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宁轻叹声。
面前的狗男人醋了。活该他醋,先前趾高气扬的是他,现下以为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遂,她瞪回眼,“与你何干。”
越褚沂眯起眼,不无危险扫视温久宁细嫩的脖颈。
温久宁忍不住缩低脑袋,将手护在咽喉前,余光已然在呼唤红烛速来护主。
经由越褚沂这一打岔,余冠笠也不再提话到嘴巴的南贼二字。
温久宁迈着慢吞吞的步子不情不愿和越褚沂踏上归路,她掐着脚程故意同对方躲开。两人走到垂花门,黑压压的树影绰绰约约,模糊勾勒着温久宁曼妙的身姿。她巴不得越褚沂不讲礼数转身就走,免得扯假模假样的道别。
对方也很对得起她的期待,修长的影子流于石板路,长身带着弥于暗夜的森然,头也不回进了东边。
温久宁弯弯唇角,连脚步都欢快起来。
从垂花门到后园的路便快许多,路上人迹罕至。
回到屋内,温久宁脱了绣鞋舒舒服服躺在软塌上,余光瞥到桌面摆着的鱼缸,里头一尾锦鲤游得格外欢快。她支起身子,顺手拿起桌上的玉如意逗鱼,面上挂着的是静谧的惬意。
“娘子,方才前院小厮递给奴婢一封书信,是张绣娘寄来的。”
温久宁撇开玉如意,往后稍仰地接过红烛手中书信。心下只当是张绣娘毛遂自荐要做生意,亦或是材料的费用有误。结果第一行话就骇得她猛然坐直。
——贵客饶命,委实是我家娘子粗心大意,将两枚抹额放错,其实那抹额是她要送与未婚夫婿的,内绣有诗词。我愿意将银子悉数退回,若给贵客添了麻烦全是我的过错。
温久宁没管信封里沉甸甸的十两银子,满脑子天旋地转。未婚夫婿,诗词?难怪晚膳时陈春花说小字,原是那位娘子绣的。
越褚沂也看到了么?
她的心跳个不停,在一阵慌乱中渐渐定下来。越褚沂应当没看清,否则依照他的脾性早就当众发难怎还不动声色收回抹额。可东西一直放在他那早晚成一个祸害,得要回来!
心中想定后,温久宁忙不迭披着薄薄的外衫朝越褚沂屋内走去。
路上寂静得可怕,温久宁裹紧外衫郑重其事叩门,内里暗想自个究竟寻何由头?
“温娘子可是有事?”程十一狐疑端着香炉走近。
温久宁尴尬笑笑,“是有些事情。”
“主子在西侧厢房,既然温娘子要进去就一道将香炉端进去罢。”
温久宁不情不愿接个差事,再度叩门听得里面传来个清冽的声儿,“进。”
温久宁打起精神走进去,甫入内便闻到极其浓郁的药香。她略疑,将内置有松木香的香炉端放在厅内,复提着裙摆朝内侧走两步。
忽而,她视之所及见着个赤着胸膛的人。
凿出来的浴池内乳白色药汤带着若有若无的甜味,身量高大的男子披着宽松白袍,系带懒散漂浮在水面。他双手搭在大理石砌成的台面,墨发随意垂直腰间,眉宇间几分桀骜和冷然。
温久宁忙扭身捂住眼,“你怎不穿好衣裳就让人进来。”
“呵。”低低的嗤笑伴随越褚沂勾着系带的声,他慢条斯理遮盖住胸膛,“我也不知来的是你。”
“你受伤了?”
闻言,越褚沂只是漫不经心嗯声。
温久宁气不打一处来,“我早要你回长安,偏要呆在南边。南贼现下指不定在江南道哪个地方作乱,到处都是暴民山匪你也真不怕死。况且你就一个倒卖茶叶的,没事招惹人作甚?”
说着,温久宁就走上前蹲在越褚沂面前,保持和他平视的姿势仔细观察他的面色,“伤到哪了?”
越褚沂随手翻开衣摆便露出小臂上叫人五指抓伤的口,足有一掌长瞧着血淋淋很是骇人。
温久宁甫看见这伤,唇就抿的厉害。然出于越褚沂的意外,她没吓的面色惨白,反倒从桌边找到干净的温水软布对着伤口中的碎石子仔细挑出擦拭,“没人告知你伤势要细心处理才好的快么?若不认真处理容易反反复复,往后受伤得请正儿八经的大夫来疗伤。”
“还真没人告知我。”
昏暗的烛火在温久宁的侧脸上窸窸窣窣地跳跃,拓下的光影断断续续,像台唱不完的皮影戏。她顿顿后眸里满是正色,扑闪扑闪盯准越褚沂肆意难驯的眼,“现在我告知你,能听得懂么?”
