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不屈

陆胜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丝更甚,拱手让出静舒?那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不仅关乎男女情爱,更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和脊梁。若他今日因胁迫而退缩,将来有何颜面统领第七师?有何颜面面对何家上下?连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这个懦弱的自己!

他看着云琅青那双带着嘲弄的桃花眼,胸中那股属于军人的不屈血性,混杂着被逼至绝境的愤怒,终于冲破了所有权衡与顾虑。

“云二公子,你的‘好意’,陆某心领了!”

“但静舒,我不会让!跟我出生入死的第七师弟兄,我也不会放!”

陆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硬气,那股子从底层摸爬滚打的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头,在此刻显露无疑。方维翰那些叮嘱他暂时隐忍、以图后计的话语,早已被这屈辱感和军人荣誉感冲得七零八落。

他顿了顿,看着云琅青那依旧带着浅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语气变得更冷硬:“云二公子手段通天,陆某今日领教了。但凡事·····未必都能尽如你意。”

对于陆胜而言,肯踏进这扇门,放下身段来求云琅青高抬贵手,已然是将身为军人的骄傲与尊严碾落尘埃,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悲哀与屈辱,他本以为对方会提出苛刻的条件,或会极尽羞辱,却万万没想到,云琅青竟狠绝至此,不仅要夺他基业,更要生生剜走他心尖上唯一一点念想——何静舒。

这已不是较量,而是彻彻底底的,不留余地的摧毁,是要将他陆胜这个人,从里到外,完完整整打垮。

怒极,悲极,反而生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不再看云琅青那张俊美却刻薄的脸,不再试图与这心思诡谲的商人做无谓的争辩。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时,云琅青那特有的、带着几分慵懒几分讥诮的声音再次自身后响起,“好,陆师长果然英雄心性,有骨气。”

那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真心实意的赞赏,唯有居高临下的揶揄和一丝玩味的冷漠。

“不过·····陆师长,在这世上立足,光会放狠话,可是最没用的。”

“这只会让你,和对你忠心耿耿的那些兄弟·····”

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更为明显的残忍的笑意。

“死得很惨。”

“砰——!”

沉重的实木门被猛地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声响在空旷的露台上回荡,带着来客最后的愤怒与决绝。

云琅青缓缓地、将指间那支快要燃尽的雪茄,按在了水晶烟灰缸冰凉的内壁上,仿佛那声足以惊动整栋别墅的摔门声,只是窗外黄浦江上某艘货轮的汽笛。

细微的“嘶”声响起,最后一点猩红的光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缕纤细的、带着苦味的青烟,袅袅升腾,旋即被江风吹散。

他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幽深难辨。

那双总是流转着多情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像是暴风雨过后晦暗不明的天空,平静,却酝酿着更难测的心绪。

他其实·····倒真希望陆胜能去·····

希望这个被逼到绝境的军人,能抛却那可笑的尊严和硬气,跑去何静舒面前,将他所受的屈辱、他所遭遇的困境,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告诉她。

去对着那个清冷矜贵的何二小姐,诉说他陆胜是如何被他云琅青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何狼狈不堪、濒临绝境。

如此一来·····

云琅青的唇角,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冷淡又带着几分算计的弧度。

如此一来,便无需他再多费唇舌,再去扮演什么角色。

在静舒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一个需要靠向她哭诉求助、连自身困境都无法妥善解决的男人,一个失了底气与从容的败将·····

便已然,彻底失去了与她并肩的资格。

他那份源于世家子弟骨子里的审美和评判标准,早已注定了他看待此事的角度。

风透过敞开的落地窗吹进来,拂动云琅青额前的发丝,带来江面潮湿的水汽和远处都市隐约的喧嚣。

————

几日后。

阿成垂手立在书房门口:“少爷,沽州府里传来消息·····夫人亲自去香榭丽舍酒店,见了温莎小姐。”

书桌后,正批阅着英文文件的云琅青笔尖一顿,他抬起眼,那双桃花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母亲亲自出面?这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哦?”云琅青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指尖轻敲着光滑的红木桌面,“说了什么?”

