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的像世界末日,狂风暴雨冲击后的城市,路面积水如河,地上歪七扭八倒着一堆共享单车。
三天前,史上最强台风朝着南安这座城市来势汹汹,摧毁了大量的建筑树木,风撞在玻璃上发出的声像鬼哭狼嚎,居民们为躲避台风闭门不出。
这日,寂静的街道,路面积水漂着落叶,几只野猫钻进树丛。
鲜少有人出门的情况下,一个撑着黑伞穿白衬衫的少年踩着水逆着风向艰难地走到这里。
身后落叶在半空中打转飞舞,耳边呼呼作响。
少年站在风雨中,目视前方,问道:“你家就是这里了,对吧。”
有点不安地问道:“那个,待会儿我进去,该怎么和他们说呢?他们都不认识我,会相信我说的话吗?如果他们把我当成了精神病怎么办。”
少年天生异瞳,能看见普通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有时,他看见陌生人头顶趴着好几个鬼,出于不忍跑过去提醒:“那个,你的头上趴着好几个鬼,你多——” 注意安全。
话还没说完就叫人指着鼻子骂了:“你个龟孙儿,弄啥嘞?哪儿嘞?指给俺瞅瞅。”
“脑子有病!我看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穷鬼!”
如果是平常日子,路上的行人看见此时的少年一定会觉得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因为他正对着空气说话。
好在身边没什么人,无人注意到他荒唐的举动。
少年目光锁定身边的空气,似乎听到了什么,语调都变高了:“你有办法让他们相信我?!要怎么做?”
韩双枝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说:“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这就去找他们。”
举步朝某方向走去,路上积水他走得慢,低头瞧着,有一个什么东西“嗖”地从他腿边蹿过去,好像是一条鱼。
感激的声音响起:“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我,除了你,我实在是不知道找谁帮忙了。” 除了他,没有人能看见她。
接着又愤愤道:“阴差一直在追我,事情没有完成之前,我不想跟他们走。在我离开前,我一定要让他露出真面目!”
韩双枝抬眸看向飘在他身边的红裙女人,这个红裙女人是阴魂。
而他的眼睛,正好能看到阴魂。
他的眼睛很奇怪,瞳孔的颜色是黄色的,一生下来便是如此。
因为这双黄眼,没少遭罪。
韩双枝向来是个耳根子软的,又经常同情心泛滥,所以,在红裙女人泣涕连连地哀求他时,他决定帮她一把。
“不用谢,我这双眼睛的用处可能就体现在这里了吧。”
不然他不知道,上天为什么给他一双这样的眼睛。
几十米后是一座很大的洋房,装修很豪华,里面还有一个大花园,花团锦簇。
赞叹道:“你家好漂亮,种了好多花。”
女人眼里多了一丝温情:“谢谢,我妈喜欢养花,家里的花都是她种的。”
韩双枝走到门前,输入女人告诉他的密码,推开铁门走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洋房内,白衣中年妇人站在女儿的骨灰盒前落泪,神情哀戚,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
瑶母无法接受女儿离世的事实,每日以泪洗面,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悲痛欲绝地哀嚎:“小瑶!我的女儿,她就这么走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呜呜呜。”
安慰声响起:“妈,别太难过了,哭坏了身子不好。小瑶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心里肯定不好受。”
说话的是小瑶的丈夫贾正金。
贾正金站在瑶母身侧,脸上有一股浮于表面的沉重,他的嘴角往下垂,眉头拧紧,极力做出伤心的模样,可他的眼睛却背叛了他。
屋子里的人沉浸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脸上笼着一层厚厚的阴霭,浑然不知有人在角落默默注视着他们。
小瑶指着贾正金控诉道:“看见他了吗,他就是我的丈夫,是他害死了我!”
