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宁接着道,“看来我准备的教案你还是学进去的,知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知晓不得欺负弱小无辜。况且你瞧,南方如此混乱,你此刻心中是不是有大展宏图扫尽天下不太平的愿景?”
她说的慷慨激昂,连带越褚沂那张臭脸都瞧出几分昔日东宫的影子,“越褚沂,相信回到长安后你更明白何为明君。”
越褚沂头都没抬,“说完了滚。”
温久宁微僵。
难不成方才她高兴早了,越褚沂还是那个蛮横无理的莽夫。
温久宁清咳声掩饰尴尬,复注意到越褚沂正胡乱泡着茶,好好的茶叶平白叫他糟蹋。
温久宁委实看不下去出声道,“我对泡茶有些心得,换我来罢。”
说着,她挽起袖子,纤纤玉指握着茶壶轻轻抖出其中浮沫,并以夹板筛出叶片。不多时,茶香四溢,叫程十一十三两粗人是连连称好。温久宁略赫然一笑,推出杯置于越褚沂跟前。
白釉底,墨色水。
越褚沂勉为其难喝口。
温久宁等着越褚沂夸赞。
毫不夸张地说,她的茶艺在长安数一数二,华阳喝过都说好。亏越褚沂还是倒卖茶叶的,自个连泡茶都不会,让他好好尝回正宗泡法下的茶香。
谁曾想她就等来句——“就这?”
温久宁哼声。装罢他就,这能不好喝天底下就没几壶好喝的茶。
见时辰差不多,越褚沂率先起身。温久宁不愿再去找陈素念,思索后选择同越褚沂挤辆马车回府。
许是看温久宁泡茶尚可,越褚沂难得没把温久宁赶下车。是以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坐着越府的车舆顺当回府,门口管事迎上二人时略疑,对着温久宁止不住打量。婢女们整齐的行礼声传到西边,陈素念放下手头银钗端着笑出去,待看清跟在越褚沂后头的是温久宁后心中一窒。
“方才我着急请侍卫相助,还好妹妹遇着了沂哥哥,否则我当真愧疚。”说着,陈素念梨花带泪欲挽住温久宁的手。
温久宁是良善却不是蠢,别过脑袋,“我先回屋歇息。”
红烛暗瞪眼陈素念,跟着自家娘子蹭蹭蹭回屋去。
陈素念面色尴尬,看着越褚沂有心想找补两句,对方径自转身。
这下,陈素念脸疼的厉害。
管事看着陈素念微叹口气没说话。本就不是越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却心比天高,认不清命的人早晚要出事。
一时间小径处的人散的干净,陈素念驻足在原地攥紧手心,“一个二个都瞧不起我,乱世之中谁又比谁高贵?越褚沂,我看你过了今夜还怎么神气。”
思及此,她扭身问道,“都确认无误?”
身后的小蝶一颤,却还是取出袖口的药粉倾数倒入熬好的鸡汤中,“娘子,我就端去小厨房。”
陈素念的帕子愈捏愈紧,几乎想到今夜过后陈春花会如何捏着鼻子商议婚事。心中的猖狂令她姣好的面容略带扭曲,发出低低的笑声。
“手脚干净些,记得说是陈春花老婆子亲手熬的。”
“是。”
花园内冷风吹起她的裙摆,飘落的杏花砸在地面满是残碎微红。陈素念略一抬手便折去杏花树上开得最艳的一朵,坠落泥尘的花须臾就被踩得稀巴烂,她略扬起个温婉的笑意。
瞧不起又如何?命是靠自个争的,她偏要越褚沂心甘情愿喊她娘子。药粉可是她借着越褚沂名头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为了这包药粉她几乎折进去全部身家。前朝宫廷秘药,一旦入口非医术可解,陈素念就不信有这等烈药在越褚沂还能保持冷若冰霜。
还有那个陈春花,等自个成为越府女主人定叫这个老妖婆滚出去。
陈素念掩去眼底算计,扭着腰肢缓缓走向越褚沂的书房。
路上皆是新移植来的香竹,越褚沂常年征战在府中时日不多,故而景观喜好皆是管事按照姑苏旧贵人们追崇的来。随处可见零散的域外奇花,添在竹色中多几分盎然。
陈素念朝程十一笑道,“我顺带替沂哥哥将君子兰端来。”
程十一扫视她眼,目光落在对方面上,“今儿君子兰怎这般浓郁的香气?”
陈素念面色极快闪过丝慌乱,捏着帕子解释道,“许是花房嬷嬷加了些安神香。”
程十一没再追问,接过君子兰后行至起居室。一小厮正在拿银针查验膳食,以陈春花名义送来的鸡汤因试毒无误被放置在越褚沂左手侧。
陈素念未离去,而是站在院门处捏紧自个的香囊。这药厉害的地儿就在需第二味药辅助,否则鸡汤里查不出一丁点催·情药的痕迹。况且君子兰内粉末混入鹅梨帐中香当中嗅不到半分,真出了事谁能想到她头上。陈素念松开汗津津的手掌,忍不住面颊飞红。
程十一见对方仍在,拧眉,“还有事?”