“具体谈话内容不详。”阿成谨慎回答,“只知温莎小姐那边·····似乎已有购置返回英伦船票的意向,只是迟迟未最终定下行程。”他顿了顿,补充道,“下面的人揣测,温莎小姐或许·····仍在等少爷您回去。”

等他回去?

云琅青唇角扯出一抹分辨不出是嘲弄还是无奈的弧度,这几日忙于在上海与陈先生周旋,对付陆胜那条泥鳅,倒是真把沽州这朵小花忘在了脑后。

他原本留着伊莎贝拉,几分是出于对青春美丽的怜惜,几分是当作闲暇时逗弄的玩意儿,或许·····还有那么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用以试探何静舒的微妙心思,却没想到,母亲如此沉不住气,竟直接插手,将这枚原本无足轻重的棋子,推到了一个麻烦的位置。

“知道了。”云琅青淡淡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他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文件上,似乎打算继续处理公务。

然而,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片刻,却终究没有落下。

陆胜那边·····骨头比想象中硬,一时半会儿难以彻底啃下,陈先生的手段固然阴狠老辣,但要将一个实权师长彻底按死,仍需时日运作,急不得。

而沽州·····

母亲这一出手,虽打乱了他些许步调,却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替他清理了一个可能存在的障碍。只是,他需要亲自回去看一眼,确保局面没有朝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更重要的是·····那个真正让他心心念念、费尽周章的人。

不知她·····可曾听闻了什么?又会作何感想?

想到何静舒,云琅青眼底那丝漫不经心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种难以捉摸的幽光。

他忽然将笔一丢,发出轻微的声响。

“阿成。”

“少爷请吩咐。”

云琅青站起身,“上海这边,后续的事情交给陈先生去办,你留下几个人,盯着进展,随时汇报。”

“是。”

“备车”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流畅穿上,“回沽州。”

“现在?”阿成微微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是,少爷,我立刻去安排。”

云琅青不再多言,迈步走向书房门口。

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声悠长,而他的心思,已随着这个突然的决定,飞回了那座秋意渐深的古城。

陆胜的顽抗,母亲的插手,伊莎贝拉的去留·····这些纷扰,此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紧要。

他需要回去。

回到那座有她的城池。

亲自去看一看,那盘棋局,是否因他短暂的离开,而生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数。

————

(继云母走后的数日内)

沽州,香榭丽舍酒店,顶层套房。

窗外是秋日澄澈的天空和远山淡淡的轮廓,房间内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

云母突如其来的造访和毫不留情的“送客”之言,让伊莎贝拉懵了许久。最初的震惊、委屈和恐慌过后,一种倔强的不甘渐渐压过了那些脆弱的情绪。

尤其是当她看到女仆瑞贝卡已经将她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妥当,那几个路易威登皮箱立在客厅中央,好像在无声催促她离开时,一股莫名的火气窜了上来。

“你这是做什么?”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尖锐,她快步走过去,“人家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吗?她赶我走,我就一定要走吗?”

瑞贝卡被小姐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声解释道:“小姐·····那位云夫人她·····话说得很不客气,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恐怕·····”

“恐怕什么?”伊莎贝拉打断她,眼睛里闪烁着执拗的光,“她是琅青的母亲,不代表琅青也是这个意思!我来到这里是为什么?我是为了他来的!就算·····就算真的要离开·····”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但随即又坚定起来:“我也要等他回来,亲口听他跟我说!听他告诉我他的决定!而不是像这样被他的母亲像打发乞丐一样赶走!”

伊莎贝拉固执认为,云母的态度仅仅代表其个人强硬不近人情的立场,并不能代表云琅青的心意,那个在伦敦对她温柔呵护、带她领略艺术与浪漫的男人,或许对她仍有眷恋。

这个念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她要知道一个答案,一个来自云琅青亲口的明确的答案,他会为了她与他那位威严的母亲抗争吗?他会选择她,然后和她一起返回英伦,远离这里的纷扰和冷眼吗?