那天早上小瑶去外地出差,因为时间比较赶所以只简单喝了一杯牛奶,牛奶是贾正金给她准备的,每日早晨贾正金都会起来准备他们两的早餐。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开车的时候头越来越晕,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就在她失神差点儿和别的车子撞上,踩下刹车的那刻,刹车失灵了。
小瑶眼睁睁看着两辆车就这么撞上,她的身体受到了强大的冲击,整张车子飞出去,半空中翻转了一下后坠落下去。
那场车祸夺走了小瑶的生命,直到某天她才发现她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她的车祸是她的丈夫贾正金一手策划的!不仅如此,他还在父母的吃食中下慢性毒药!
害死自己后还要谋害她的父母!
她怎么能忍?!
小瑶想尽一切办法提醒父母,可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她是鬼,别人听不见看不见。
“这个没有良知的东西!竟然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们一家对他不薄,平日表现得温柔贴心,没想到做出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
贾正金是上门女婿,当初小瑶就是看他温柔体贴,这才决定和他共度余生。可恨自己没能看穿他的真面目,母亲和父亲还蒙在鼓里。
几分钟后,有人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少年低着头,石雕一般站着。
小瑶父亲走近问道:“你是谁?” 歪头看见外面铁门是关着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韩双枝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嚓咔嚓”响,就在刚才,小瑶的阴魂上了他的身,尖细的女人声音从一米八几的少年口中传出,泪水夺眶而出:“爸!妈!我是小瑶!”
男人的外貌,女人的声音。
一个陌生少年闯进家中说是死去的女儿,任谁都无法相信。
瑶爸瞠目结舌地看了眼韩双枝,神情变得严肃,厉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可能是小瑶?!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贾正金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看了眼小瑶的遗照。
小瑶已经死了,她的尸体还是他处理的,这个闯进家的人是谁?
小瑶握紧双手,充满恨意地瞥了眼贾正金。
贾正金因他这么一看忽然有点不自在,心虚地垂下眼眸不敢和他对视,他的眼神穿透力太强,仿若可以直接略过他的肉身窥探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这男的是小瑶?
这怎么可能!活见鬼了,他来这里要做什么?
瑶母听到女儿的声音,挪动脚步来到韩双枝对面,眼里含着泪,小瑶?
也许是母女连心,哪怕换了面貌,隔着生死,至亲间心灵上的牵绊还留存痕迹。
对上眼睛的那一刻,瑶母对眼前完全陌生的人说的胡话,莫名的产生了点想要信任他的意识。
小瑶平复情绪,她必须赶紧将真相告诉父母,错过了这次就再没有机会了!
看着瑶母,泣不成声地对她说:“你叫张秀英,肚子上有一道刀疤,是手术治疗时留下的。你的女儿王瑶最喜欢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还有小时候,你亲手做了一件针织衫送给她,上面绣着一个棕色的小熊,她穿了舍不得脱......”
“你叫王伟杰,你的左手食指有一道刀疤,你经常和李容伯伯一起下围棋……”
“爸,妈,我真的是小瑶!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们,我的死都是贾正金害的,是他害死了我!他还在你们的饮食中下慢性毒药!”
“你们千万别相信他!”
被陌生人当面揭穿,贾正金躲在后面不敢上前,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慌了神,强装镇定,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自认做的天衣无缝!
瑶父瑶母听着陌生男人说出只有小瑶和他们才知道的事,心底产生了疑虑,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不知道从哪儿刮过来一阵邪风,风直冲室内,掀翻了小瑶的遗照和花瓶。
竟然来得这么快!
黑无常:“王瑶,我奉地府之命前来带你离开阳间。”
见她眼含不舍,一脸悲愁地看着父母,好言劝说:“我说瑶瑶啊,我都追了你大半个月了,这个月kpi还差你一个就能完成了,你之前有遗愿没完成不愿跟我走,现在该说的都让你说了,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语气变得强硬起来:“速速和我回地府!”
说完将束魂锁套在王瑶手上牵她离开。
总算愿意走了!
三人被风迷了眼的同时,黑无常带走小瑶,小瑶忍着不舍最后看了眼被风吹倒在地的父母。
一滴泪滴落在地。
牵挂道:“爸,妈,我走了。”
“好好照顾自己。”
黑无常牵着小瑶的阴魂离开后,风停了。
韩双枝清醒过来,扶起瑶母,瑶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举起颤抖的手抚摸他的脸,带着一点诧异的欣喜。
“你是小瑶?我的女儿!”