陈素念略算过药效时辰后掩帕轻啜,“我方才大意,将耳铛不慎掉入君子兰中,能否允我找回来。那是曾祖母留给我的念想,望大人网开一面。”
闻言,程十一心中狐疑,复思及到凭着越褚沂的本事陈素念想做些甚莫也无机会,遂颔首。
香料飘散得正旺,陈素念光是吸入一口便觉神清气爽,她强忍欣喜的神情往内探。在越府半年她可不是吃素的,早打探到越褚沂平素不喜婢女伺候,待二人解了衣衫暗卫们也不敢打扰主子的雅兴。
隔断门后越褚沂襟口稍解,脚步发虚倚在榻上。他浑身遭冷水泼过,冰冷的水珠子顺着发丝往下滚,没入喉结以下带几分素日见不着的暗麝。
陈素念大喜,这等药物刺激,寻常法子怎能解。环视四侧无人,她更觉老天都在帮忙,轻轻爬到越褚沂腿边,含羞,“沂哥哥,你怎么了?”
越褚沂扫眼徐徐飘香的君子兰,似有所感,再瞧眼前人故意扯下披帛的动作还有甚么不明白。
煞气毕露,“滚。”
“我知晓你不待见我,可是我那时年幼岂能改变祖父的想法,沂哥哥——。”陈素念忙不迭要抱住越褚沂。
越褚沂一脚踹在她膝盖。陈素念吃痛跌在地上,眼泪汪汪。
她还欲做些甚么,越褚沂早已一脚踹翻堂内香炉,力道之大致使零碎的香灰烫坏上好的流光缎帘幔。陈素念阻拦不及,眼睁睁看得越褚沂拔出宝剑直指她咽喉。
对面衣衫略乱的少年郎面沉如水,带着眸中杀气毫不留情提剑。
陈素念惶恐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越褚沂是真的会杀了她!方到此时陈素念才明白越褚沂小小年纪打下南边靠的是何,他不过在越府掩去浑身恶煞。
“主子!属下这就去寻大夫。”程十一懊恼不已,一手提起哭喊不止的陈素念大力扔出去。
越褚沂踉跄步倒跌回榻上,手中宝剑失去控制滚落在地。
程十一不敢再看越褚沂通红的双眸和脖颈处泛起的粉,忙不迭去喊人。
马蹄声同兵戈打破安谧的夜,后院处闻到些许消息的下人们各个神情惶恐闭门不出。一个个暗卫穿梭在黑幕下,无数的药方进进出出。
温久宁疑惑支起窗柩,“你们听到动静了么?”
喜来若有所思瞧眼远方,并不答话。红烛很是心大吃着素丸子,含糊不清,“管他的,娘子您快来吃。姑苏厨娘的手艺可真不错,回到长安让主君也请个罢。”
主仆二人的交谈还没片刻,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响,并有举着火把的下人在院外来回奔波。这回儿温久宁清楚前院的确出事了,越府住在前院的只有越褚沂一人,是他?
温久宁再坐不下去,立着身面带思索。
红烛心领神会拉来个路过的小婢女,好奇道,“外头怎么了?”
“奴、奴不知,大抵是有人对主子出手,前院乱成一锅粥。”
“越褚沂?”温久宁猛然站起,她凝神望去但见无数医者从越褚沂的院落进进出出,同时几名暗卫神情严肃地要去捉人。
小婢女支支吾吾,根本不敢直视温久宁的眼睛。
温久宁心中没来由的发慌。越褚沂可是她费尽心机找回的东宫,更是大夏最后的希望,千万不能有事!
顾不得再问,温久宁提着裙摆飞快跑向越褚沂的院子。她讨厌越褚沂的粗鄙无礼,也讨厌越褚沂对她的冷嘲热讽,可是从始至终她都要越褚沂好生活着。若越褚沂出了好歹,大夏朝廷一片混乱究竟还有谁能站出来?越褚沂不仅是温家算出的紫微星,更是朝廷主战派心中最后的支撑,只要越褚沂肯回去将有无数人重新归心朝廷。
院不大,甫入便见颗郁葱银杏,此时尚未结果叶还是绿的,墙身以青砖砌成,缝隙间布满青苔,不觉荒芜反倒多几分趣味。大堂内采光极好,金丝楠木堆出的案牍并书架,再旁侧有个小坑,摆有茶酒吃食。
温久宁连越褚沂奄奄一息的画面都想过,结果里头安安静静,连程氏暗卫都不在,方才的混乱好似是自个眼花。
该不是已然,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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