黝黑中,越褚沂难得没因温久宁的‘口出妄言’黑脸。对面的小娘子像碗豆花,洒了白糖的那种。白嫩的小脸上眉似扬州细柳,眼若秋水碧月,红唇欲启比荔枝多几分水灵。
“在想甚么?”温久宁上好药后等不到声便抬头望去,顺道拿过桌面的纱布要替越褚沂缠上。
越褚沂垂下眼,拿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眼神拷问着温久宁,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也算不得客气,“温久宁,别以为有几分姿色便能打我的主意。”
温久宁呆滞片刻。
此人害病害得不轻。没有东宫那层身份在,越褚沂把自个作死了她都不带问一句的。再仗着东宫这个金招牌口出妄言,休怪她大逆不道干出‘谋害’太子的事。
越褚沂阖上眼,指尖叩着大理石,“你来我这作甚?”
温久宁松开手,理直气壮,“我是来拿抹额的,它有些瑕疵得拿回去修修。”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好心帮你上药你连个抹额都不给我?还是说你稀罕得不行舍不得交出来?”
越褚沂睁开眼,看死人似扫着温久宁的脖颈,在对方猛然扼住的声里缓缓吐字,“丢了。”
丢了?
温久宁愣愣。她想过越褚沂很不待见她送的东西,然没料到如此不待见,连十二个时辰都没呆到就被丢了?复想起抹额内绣的小字,她不由得松口气,丢了好。左右十两银子她忍痛认了,往后越褚沂活该收不到贺礼。
“你好像很开心?”
温久宁忙说不敢,见对方似是放过这茬她心中冒出个念想。好不容易赶上对方生辰心情尚可,得问句回长安的事,遂她很是婉转道,“你近来可有同我回长安的打算?”
“
无。”
温久宁不死心飞快掀着嘴皮,“长安有很多你的亲人朋友,若你在长安今年生辰会额外热闹,万民来庆愿你岁岁平安。的确,对你而言姑苏才是家。可是你不想见自个的手足和父皇么?长安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每日每日都在等你。没见到你之前,我担忧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教导你识字,有没有想过紫禁城的一桩一件,见到你后——”
她顿下,忽惊恐发觉见着越褚沂后这厮半点人事没干,几乎要将儿时的情谊消磨殆尽。
许是温久宁面上的感慨过于明晃晃,越褚沂气笑了,“见到我后恨不得我早死了?”
“那倒不是。”温久宁咬着唇瓣思索,“虽说你和从前很不一般,也不知是何缘故忘却儿时的事,还惹我生气……”
在越褚沂忍无可忍的神情里,温久宁总算罗列完越褚沂令她不满的地方,轻叹,“可我还是愿你岁岁平安。”
越褚沂斜眼。
恰此时,姑苏城有人放焰火。偌大的星子似火般点燃苍穹,带着数不尽的洋洋洒洒,飞舞的火光携带着绚烂刺眼的拖尾顺着墨黑深处缓缓坠落。城中百姓们的欢呼声同海浪硬生生拍过厚着墙门传至温久宁耳里。
昏黄的烛火照亮越褚沂过分轩然的面,他的眼狭长深邃,略上挑的眼尾平添几分枭雄的气势,琥珀般瞳仁腻着汪潭水。
温久宁每回遇着越褚沂都和耗子躲猫,从未正儿八经打量越褚沂的样貌。细细一看,那双眸子竟有些熟悉。幼时祖父就曾道东宫肖母,只是温久宁现下瞧来觉这双眼同皇后娘娘很不一般。皇后娘娘是圆眼,天子则是鹰眼,郑国公家的几位舅辈好似也无凤眼。
那还能是谁?
“还没看够是等着我把你眼睛挖出来么?”
越褚沂冷笑,恨不得将温久宁看入迷的蠢眼珠子扣下来挂城门口,上一个敢如此直视他的人早尸骨无存了。
温久宁惊恐盯着面前突然横出的匕首,吞着唾沫小心翼翼往后仰。
“不看了不看了。”
“滚。”
温久宁哼哼,“滚就滚。”
她气冲冲扭身,暗骂越褚沂小气得不得了。还没登上皇位呢就不允别人看他,真当自个是甚莫蓝颜祸水?许是蹲的久了一时间腿发麻,温久宁小腿肚子抽搐下惹得她狼狈朝身侧跌,越褚沂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顺带狠狠扼住她手腕欲将人甩出去免得污了药汤。
登时水花飞起,药汤似倾倒的瑶池水摇摇欲坠,溅出的白色乳汁没入羊毛毯。
温久宁以仓促的姿势扑在越褚沂怀中,药汤下二人唇瓣交接。入口薄凉的触感令温久宁骇极,她没忍住咬了口,淡淡的腥甜涌入口舌竟多几分诡异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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