韩双枝握住瑶母的手,他的声音恢复如常,无奈道:“阿姨,小瑶已经走了,刚刚小瑶上了我的身和你们说了那些话。”
不能让这个男人坏他的事!
贾正金揪起韩双枝的衣领逼他后退,将他们分开,挥动双手将他往外赶,眼神凶狠:“爸,妈,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疯子说了一堆疯话!什么小瑶上了你的身,你是有精神病吧,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你给我滚!”
小瑶的父母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心里虽有了迟疑,但也没阻止贾正金将韩双枝往外赶,定在原地。
“滚出去!快滚!你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神经病!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滚!”
韩双枝焦急地喊,声音越来越远:“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精神病!害死小瑶的人就是他!他在小瑶的牛奶里面下了安眠药,还对车子动了手脚!”
“一定要相信我!”
韩双枝抵不过贾正金,被他推到铁门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珠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衬衫,隐约可以看见衬衫里面的肌肤。
铁门隔开他们,韩双枝冷声道:“贾正金,人在做天在看。”
贾正金的后背隐隐在颤抖。
他的事,他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难不成真如他所说,是小瑶上他的身告诉他?
可这又怎么样,小瑶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虽然他说的都是真的,但谁会信?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
“你心虚了,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又如何?谁会信?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亏心事,他们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
贾正金转身,疾步来到铁门前,看着门外的这张脸,冷笑了一下。
蠢货!他不会以为来闹了一下那两个老东西就会相信他?
他只要打死不承认,就没人会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要是有病的话,去医院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不要跑到这里来发疯。”
最后一句,警告他说:“你要是再敢来,我对你不客气!”
看着贾正金离去的背影,韩双枝在心底叹了口气,小瑶刚刚被黑无常带走,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这世间有太多解释不清的事情,没有亲历真的很难相信,而那些亲历者又往往被当成疯子,就像他。
小瑶,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信或不信,他无法左右。
韩双枝离开小瑶家,站在空荡荡的街道。
他在南安呆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冷清的街道,车子都没几辆。平常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行人车辆像水一样哗哗地流动。
小瑶的事情告一段落,还有另一件事等着他去做。
夜半时分江边见面,你一定要来。
虽然不知道那位老人家找他有什么事,但他还是决定赴约。
角落,一个梳着哪吒头,发上戴紫色花朵发饰,脖子缠一圈紫色项链,穿淡紫色短裙的女人跟着一只黑色妖冶的蝴蝶一路追踪到韩双枝的身边。
寂静的小道,一只黑蝴蝶飞到韩双枝眼前看着他。
韩双枝纳闷地看了眼空中的蝴蝶,下一秒,这只蝴蝶的身体开始闪光。
这只蝴蝶居然会发光?
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点了一下空中的蝴蝶,触碰的那一瞬间,手指尖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穿过身体。
蝴蝶快速振动翅膀,蝶身闪动黑色光芒,下一刻,爆出数万只颜色不一的蝴蝶!
数不清的蝴蝶飞在半空。
看到这一幕,花吉祥面上一喜:“是他!”
找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把人带回去就可以交差了。
韩双枝仰头看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虽然他生平见过一些奇怪的事,但眼前诡异的画面还是令他瞪圆了眼。
韩双枝怔住了,漫天的飞蝶绕着他飞上飞下。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蝴蝶上,浑然不觉有危险正向他靠近,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啊!”一声痛哼。
低头看见胸口插着一把刀,顺着那只手看去,是贾正金。
贾正金目光狠毒,手上沾满了鲜血,盛怒下,失去理智的他将匕首又往里捅了一点:“你这个疯子!都怪你坏我的好事!”
今天要不是他,他做的那些事情不会有人知道,他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一切想要的。
财,物,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东西,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是他一个人的!可是,突然冒出来一个程咬金毁掉了他的一切!
