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空泛白，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他给了伍三一自由选择的机会，或走或留，都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可他本该半个小时后才回来，但心底却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心，于是放任自己由着心意提早回来。
伍三一揉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将脑袋里的想法梳理清晰。
“为什么不送我回家？”
杨凯乐把粥递给她，“大姐，回家要有钥匙，你摸摸你身上有钥匙吗？”
伍三一刚要摸，却意识到衣服并不在自己身上，看到整齐叠放在窗子上的衣服和面前的粥，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伍三一吃了几口，便开始用勺子在碗里打圈，一圈一圈的，不再往嘴里送。杨凯乐伸过手来，她把碗放在他手掌，这动作过于自然，等伍三一反应过来时，杨凯乐已将碗放回到桌上。
“你怎么不吃？”伍三一指着桌上其他的东西。
“吃过了。”
她“哦”了一声，不再言语。杨凯乐把她的衣服放在她面前，转身离开了房间。成年人的默契是，你不想说，我便不提。
伍三一抓过衣服，脑子里仍然是乱糟糟的，于是胡乱地套上。她走出来，杨凯乐正坐在前台，百无聊赖地打着单机游戏。
“你看门的那女人呢？”
“怕吵到您，把电池扣了。”鬼知道他扣门锁的电池扣了将近20分钟，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了伍三一。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杨凯乐站起身，“我送你啊。”
“不用不用。”伍三一连连摆手。
“你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怎么回去？”
伍三一摸了摸裤兜，后知后觉地发问，“我手机呢？”
“昨晚您那个架势，手机能有个全尸已经不错了，我早上送去修了，修好了拿给你。”
伍三一点点头，“行。”说着便走出了店门，没两秒钟，又返回来，“给我点钱。”
杨凯乐从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沓红票，伍三一从中抽了一张，“谢啦。”没等杨凯乐回话，径直离开。杨凯乐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叹了口气，“始乱之，终弃之，愚不敢恨呐。”
伍三一坐在出租车里，脑子里全是和杨凯乐的各种片段，想到两人落在地上放肆大笑，不由得也笑出了声，可想到两人今后的关系，又烦躁地怼了脑袋两拳，就这样，笑一阵，自残一阵，吓得司机时刻注视着后视镜，到了侦探社楼下，伍三一还没来得及道谢，司机便一溜烟跑没影了，连钱都没要。伍三一举着一张红票，站在车尾扬起的尘土中，呆呆地搞不清楚状况。
正值晌午，李叔的面店门口站着一群人，全都扯着脑袋望向远方，伍三一走过去，也随着人群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浓烟滚滚，伴随着忽隐忽现的消防警笛声。
“哪着火了？”她随口问道。
“不知道哦，看样子烧得蛮凶。”
李叔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看到台阶下伍三一高仰的脸，惊喜地大叫，“小五！你回来了！”
他这一声，叫回了所有人的魂，大家纷纷看向伍三一，七嘴八舌地欢呼，“小五回来啦！”
大家过度的热情让伍三一怀疑自己是从阴曹地府还了阳，因为平时自己与大家的关系，只有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才能让大家有如此的热情。
李叔一把抓住小五的手，“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李叔，你们怎么了？”
“没事没事，回来了就好。阿福呢？”
伍三一神色暗了下来，“他出去玩，过段时间回来。”
李叔也活了一把年纪，怎会不懂得看人脸色，一看伍三一这样，便不再多问，转而问道，“吃饭没？给你搞碗剁椒牛肉面？”
伍三一摸着自己的胃，面露歉意，“李叔，今天不吃了，下次，下次的。”
“行，你随时来，随时给你做。”
伍三一颠颠地跑上楼，从消防栓柜子里掏出钥匙，推开门，扑鼻而来的霉味提醒着她已经很久没有来侦探社了。
