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贤侄勿怪,我与你父亲是故交,他曾多次教导于我,齐大哥于我亦师亦友。你或许不记得了,其实你小时候见过菁菡,她曾去灵秀谷游学过三个月。”陆宗主开口后,声音很温柔,与水镜中不太清晰的声线有些许相似。
齐微远没太大印象,七岁时的事对他冲击太大,他记忆深刻的事大多与父母有关。
“陆宗主念旧,微远在此谢过。不知您唤我前来,可是有事交代?”他冷淡而有礼地推进了对话。与江菁菡有关的事,他都不怎么想聊,他毕竟是有未婚妻的人。
陆依依看这孩子戒心重,也没觉得不好,没再多叙旧,而是道:“其实当初齐家出事,我虽然去迟了,却搜寻了很久,找到了几位幸存者。他们现下都在后面等你,不知你可想见一见?”
这倒是叫齐微远吃惊,当初他被师父带走,并不知晓灵秀谷后续。虽然他也猜测有人逃过一劫,但近些年并没有什么有名气的天修,他就想着哪怕有人活下来了,恐怕也都已出世归隐,不想再插手芸芸众生之事。
“谢过陆宗主,那我先去一见。”齐微远确认过殿后方向,就行礼往那边走去。
殿后的天井中,三个少年人正望眼欲穿,看到他来,像是辨认出来,快步上前就要跪他。
齐微远赶紧拉住那两个男子,同时叫那位姑娘起身:“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小时候是玩伴,长大了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
三人这才起身,那个女孩子已经红了眼眶在落泪。
“我们一直没有你的消息,还以为……现在好了,阿远你怎么打算的?若有需要,我们赴汤蹈火。”其中一个男孩子二话不说就表忠心。
齐微远其实很想问他们都是谁,又怕太伤对方的心,于是只是浅笑道:“你们在灵玑阁过得如何?”
几人都说陆宗主待他们极好,但他们天赋一般,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一点齐微远看得出来,一个人是否有天修的天赋,对他而言是显而易见的。这三个孩子应是当初灵秀谷中天修的孩子,但天修的孩子未必就有天赋。这件事恐怕只有齐家例外,他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这大概是他是独子的原因,也向他揭露了一些父母关系的真相。
芊芊曾说,她的父母在姐姐出生后,关系就已破裂。其实他的父母,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真情。从他有记忆时,他就是与母亲同住。到他五岁时,他想要拥有自己的房间,于是搬出了母亲的卧室。
可是他的父母仍旧是分房睡,直到那一日来临时,都不曾改变。
他不知道父亲是担心母亲的反噬,还是纯粹并不真心喜爱这个女子。
若是他和芊芊在一起了,齐微远脑子里涌进些非礼勿视的画面,他立刻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听眼前人继续说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听起来他们都很感激陆宗主,这位陆宗主似乎是个好人。没有更多可聊之后,齐微远向他们暂时道别,说他还会在这里逗留一阵,想先去看看同来的朋友们。
三人似乎听出了他口气中的疏离,并没有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齐微远回到殿内,陆宗主和江菁菡都不在,有位弟子在等他,自我介绍姓方,说由他带齐师弟去与其他人碰面,他们正在参观九重阁。
齐微远随他御剑而上,很快看到了在阁上参观的三人,他发现江菁菡也不在这边,仍旧是江芷玥陪在一旁。
“阿远。”万芊芊第一个迎上来打量了他。
“陆宗主收留了几个早年灵秀谷的孩子,让我去见了见。”齐微远看出她的担忧,主动言道。
万芊芊点了头:“你没带他们一起来吗?”
“他们久居灵玑阁中,对这里很熟悉。”齐微远没有多说,那三人十一年前如何他都不太记得,更何况是这么多年以后,他更不了解。
“那倒是,之后还有时间再接触。”万芊芊松了口气,她好像想多了,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齐微远没有正面回答,看着阁外层林叠翠,云雾缭绕,道:“这阁当真高,仿佛已入天际。”
万芊芊这才有心情观景,随着他所说望出去,的确是天上仙境一般的景致。
阁边沿栏杆种了一圈的花卉,此时花团锦簇,已开始显出初春的活力满满。刚萌芽的草儿颜色鲜嫩,生机勃勃地对着太阳和微风招着手。
江芷玥虽然不像她妹妹那般刻意接近过齐微远,但此时看到他来,看出他不愿被人打扰,她默默带着另一名弟子稍微退远了些,显得对他很恭敬。
他们才刚到这里,总不至于直接冲去问陆宗主十一年前的暗杀一事,太过唐突无礼。因而他们暂时跟随对方的安排,游览了一番灵玑阁各处。而此期间,江菁菡一直未出现。
江菁菡看到齐师兄去见儿时玩伴后,不明白师尊为何留下她,不该让她陪着一起去吗?
