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爹是越记布行的东家”越菱鑫说起自己的身份，隐隐带了丝骄傲。

“你是越高的小儿子”令狐端这下对上了号。

“是的，大人，小民越菱鑫”

“菱歌的爹爹是你大伯？”

“是的，大人”越菱鑫瞧着一脸沉稳，发光的双眼却泄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菱歌”连角握住越菱歌的手，眼里闪过担忧，这几天得怪病的人越来越多，令狐师父已三天没有合过眼了。

“菱歌，你先去看看你祖父母，等晚些我再跟你说话”令狐安抚地在越菱歌肩头拍了两下，转身跟等在一旁的下属和大夫们走开。连角悄声跟越菱歌说了声回头来找她，也匆忙跟了上去。

越菱歌望着人丛中的师父，无论身边围了多少人，他与众不同的气度，总是让他令人瞩目。

“妹妹，妹妹”越菱鑫叫了几声，越菱歌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跟着越菱鑫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有些疑惑“这家医馆很有名是吗？病人这么多”

越菱鑫苦笑“不是，城里大大小小医馆，这几天都这样”

越菱歌心里一紧“疫病？”

“大夫们说不太像，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越来越多人生病”

两人终于挤到了自家病号床前。

越菱歌的二叔越高听说是侄女来了，又惊又喜又愁，惊的是侄女独自一人奔波了上千里，莫非是大哥家出了事？喜的是侄女长这么大了，小模样还长得挺漂亮，愁的是城里现在这状况，万一她沾染上什么病气，怎么对得起大哥大嫂？

越菱歌哪知二叔这番复杂心路，眼见他瞧着自己先是眼睛闪亮，嘴角上翘，一副想笑的模样，紧跟着就皱起眉头，以为是不欢迎自己，当即耷拉下脸“二叔，你放心，我不去你家里，就在医馆陪着祖父祖母，二老病一好，我就回家了”

越高一听，哭笑不得“这孩子，人不大，脾气倒不小，二叔跟你说啊，你来得正好，省得再来回跑，前几天我已派人去水村接你们一家了，你祖父母这几年天天念叨你们，特别是去年，他们二老总是做恶梦，说是你们家出了大事，两人三天两头往庙上跑，要不是往那儿跑，还得不上这病呢，现在医馆的患者都是最近到过那庙里的人，官府昨天把那庙都给封了....”

“老爷，不打算介绍下么？”一旁女人不悦的打断了越高的涛涛不绝。

越高这才想起来，赶忙拉着越菱歌到女人跟前“孩子，来，来，叫二婶”

越菱歌克制住内心的成见，听话地叫了声“二婶”。

“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二婶有点盛气凌人，说话趾高气扬，好象高人一等似的。

越菱歌努力控制着脾气“十四，越菱歌”

“会点什么？”

“什么都不会”越菱歌顺溜地回答、

“啧啧，这么大了，什么都不会，老爷，你这侄女将来可找不着什么好婆家啊”

“辖，孩子还小，你说这些做什么？菱歌，来，来，这是你大哥菱君，这是你大姐菱焉，这是你二哥菱鑫，这是你们妹妹菱歌”

“爹，娘，府尹令狐大人是妹妹的师父”越菱鑫急切地把这好消息传递给家人知晓。越菱歌瞄了他一眼，心说，这位哥哥看着文质彬彬，怎么喜欢多嘴多舌？

“什么？刚不是说什么都不会么？怎么府尹大人又成师父了？”二婶摆明不相信。她自小在临江府城长大，家境虽一般，却始终觉得高那些泥腿子们一头。

“是真的，娘，刚府尹大人跟妹妹都说过话了呢”越菱鑫着急地冲娘使眼色，自己娘是什么秉性，他一清二楚，怕她不了解真相，得罪了这个不知底细的妹妹。

“我确实没学什么，二叔，我要看祖父祖母”越菱歌才不领越菱鑫的情，她觉得自家老爹说得一点没错，这个二婶真是狗眼看人底的主，不稀罕搭理她。

“来，来，到床跟前来，赶紧告诉你祖父和祖母你来了，说不定一高兴他们病就好了”越高将越菱歌拉到了病床前。

两位老人的病床，床头对床头贴墙竖排紧挨着，越菱歌认真端祥两位老人，在他们脸上看到了自家老爹的模样，一眼，就感觉从血脉升出亲近感，她在床前的小凳子上坐下。

趴在二老床头，低声呢喃“祖父，祖母，我是菱歌，是你们大儿子的宝贝闺女，你们还没见过我呢，睁开眼看看我吧，我爹跟我娘常跟我念叨你们，说你们帮着带大了我仨个哥哥，他们却没能好好孝顺你们，心里很是愧疚，祖父，祖母，赶快好起来吧，一定要给我爹我娘还有我和哥哥们，孝顺你们的机会呀”

