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两点的小旅馆内，除了喝醉的情侣，鲜少会有人来。杨凯乐把伍三一妥帖地安顿在椅子上，回身锁上了玻璃门，他一个人，只够照顾一个醉鬼的。

他轻步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冰水，“咕咚咕咚”几口喝下。又拿了个新杯子，热水和冰水各混合一半。

伍三一坐在椅子上，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杨凯乐以为她又睡着了。

“阿福不要我了，他他妈不要我了……”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了伍三一平静的声音，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杨凯乐把杯子放在她面前，随意地坐在矮柜上，身体有了松弛，“从没见你醉过，这一次倒是醉得彻底。”

伍三一仰起脸，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醉过，有那么一次。”

他轻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对望着，同时陷入了沉默。

自然是他抛弃她的那一次。

自然是他不在她身边的那两年。

杨凯乐只觉这对峙要把他拖入疯狂的深渊，他别过头，抹了一把脸，掩盖了呼吸的钝重，然后起身走进里间。

折叠床上散乱着被子，他收走，重新换了一床全新的，勉强弄出个能安心入睡的样子。他不想把她随便放置在哪个无数人睡过的房间里，本能的，自私的不想。

他走出来，只见伍三一站在水柜旁，半倚着，手中握了一瓶啤酒，正在用牙啃瓶盖，然后，身体一软，滑坐于地，脑袋不偏不倚，撞上了后面的饮水机，水桶随即发出了“咚咚”的声响，像水灌进了伍三一的脑袋里。

他不觉有了笑意，要是伍三一知道今晚自己是这个鬼样子，明天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

“别离开我……”伍三一没头没尾的一句，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又说道，“阿福……”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未来得及擦去的食物残渣，尴尬地挂在脸上。

良久，他将酒瓶从伍三一手中慢慢抽离，放在一旁。

伍三一不满地嘟囔，“还给我……”

他没有理会，而是顺势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架住她的腿窝，缓慢起身，将她置于自己的怀中。伍三一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他则拍着她的手臂，一下一下的，像安抚一只受伤的猫，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稳。

他抱着她走进里间，轻轻地放落于折叠床上，替她拉上被子。

伍三一又一次陷入了熟睡。

狭小的空间内，他坐在地上，双臂环住膝盖，盯着她姣好的面容，看得入了神，心口有了莫名的钝痛。

伍三一睡得极不安稳，总是在翻身，他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才逐渐安稳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伍三一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杨凯乐细碎的视线。

他狭长的双眸微弯，嘴角动了动，打算说句安抚的话，告诉她没事，可以继续睡，但伍三一却突然向前，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理智告诉他应该将她推开，手却不听使唤地无法移动。

伍三一的吻并没有想浅尝即止，而是逐渐深入，逐渐热烈。他在理智断裂的最后一刻，向后撤身，拉开了两人之间地距离。

伍三一却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猛地将他拉至身侧，不允许他离开。

他有了愠气，双手试图去掰开她的手腕，而他越用力，伍三一的双手就环的越紧。他怎会不知她的性格，是一旦打定主意，头破血流都要得到。可他有自己的自尊，尤其在她面前，他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替代品。

狭窄的折叠床上两个人成年人在拼命地拉扯，终于孱弱的支架无法承受其重量，“轰”的一声，断裂坍塌。

他将她抱在怀里，滚落于地，左肩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桌腿，一声钝响后，是尖锐的疼痛。而她压在他身上，似乎毫无察觉，只兴奋于自己终于占了优势，顺势骑在他腰间，在他的锁骨上落下散乱的细吻，然后一路攀缘向上，吻过脖颈，吻过喉结，吻着下巴，最后是嘴唇。

他双手箍住她的脑袋，强行拉两人之间的距离。

幽幽的亮光中，她的瞳孔变成了金黄色，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业已濒临失控，哑着声音问，“伍三一，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伍三一的眼神迷离，却在下一秒紧紧盯着他的脸，金色的眸子像两面镜子，他从中只看到了自己。