那两个老东西竟然相信了一个疯子说的话!
瑶母对贾正金起了疑心,小瑶告诉母亲,贾正金的房间里藏着一包药粉,瑶母找到了。
“如果不是你,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拔出来的刀子又捅了进去,一连捅了四五下才停手。
韩双枝的腹部捅出好几个血窟窿,血流不止,五官扭曲在一起,鲜血滴落地上,几只蝴蝶聚在血液旁吸食新鲜血液。
贾正金闻到血腥味,找回来一丝理智,拔出刀。
韩双枝踉跄倒地,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痛得牙齿都在颤动。
看着流出来的大量血液,贾正金的手在抖。
他杀人了,他刚刚杀人了。
攥着刀子落荒而逃。
花吉祥等人走后,朝韩双枝的方向走去,准备将他带走,没想又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素色长袍,长袍上绣着两枝白玉兰,看见远处躺在地上的人,加快脚步。
周围的蝴蝶胡乱飞动,飞得急而慌乱。
男人抓了一只蝴蝶放在眼前观察了片刻,不多时,蝴蝶化为灰烬落下。
不是普通人,而且道行不低,居然这么容易就破了她的迷阵。
花吉祥制造了一个和当下环境一模一样的迷阵,本想趁机带走韩双枝,没想到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进入了迷阵,现在又来了一个。
韩双枝倒在血水中,脸色苍白,一只手捂住伤口阻止鲜血流出,对死亡的畏惧叫他本能地喊着:“救命...救...救命...救救我......”
一双黑色皮鞋入目,他痛得要昏死过去,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朝他俯下身子,好像是个男人。
这一刹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画面钻进他的脑子。
他看到漫天的大雪,飘飘洒洒,有一个人俯下身子伸出了手。
画面和现在的场景重合,在他的脑中汇成一条长白发着光的线。
强撑着一口气,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抓住那双皮靴,哀求道:“救救我、求你、求你救救我。”
那只抓住皮靴的右手手腕处有一条红绳若隐若现,红绳牵着另外一头,与顾冬生左手无名指出现的红绳相连,亮了一下后消失了。
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慢慢消失:“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不想死,他想活!
听到那四个字,顾冬生神情一凛,目光落在他额间的红色菱形印记,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这胎记生得特殊。
视线落在苍白瘦削的脸上。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一路向下,审视着他的五官。
就像木雕工人雕刻心爱的作品那般,想要透过这张脸看出什么来。
“我会救你,但是,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韩双枝都要痛死了,阵阵发晕,虚弱道:“只要不违背本心,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直到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将韩双枝带走,花吉祥原地转了个圈离开阳间,回到幽谷。
苦寻数年,结果想找的人被别人抢先带走了。
花吉祥念了一句咒语,幽谷结界自开,她走进洞口,踏上台阶,台阶两侧形状各异的石像狰狞恐怖,冰水从钟乳石上方滴落在花吉祥的脚后跟。
僻静的谷洞中别有天地,一蜿蜒粗壮的树根像蟒蛇一样盘旋在半空中,垂掉下来一排骷髅,骷髅人的骨头上开着小而艳丽的红花。
高处的骷髅宝座上坐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男人的整个身体隐藏在黑色华贵的天鹅绒斗篷下,肩膀处一团金丝刺绣,露在外面的两只手带着黑皮手套。
花吉祥毕恭毕敬地屈下膝盖,行了个礼,道:“主上,寻魂蝶今日有反应了,您要找的那个人,出现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男人睁开眼,深邃的红眸划过一丝喜悦,等了这么久,总算有消息了,而后想到了什么,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
“属下晚去一步,他被别人带走了。”
急切地追问道:“谁? 谁带走了他?!”
花吉祥:“属下无能,不知带走他的人是谁。”
君秦天起身命令道:“查!给我查出来是谁带走了他!将他带到我的面前,要活的!”
花吉祥双手握拳,应声道:“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君秦天的双手不自觉握紧,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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