越菱歌轻声碎碎叨叨地念个不停，越高听着听着不觉红了眼眶。他老婆梁玉花不屑地撇了下嘴，不耐烦地说“既然你侄女要孝顺，今晚就让她守着吧，我跟君儿他们回家休息一下”

“菱歌今天刚到，上千里跑过来，不累？今晚还得君儿和焉儿守着”越高横了老婆一眼，平时随她闹腾，欺负侄女绝对不行。

不防，越菱歌乐意“二叔，我不累，来时，白天赶路，晚上都正常休息，一点都不累，你们侍候了几天，轮也轮到我侍候了”

“老爷，这可是你侄女自己说的，平时，他们家没人也就算了，现在有人来了，怎么也该轮一下班，侍侯病人最辛苦，难道你不清楚？你要说不辛苦，你可以跟你侄女一块留在这儿，反正我们娘几个得回去歇一歇”梁玉花阴阳怪气夹棒带刺，越菱歌听着很不入耳。

她抬起头，眼中带了哀求“二叔，你们都走吧，我真的不累，我向你保证，一定侍侯好祖父母”，她只求赶紧让自己清静清静。

越高没再坚持，目光有些冷地盯着梁玉花“我留下，你们想走就赶紧走吧”

“爹，你回去歇着，我留下，跟菱歌妹妹一块”越菱君说道。

“大哥，还是我留下陪护吧，我和菱歌都是女孩子，晚上更方便一些”越菱焉也抢着要留下。因为二婶的原因，越菱歌对这一家四口都不大喜欢，局外人一般只管自己的碎碎念，不理他们的争来争去。

最终，越菱焉留了下来。越高也没走，一直跟越菱歌唠家常，把大哥家每人都细细问了一遍。几个孩子都多大年纪，有什么特长爱好，个子多高，脸是白是黑，大哥大嫂长没长白发，腰弯不弯，吃饭胃口好不好，问得要多细就有多细。

二叔问一句，越菱歌答一句，不仅没想象中的无趣和不耐烦，反而升出丝丝缕缕的温情，她从那些细致的问话中，清晰到感受到二叔对爹爹的思念和惦记，以及对他们一家人的关心。

“菱歌，你大哥都快三十了，怎么没成家呢？还有你二哥和三哥年纪也都不小了，怎么都没说亲事？”越高眉头紧皱，这事让他特别担心。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孩子们成了家，父母才能真正松口气。比如他大儿子菱君，去年20岁生日时，跟府城崔氏米店的小女儿成了亲。

俩孩子成亲时，亲家送了两间米铺，他则送了下面县里的两家分店，经营一年，俩孩子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世上只有孩子们过得安稳出息，才能让做家长的真正开心。

这话要是别人问，越菱歌一定会抵触，因为这事在她家最近几年时间，一直是个敏感话题。

她娘背着几个哥哥不知跟她念叨了多少回，一会说蒋红妆刁诈，一会骂大哥是个没见过女人的笨蛋，一会说二哥不开窍，一会说三哥脑子不够使，最后却总是骂女孩子眼瞎，不懂她儿子们的好，每每听到这些，越菱歌都会附和娘的口气。

但内心里，娘俩谁都清楚，主要原因不过是自家男孩多，又没什么钱，房屋也不够宽敞，所以，女孩子都不想嫁到她们家来。娘俩心里知道，嘴上却从未说出来，唯恐伤了男孩子们的自尊。

但二叔担心的语气，让越菱歌破了防，低下头轻声叹道“唉，还不是因为我家穷，女孩子们怕过得不好呗。我哥哥们可好了，心眼好，手也巧，相貌还长得俊.....，我们村里的红妆姐姐，跟我大哥都好了六年呢”

越高狠狠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声音大得令病房好多人瞪过来。

越高控制了下情绪，压着嗓门埋怨“这都怪你爹，接你祖父母时，我就劝他跟我一块走，他不听，后来，我隔两年，就托人给你爹去信劝他过来，他就是不听，非说你娘舍不得离开老家，舍不得离自己娘家太远，看看，把儿子们都耽误了不是？这回，你爹要再不来，我就亲自跑一趟，拖也要把你们一家拖过来”

越菱歌小孩子不知道中间有过这么多插曲，只觉二叔真的很顾亲情，二叔在她心中的地位一跃至顶，几与自家老爹并肩。

晚上，越高特意跑了两条街，给女儿和侄女买了府城有名的小吃。待俩孩子吃饱喝足，大夫又查过夜，越高才起身回家。

越高前脚走，他女儿菱焉后脚想起有话要跟爹说，起身追了出去。这一清静，菱歌开始犯困，便趴在祖母床头打起瞌睡。

等睡了一觉，醒来，却发现堂姐还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