他的理智完全崩断，狭长的双眼起了氲氤，像是落水太久，濒临死亡的人终于抓到了一只手，于是本能地，没有章法地，暴烈地去向对方索取，想要获救，或是一同死去。

他猛地翻身，将伍三一压在了身下，双手箍住她的手臂。伍三一被他完全压制住，十分不甘心，用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头却因着惯性冲着桌子腿撞过去。他慌忙伸手，护住她的头，“咚”的一声闷响，他的面容瞬间扭曲。

巨大的疼痛没有拉回他的理智，却像催化剂一般点燃了他内心压抑许久的**。

他一手制住伍三一的双腕，一手钳住她的后颈，将她的头紧紧贴向自己，不让两人的唇瓣间留有任何缝隙。他疯狂的吮吸着，唇舌之间碰撞纠缠，互相索取，但他的**像填不满的黑洞，越索取越需要。两人口腔内的空气逐渐稀薄，胸膛猛烈的起伏却依旧赶不上空气消耗的速度，濒临窒息的快感让他全身如电流窜梭，异常酥麻。

在两人快要窒息的一刻，他松开了手臂。

伍三一躺于地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也好不到哪去，双臂已没有力气再支撑，向一旁重重地倒下，起伏地呼吸。

她转过头，与他对视，静默的，无言的，然后两人同一时间大笑起来。

她说，“杨凯乐，你大爷的！”

他说，“对，我大爷的！”

笑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渐渐平息，他们再次互相对望，不由自主的靠近。

这一次是从稀稀落落开始，她不再逞强，他极尽温柔。

他想人是多么的神奇，那原本粗鄙不堪的**，只因了是她，便成为如此神圣的存在。他像朝圣者一般望着她，她是他的信仰，为了她，他可以贡献自己的所有，包括自己。

第二天，伍三一躺在地上醒来，身下厚厚地堆积了不知多少床棉被，屋子里的其他东西被挤得东倒西歪。她先是启动大脑，回想着自己为何躺在这里，然后，她的大脑卡住了，不是断片儿造成的无法运转，而是过载导致的运转不出来。

昨晚的每一幕，她都清晰的记得，尤其是跟杨凯乐的所有，记忆的鲜活程度让她不得不闭上双眼。

她理解昨晚的每一件事情，却无法理解最后的结果，为什么她醒来，杨凯乐已经不见了？她脑袋里迅速闪过数十条“酒后乱性，早上仓皇逃走”的片段，有的是影视剧中的，有的是小说里的，也有她亲身经历的，但她从没有当过“被逃离”的对象。而至于她现在的处境，她大脑最后运转出来的结果为：她醒得晚，错过了先机。

杨凯乐开门进来时，伍三一正平躺在被子堆上，双眼紧闭，他随之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不去发出声响。

“你为什么要跑？”伍三一的声音突然响起，犹如诈尸般惊悚。

他身躯一颤，手上的粥差点掉在地上。

“醒啦？醒了正好，过来吃早餐。你昨晚喝太多酒，现在估计没什么胃口，所以每样买了点。你挑想吃的吃，吃一点，不然胃受不了。”

伍三一猛然立直上半身，转头盯着杨凯乐，“你没想逃？”

杨凯乐不慌不忙地从袋子里拿出早餐，一样接着一样，“看来没断片儿啊。”

他一晚没睡，在伍三一不知是做晕了还是酒晕了后，楼上楼下好几趟，搬来许多床被子，平整地铺在地上，将伍三一安放上去。

他坐在旁边，看着伍三一的睡颜，觉得糟透了。他曾经想象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发生，或多或少带着隆重和神圣，他从没想过最终是发生在这里，一间逼仄、凌乱的房间，还是地上。

他期待着给她最好的，却误打误撞给了最差的。

他多希望伍三一第二天将事情全部忘记，这样他可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但他又怕她忘记，怕她忘了一切，或者故意忘了一切，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在从黑夜到白昼的那几个小时里，杨凯乐脑子里像有一把锯在左右拉扯，拉得他脑仁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