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糖倒真是尹荨给任晞月的。中午去食堂吃饭时，正好碰见尹荨，那么长的桌子，她孤零零坐在角落里。

两个孤单的人刚好可以凑在一起。

尹荨话很少，如果任晞月觉得自己是回避型人格，那么尹荨大概比她还要回避，下意识拒绝所有对她好想靠近她的人，把自己关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没吃几口，尹荨便端起餐盘，匆匆起身走开。

不料，转头几步便撞到了人。

“当啷”一声，餐盘打翻在地，引来周围好多人的惊呼和围观。

尹荨忙不迭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抬头，发现她撞到的人是谢凛。

对于谢凛，她有种莫名的敬畏，面对过于优秀的同龄人，通常会感到敬仰和惊叹，同时，谢凛这个人给人的距离感非常强烈。

正是这份距离感，铸造了她三缄其口，不敢透露半分，却如海潮般跌宕的暗恋。

尹荨脸上一僵，原本苍白的脸颊也逐渐变得绯红。

“尹荨，你不要紧吧？有没有烫到？”任晞月跑过去，扶着尹荨。

她惊惶失措，畏缩害怕的模样让人觉得特别容易受欺负。

而反观面前的这个人，一言不发地站着，挡住她的路，看着就像是来找茬。

走近了，那双熟悉的内双眼睛因为不高兴冷淡垂着，漆黑的眼眸看向她，像夏日里冰镇过的啤酒，凉得透彻，也让人记忆深刻。

是谢凛。

任晞月只觉得心脏跳一拍，又落一拍。

他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格外清晰，腕骨也很突出。

他这个样子，不会是要动手了吧？

谢凛原本干净整洁的校服上沾了不少菜的油渍，黏糊糊的，有味道。

裤子、鞋子上都不能避免其害。

他已经在尽力忍着了，身边的朋友不停地给他递纸巾。而对面的，她的同桌，不仅没有问他怎么样，反而问那个女生有没有事，分明整件事情的受害人是他！

任晞月：“她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还想怎样？”

谢凛：“我……”

没想怎样。

任晞月：“难道你要说出‘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这种幼稚的话吗？”

谢凛：“…………”

到底是谁更幼稚？

任晞月：“谢同学口碑还是很好的，希望继续保持。”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这么多人，谢凛有必要维护一下自己好学生的形象。

谢凛往旁边挪了道，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说：“道歉我接受，下次走路注意点就行了。”

任晞月想，果然，他还是要维持人设的。

尹荨和任晞月在一片闹哄哄中离开，一路上，听到不少议论。大部分都是夸谢凛脾气好，这样都能忍。

张珣去买水了，回来的路上也在围观，看了个全程，不是，这能忍？

他把水递给谢凛，一脸同情又火上浇油道：“飞来横祸呐。”

任晞月回去复盘整件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似乎是自己这一方理亏，仔细想来，其实谢凛也很无辜，但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那样跟谢凛对峙，好在他没有当众发怒。

脑子不允许任晞月胡思乱想，一连考了三天，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直到放假的那天，周日下午。

学生们就像离开水又跳入河岸的鱼儿，热切地收拾好书包奔赴校门外。

张珣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以旋转的姿势飞奔下来，结果一下来就看到个晦气的人。

薛砚正好从另一边的楼梯口处出来，额前凌乱地挂着几缕短发，垂眼虚眸，看起来像是在教室里睡了一整天，难为他了。

偏偏那张他一点也不想看见的脸偏转过来，目光无意相撞。

在气势上可不能输，张珣冷眼回击，结果发现人家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似的。

尴尬了。

好在他转头看见了谢凛，朝他招了招手。

谢凛手上拿了一小沓类似于文件的纸，张珣想起来体育老师把篮球赛报名表的事交给他了。

张珣又看看那边长一脸欠揍样的薛砚。

那么此刻，没猜错的话，谢凛是要准备拿报名表过去了。可他看起来并不情愿跟那个人打交道，甚至怕是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张珣都能脑补出那个画面。

两个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讽刺挑衅的意味，再多过几秒，理智告罄，然后拍案而起揭竿而起发生暴力流血事件……完了，他们不会就真要打起来了吧？

“你要是不想送，我找人帮你。”张珣拿过谢凛手上的报名表。

任晞月感觉面前的男生是一阵风似的出现。

初秋的傍晚泛着灰蒙，花坛边缘的枯枝树叶七横八落，他头发跑得翘起来一点，站在这片斑驳的光影里，嬉皮笑脸说：“任同学，帮个忙呗。”

任晞月想到那天食堂的事情，的确是她理亏，那么现在帮谢凛这个忙也是应当的。

“搞定了。”张珣走过来，拍了下谢凛的肩膀。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珣只觉得，谢凛的视线落过去，眼神好像更黑了点。张珣想，他应该没做错什么吧。

-

关于篮球赛这事，其实在考试之前就透露过风声的。只是那会儿大家都要忙着准备考试，篮球赛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这次是学校之间的友谊联赛，浔阳抽到跟隔壁的二中一组打比赛。

周五的下午，篮球场上上演着热身赛。边上围了不少人。

阴天里的日暮时分，散去了漫天晚霞，天另一边的白月亮慢慢挂起来，梧桐树乌桕树的树枝开始慢慢变得光秃秃的，节能太阳灯灯光惨白，很有一种秋天里独有的孤寂萧索意味。

任晞月走在小道上，沿路走来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

然而目光往前，很奇怪，背景是一片片叶子往下掉的枯树枝桠和黄色杂草，少年们身上却全是蓬勃向上，意气风发。

所以说篮球是一项很燃的集体竞技活动。

莫名其妙的，视线停留在其中跃起的一道身影。他接球之后身体后倾，避开对手的抢夺，毫不犹豫地跳起投篮，在三分线外命中，篮球在球框上滚动几圈，掉落，随后滚落向一旁的草地。

谢凛嘴角笑开，眼眸曜黑，眼神明亮。

或许是察觉到某处的目光，他也看了过来。

于是就在任晞月刚准备抬脚离开的上一秒，目光对上一双舒展着眉稍，漂亮张扬的精致黑眸。

任晞月：“……”

好得意啊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