇会儿,晚饭······就不陪您用了。”

说完,他不再看母亲的反应,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厅。

走出母亲的院子,穿过重重廊庑,云琅青脸上那副强装出来的混不羁和轻松瞬间垮塌,他快步走回自己的院落,“砰”地一声甩上房门,巨大的声响惊得院子里洒扫的小厮都缩了缩脖子。

云母呆坐在椅子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正浸在这种痛苦中,胸口堵得发慌,几乎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厅外的王妈妈引着一名仆妇走了进来,那仆妇是专门负责留意府外各府邸动静的眼线之一。

王妈妈脸色有些凝重,低声回禀:“夫人,方才您和二少爷说话,她不敢进来打扰。有件事······她觉得需得立刻回禀您知道。”

云母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抬眼,声音还带着未散尽的愠怒:“什么事?”

那仆妇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更低,“回夫人,是······是关于昨日下晌的事儿,咱们安排在何府附近的人瞧见······那位住在香榭丽舍酒店的英国小姐,伊莎贝拉·温莎,坐了马车去了何府,递了帖子,说是······拜访何二小姐,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

“什么?!” 云母猛地坐直了身体。

伊莎贝拉·温莎?!

那个被琅青从英国带回来,不清不楚安置着的西洋女人!她竟然敢?!她竟然有脸直接上门去找静舒?!

这一个消息,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瞬间将云母心中所有的疑虑,愤怒和儿子刚才那番带着自嘲的坦白串联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根子在这里!

她就说!静舒那孩子虽然清冷,但最是知书达理,顾全大局,即便对琅青过往的行事有不满,也断不至于如此决绝,丝毫不顾两家多年的情面!定是这不知廉耻的西洋女人跑去何府,不知说了什么混账话,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惹恼了静舒,才让事情再无转圜余地!

是了!定是这样!琅青刚才那副破罐破摔的模样,说什么“被彻底拒绝”,说什么“看不上他”······现在全都说得通了!他定是知道了这西洋女人做的好事,知道静舒因此更加厌弃他,才会如此绝望颓丧!

云母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涨红。

一股滔天的怒火席卷了云母,所有的焦虑,失望,对儿子婚事可能落空的恐惧,此刻全都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懂规矩且胆大包天的伊莎贝拉·温莎!

“好······好得很!”云母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着椅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不清不楚的西洋玩意儿,也敢蹬鼻子上脸,跑到何府去撒野!搅和黄我云家的好事!谁给她的胆子?!啊?!”

王妈妈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抚背顺气,低声劝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为了那么个不知礼数的洋女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何二小姐是极明白的人,想必不会为她几句话所动······”

“明白?她再明白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云母一把推开王妈妈的手,声音因为愤怒而带着颤音,“被这么个东西找上门,心里能痛快吗?能不对琅青有看法吗?这愿意嫁给琅青才真是见了鬼了!”

云母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眼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她绝不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西洋女人毁了她精心筹划多年的联姻,毁了她儿子的大好前程,更毁了云何两家世代交好的情谊!

这个伊莎贝拉·温莎,必须尽快处理掉。

至于伊莎贝拉拜访何府与琅青回府诉说“被拒”在时间上的微妙差异?盛怒和焦虑之下的云母根本无暇细想,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拒绝去细想,她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联姻的失败,需要一个为儿子开脱,为云家挽回颜面的借口,更需要一个可以宣泄所有怒火和失望的靶子。

伊莎贝拉·温莎,这个突然出现,行为出格,身份暧昧的异国女子,无疑是最好,也是最顺理成章的目标。

————

与此同时,云琅青的院落内。

那声震天的摔门巨响之后,房内并未持续太久死寂。

被拒绝的屈辱,求而不得的不甘,以及一种被轻视,甚至不如一个兵痞的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云琅青吞噬。

但他并没有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种情绪里太久。

感情用事?儿女情长?那是失败者才有的权利。

他云琅青,从十五岁被扔到伦敦那天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去争,去抢,不择手段去夺回来!求是求不来的,等更是等不到的。

他走到衣橱前,脱下身上那件带着桂花甜香的西装,换上一身崭新的深色西装,动作迅速,一丝不苟。

是,他这几天看似流连于宴会,马场,与各路朋友周旋,一副沉溺享乐,忘却正事的模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表面的浮华之下,是一张正在急速收紧的网。

关于陆胜的一切——他的发家史,他的兵力部署,他的财政状况,他背后的派系支撑,甚至是他那几个得力的手下各自的喜好和弱点······无数信息正通过他在英伦经营多年的人脉,通过“莱茵山庄”这个权贵交际中心飞速汇集到他这里。

陆胜的底,他几乎已经摸透了。

一个看似势头凶猛,实则根基不稳,并且极度缺乏稳定财源支持的军阀,他能有今日,更多是倚仗时局的混乱和几分蛮勇,而非真正的雄才大略和深厚底蕴。

这样的对手,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

军队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野心与不服。

陆胜年纪轻轻身居师长高位,麾下岂会没有资历更老,能力不俗却屈居人下的将领?还有那些被他收编,却未必心服的原有头目?这些人,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静舒啊静舒。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

看着你选择的这个男人,是如何在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一败涂地。

看着他如何失去所有依仗,如何变得一无所有。

到了那时,你就会明白。

你今日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

好了好了,云公子要褪下伪装的半羊皮了。陆师长见招拆招!gogogo![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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