伍三一的勤劳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那就是在需要打扫的日子，在需要打扫的地方，她想打扫。伍三一绕着侦探社打扫了一下午，边边角角没放过一个。打扫完，夜已深，她肚子咕噜咕噜叫，才让她意识到时间过去了多少。
李叔的面店还亮着灯，伍三一颓丧地坐过去，李叔把刚煮好的面放在桌上，转身又去烫了些青菜，一小碟，放在面碗旁。
“小五，酒喝伤身，少喝。”
伍三一摇了摇头，体力运动并没有减轻她宿醉的头痛，她抬起右手重重地按压太阳穴，左手用筷子挑起一口面，“是啊，该戒酒了。”
李叔慈祥地笑了，“你们年轻人呀，我还不知道，今天说戒酒，明天接着喝。”
伍三一也笑了，“年轻人说话总是不算数，对吧？”
入冬以后，溽城的夜晚便少了几分热闹，气温虽然没降多少，但总归是清冷了一些，尤其是夜晚，偶尔刮起的风，能吹得人打个哆嗦。伍三一骑着她的小电动车，徐缓地行驶在街道辅路上，风掠过她的脸颊，带走了温度，她觉得自己冷冰冰的，生不出暖意。这条她和阿福每天必走的路，今天却是陌生的很，几次都因为忘记前面有路口，而差点跟人撞上。纵使她经历的多，也不过是25岁的年纪，对有些事情，并不容易释怀。
伍三一走到门口，才想起丢了钥匙，于是十分自然地摸出曲别针开门，没两下，门开了，她想干脆不配钥匙了，还省了10块钱。
一夜无梦，第二天，伍三一刚到侦探社楼下，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曼妙的女子，穿殷红的长裙，牵黑色的小狗，一高一低向她走来。伍三一垂拉着眼皮，双手撑在腰间，一副虽然不想见面，但也懒得躲的模样。
“早。”女子摘下造形过于夸张的墨镜。
“的确早，要不怎么能见到鬼呢。”
小黑狗跑到伍三一脚边，嗅了嗅，突然开始疯狂地冲她嚎叫。伍三一看了眼雪莉，雪莉摇了摇手中的墨镜，表示她无能为力。尖锐的狗吠声不断响起，伍三一冷笑一声，而后仰起头，盯了太阳几秒，又猛然低下，冷冷地盯盯住小黑狗的眼睛。只见小狗的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胆怯，最后变成哼哼唧唧的呜咽，躲到了雪莉的身后。雪莉看着伍三一变为金黄色的眸子，惊得张大了嘴，“伍三一……”
伍三一闭上眼，两秒后睁开，眸子已变回浅浅的棕色，“没办法，对付畜生，我天生有一套，老天让我帮你管管它。”
雪莉蹲下身，抱起瑟瑟发抖的小黑狗，“不怕啊不怕，妈妈在呢……伍三一，你跟一只小狗计较什么？”
“你们继续母子情深，恕我不奉陪。”
雪莉契而不舍地跟着伍三一走进了侦探社，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正中，刚要把狗放在沙发上，只听伍三一悠悠地说，“你要敢让它上沙发，我保证它活着出不了这个门。”雪莉虽然气氛，但又不敢尝试，不情不愿地把狗又抱回自己怀里。
“你那个小跟班呢？”雪莉左顾右盼，没看到阿福的身影。
“有话赶紧说，忙着呢。”
“呦，闹别扭吵架了？我以为你对付男人多有一手呢，老的小的围着你转，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我现在跟秦磊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要是想找男人，出门右转，别在我这耽误时间。”
伍三一实在是不想继续应付她，只想让她赶紧离开。
“我知道啊，让你当了回灰姑娘，隔天就把你抛弃了。所以我早跟你说了，秦磊跟你就是玩玩，劝你你不听，现在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后悔了吧。”
伍三一觉得雪莉的祖先一定是外星人，不然她怎么会一句人话都听不懂呢。正当她烦躁着怎么把这位姑娘娘送走时，杨凯乐推门进来了，对于雪莉也在，他没有半分意外。
雪莉见到杨凯乐却是意外了几分，“好巧。”
“不巧，知道你要过来我才来的。”
杨凯乐半坐在桌子上，面对雪莉。
“怎么？怕我欺负她？”雪莉双臂交叉，环于胸前，玩味地问道。
杨凯乐无声地笑了笑，“你没那本事，不过她最近心情不好，怕你烦到她。”
雪莉微微偏头，绕过杨凯乐，视线落在伍三一身上，“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对付男人是有一手。”
伍三一静静地，好整以暇地看着雪莉，“谢谢夸奖。”
“夜皇后已经烧成灰了，你还这么有空来说道别人？”杨凯乐挪动身体，再次挡住了雪莉的视线。
伍三一听后，有了瞬间的震惊，雪莉却是悠哉悠哉地，“烧了我才有空啊，不然钱都赚不够，哪有时间理你们这些人。”
“说吧，什么事儿能劳烦您这样兴师动众，拖家带口地找上门？”
雪莉用手抚摸着怀里的狗子，“不是什么大事，想让她把纵火犯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