尽管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这希望有多么渺茫,甚至可能只是自欺欺人,但伊莎贝拉拒绝去听。她不想带着更多的遗憾和未解的谜团离开。

再者·····她还有未完成的事。那个沉甸甸的、关于“静园”的秘密,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她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她必须把它交出去,交给那个应该知道的人。

于是,她命令瑞贝卡:“把这些都放回去!在我没有做出决定之前,谁都不准再动我的行李!”

瑞贝卡看着小姐异常坚决的神情,不敢再多言,只能将箱子重新打开,把衣物一件件挂回衣橱。

发泄完怒气后,伊莎贝拉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她走到临窗的书桌前坐下,阳光洒在光滑的桌面上,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和眼底的迷茫。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这纷乱的心绪,来为她这场无望的等待和注定要到来的告别做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墨水瓶,抽出两张质地精良的印花信纸。

她拿起一支羽毛笔,蘸饱了墨水。

她要写两封信。

一封,给她心心念念、爱恨交织的云琅青,她要问他一个答案,求一个明白。

另一封,给那位清冷遥远的何静舒。她要交付那个秘密,卸下那份沉重的、本不属于她的负担。

阳光安静流淌,房间里只剩下羽毛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轻柔而执拗,如同少女最后的心事与坚持,在异国的秋日里,被一字一句仔细封存。

————

沽州港。

云琅青的黑色轿车刚驶入城区,还未及转向香榭丽舍酒店的方向,便被早已候在路口多时的云府小厮拦下。

车窗摇下,小厮气喘吁吁:“二少爷!您可算到了!夫人·····夫人她身子不适,说是心口疼得厉害,已经请了大夫过府,嘴里一直念叨着要见您!您快回去看看吧!”

云琅青眉头锁紧,母亲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会突然病重?他虽不羁,但对父母的孝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当下也顾不上去理会伊莎贝拉那边,立刻吩咐司机:“回府!”

一路上,他心中疑虑与担忧交织,阿成在一旁低声补充了几句伊莎贝拉近况,只说她仍在酒店,并无异动,云琅青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心思早已飞回了云府深宅。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驶回云府。

云琅青几乎是车刚停稳就推门而下,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仪态,快步穿过庭院,径直朝着母亲的院落走去。

然而,越靠近母亲的院子,似乎越·····安静?并没有想象中的药味弥漫,也没有仆从惶惶不安的气氛。

他心下疑惑,脚步却未停,一把推开母亲院落的门。

院子里,阳光正好。

他那据说“病重”、“心口疼得厉害”的母亲大人,此刻正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常锦缎袄裙,精神奕奕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而她手里,正捧着一只油光锃亮、炖得烂糊的硕大猪肘子,吃得满嘴油光,一脸满足惬意,哪有一丝一毫的病态!

旁边伺候的王妈妈正笑着递上帕子:“夫人您慢点吃,瞧这吃的香的·····”

“娘····?”

听到儿子的声音,云母抬起头,脸上非但毫无病容,反而红光满面,眼神清亮,见到儿子,露出一个极其满足又带点心虚的笑容:“琅青!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正好,小厨房刚送来的冰糖炖肘子,火候正好,快尝尝!”

“·····”云琅青看着母亲那红润的面色、中气十足的嗓门,以及手里那啃得正欢的猪肘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西装革履下的紧绷肩膀,也无奈地松弛下来。

得。

又是这一出。

云琅青几乎是磨着后槽牙,一步步走过去,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力和无奈:“娘·····您这病·····好得可真快啊?”

人都是复杂的,浪漫爱情往往能让人冲昏头脑。

云琅青是,伊莎贝拉也是,陆胜也是。唯有我们舒儿,话说舒儿在干啥捏~[让我康康][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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