“小菁,为师有点事想告诉你,你此行带来这几位好友,想必你已知晓他们的来意?”陆依依在齐微远走后,就招手带了弟子去僻静安全处。
江菁菡先说出了要请师尊为那位万姑娘测算仙缘一事,虽然她心知肚明这只是个没人在意的借口。
陆依依却回答了她:“微远既然主动求娶这位姑娘,大概率是他父亲早已为他测算过,此事何须我再画蛇添足?”
江菁菡惊讶中带着几分垂死挣扎的不甘:“齐师兄七岁时,齐宗主就遇害了,谁会给那么小的孩子测算仙缘?”
“你也说了,那是天修齐家,能提前感应吉凶,心念一动就会为了以防万一测算一下。对于一脉单传的独子,一旦察觉到危机,为他测算命运,是很难理解的事吗?”否则,陆依依也想不出,为何微远下山第一件事,就是上缥缈峰求亲。
江菁菡无力反驳,小声嘀咕:“过了这么多年,仙缘难道不会变吗?一个人本就不一定只有一份仙缘。”
陆依依早听江芷玥说过这一趟江菁菡的举动和心思,她能理解这孩子,却无法帮她什么。仙缘没人能做手脚,情感对齐家人而言大概不重要。
相识之人都知晓,微远的母亲,那位已过世的齐夫人,深爱着她的丈夫。但据她所知,这对夫妻除了共同生下和养育齐微远,并没有太多夫妻之间的相处。男女之情对齐大哥似乎毫无意义,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对某位女子的偏爱。
“我早告诉过你,对天修而言,仙缘也好,姻缘也罢,都不重要。”陆依依无奈劝了一句。
江菁菡有些委屈地瘪了嘴:“可是齐师兄分明很喜欢万姑娘,这两年来一直陪伴在侧不说,他待万姑娘非常用心,绝不可能是虚情假意。”
陆依依叹了口气:“你看那位万姑娘如今是否更喜欢微远呢?”
江菁菡哑然,她不确信此事,但作为女子,她隐约能意识到一些。师尊曾对她说过,天修齐家的每一代宗主,他们的妻子都是真心恋慕他们,可他们似乎看待自己的感情都很平淡。
或许那些夫妻之间曾有过爱恋,后来又淡去;又或许那只是齐家男子给对方的假象,根本从未发生。但代代如此,除了深陷其中的女子,其他人都有所警觉。
“为师知道,感情无法自控,我也不是想要你放下什么,只是希望你不为难自己。不说这些,说回这次那位向公子前来的理由,他是为了当年独尊魔君的独子遇刺一事,对吗?”陆依依转了话题,开始聊正事。
江菁菡震惊了,她从未对姐姐说过向师兄的真实身份,毕竟她当着齐师兄的面应许过此事。
“当时,那个孩子只是受了伤,他的母亲却代了他受过离世。正是因为痛失爱妻,魔君才会一怒之下,直奔灵秀谷,覆灭了齐家满门。”陆依依说到这里,再也无法语气平稳,“这是我这一生做过最蠢的一件事,若非我的愚蠢,齐大哥不会亡故。”
“师尊,那件事,真的与您有关?”江菁菡虽然猜到了一些,却没想到向天星的怀疑会成真。她不敢相信师尊当真与那件往事有关。
陆依依点了头:“我是为顾业成引路的人,动手的是他。”
江菁菡回不过神来,磕磕巴巴问:“您告诉我此事,是希望我做什么?”她脑子一阵晕眩,她带了魔君来灵玑阁,谁曾想师尊真的是他的仇人,她应该做点什么?
“小菁别怕,这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要找我报仇理所应当。你比小玥天分高,我原先就属意你来接任宗主之位。只是你如今尚且年幼,我会与朱师弟商量,让他先接管一阵,待你担当得起时,再将灵玑阁交给你。”陆依依摸了摸弟子头顶,安抚着说了她的安排。
“师尊,您何必如此。是我错了,不该带他们前来。我去劝他,您肯定是被骗了,是顾业成欺骗了您,对不对?”江菁菡却没有被安慰到,说着语气中带了哽咽。
想到月圆那一晚山洞中的向天星,江菁菡感觉她劝服不了这个人放弃报仇,不知道万姑娘劝有没有用,她还是觉得希望渺茫。
这位魔君连齐师兄都要迁怒,恐怕更不可能放过自己师尊。
“被骗也好,愚蠢也罢,我害死了他的母亲,这事已成定局。小菁,别多想了,你只要保持旁观,公正地看待此事即可。以后灵玑阁还要靠你,别失了自己的本心,下去休整一下,调整好情绪,再去陪微远他们。”陆依依一脸已打定主意的表情。
江菁菡劝不动师尊,只好先听令回了自己房间。她无心收拾带回来的东西,而是坐着开始了沉思,在想有什么办法能阻断师尊的自我放逐。若是他们全力抵抗,加上万姑娘站在师尊这边,或许能阻拦住魔君的攻击。
可是万姑娘凭什么保护自家师尊?她该说动齐师兄帮忙劝说,还是自己直接尝试寻求万姑娘帮忙?
由于心事重重,她暂时没去找那几位朋友,而是竭尽全力在想法子救自家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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