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夜啼书·别君去兮

北风掠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将崔七肆意的笑声撕得七零八落。

他整个人伏在矫健的黑马背上,那匹性子刚烈的黑马撒欢似的往前猛窜。

“崔七,慢些!”迭剌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奋力追在后面,他身上的貂皮斗篷系带被呼啸的狂风高高掀起。

他焦急地呼喊着,“这马性子烈,你刚学会骑,仔细摔着!”

崔七听到呼喊,回头冲他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还故意扯动缰绳,让黑马突然打了个旋。

“怕什么?真摔了也是马先疼!”他大声叫嚷。

迭剌被他这番没心没肺的话逗得忍俊不禁,也策马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我教你驯马吧,”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铜哨,“吹这个调子,栀影就听话了。”

崔七刚要伸手去接,远处传来几声号角声,那声音正是从王庭方向传来。迭剌脸色瞬间一沉,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父皇派人来接了。”

他有些不舍地把铜哨塞给崔七,“拿着,下次教你。”

崔七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空落落的感觉。

这几日的王庭就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闷锅,萧太后把自己关在帐里绝食抗议,牧南箫整日和林谢圆腻在一起,孔晟为了寻找月惑忙得脚不沾地,竹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他又懒得看,好不容易有个能一起疯玩的伙伴,转眼间却又要分别。

黑马“栀影”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它慢吞吞地朝着河边踱去。

崔七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枯柳上,自己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枯草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黏黏糊糊的。

崔七一愣,立即支棱起耳朵仔细聆听,随即嗤笑一声,脸上也飞起一抹红晕。

那是人的动静。

是那种刻意压低嗓子的喘息声,在这漫天风雪的旷野里,显得格外暧昧浪荡。

他猫着腰,朝着声响处挪动了几步,然后伸手拨开半人高的枯草,眼前的景象让他瞪大了眼睛。

雪地里铺着张半旧的狼皮褥子,牧南箫支着条胳膊懒洋洋地躺着。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处几片暧昧的红痕。

林谢圆半跪在他腿边,发簪早被揉掉了,一头乌发铺在肩头。她没去理散乱的头发,反倒往前凑了凑,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抬眼望他,水汪汪的,眼波漫出来。

“冷么?”牧南箫的声音带着点笑。

林谢圆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

牧南箫低笑出声,伸手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林谢圆顺势往他颈间靠,嘴唇在那几道红痕上轻轻啄了下,眼波里的媚意更浓了,伸手去扯他衣襟:“不如……脱了罢?”

崔七:“………………”

“会找地方。”崔七咂咂嘴,转身就走,脚步还刻意踩得很重。

褥子那边的动静顿了顿,随即传来笑声。

崔七头也不回:“冻死你们才好!”

他用力夹了夹马腹,栀影“唏律律”叫着撒腿跑起来。

跑出约莫半里地,他才勒住马。

崔七摸出迭剌给的铜哨,随意吹了个不成调的音,栀影晃了晃脑袋,算是给了主人一点回应。

他忽然觉得兴致全无,耷拉着肩膀坐在马背上,任由黑马驮着自己晃悠。

寻找月惑的事始终压在他的心里。

竹屿说月惑偷了他的符纸,可崔七根本不在乎什么符纸,他只在乎月惑嘴里提到的那个名字——崔栀子。

那是他唯一的妹妹。

“找到你,定要扒了你的皮。”崔七低声骂了句。

“驾!”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孔晟骑着一匹黄骠马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他帽子上积着厚厚的雪。

“崔七!可算找着你了!”孔晟气喘吁吁地喊道。

崔七挑眉:“找我哭丧?月惑又飞了?”

孔晟伸手抹了把脸,“别提了,查了三天,连根毛都没见着。”

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十四楼的期限快到了,白流要是怪罪下来,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崔七漫不经心:“急什么?”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说,月惑会不会藏在王庭里?萧太后被软禁,宫里乱得很……”

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你倒会猜。”

崔七浑身一僵,缓缓回头,看见竹屿正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

他手里牵着一匹黑马。

“竹屿大人清闲得很。”崔七扯了扯嘴角,故意不与他对视,“不去盯着你家殿下,跑来这荒郊野岭看雪景?”

竹屿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落在孔晟身上:“孔大人也在。”见孔晟点头,又说,“你们刚才说月惑?”

孔晟愣了愣:“竹屿大人,您也知道月惑?”

他看了看崔七,见他没有阻止,便把寻找月惑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听说大人的符纸被它偷了,不知……”

“是这样。”竹屿打断他的话,“幽州结界裂缝了,没那些符纸补不上。”

崔七心里一动。

他抬眼看向竹屿,正好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根本让人看不清。

“那正好。”崔七他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竹屿面前,“你帮我找月惑,我帮你找符纸,如何?”

竹屿静静地看着他,“你找月惑,为了什么?你妹不是死了吗?”

“还能为了什么?”崔七忍住愤怒,梗着脖子,“难不成是为了斩妖司?”

他能明显感觉到竹屿的呼吸微微一顿,眼神也变得更冷了些,但对方却没有后退。

竹屿的这种反应让崔七心里涌起得意,正想再说些更疯癫的话,身后忽然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

“都在啊各位。”牧南箫斜倚在一棵枯树上,笑道。

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崔七,你师父我冻得骨头疼,还不赶紧找个暖和地方?”

林谢圆跟在他身后,脸色微微泛红,正低头系着被扯松的腰带。她看到崔七,笑了笑:“崔小哥~”

崔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说了一遍:“冻死你才好。”

孔晟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前面有个牧民废弃的毡帐,要不咱们去那里歇歇脚?”

牧南箫吹了声口哨,目光在竹屿身上来回打量:“竹屿师兄也来?”

竹屿微微颔首,看到这张脸,就难免想起昔日好友牧归荑,心中酸涩,强行忍下,淡道:“嗯。”

毡帐里果然暖和许多,孔晟找了些枯枝,用打火石点燃,带来一丝生机。

牧南箫往火堆边一坐,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倒了碗酒递给林谢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月惑那精魅狡猾得很,硬找怕是没用。”

“那怎么办?”孔晟搓着手,“总不能等着它自己出来。”

“竹屿师兄不是会画符吗?”牧南箫晃了晃酒碗,“画几张引妖符,找个阴气重的地方烧了,保管它闻着味就来。”他瞥了眼崔七,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说是不是,徒弟?”

崔七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引妖符需要生人的精血。”竹屿开口,话是对众人说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崔七身上,“谁愿意?”

崔七挑眉,毫不示弱:“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冷笑,“就怕你的符不灵。”

“灵不灵,试过才知道。”竹屿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眼神却像钩子一般,勾得崔七心里既发毛,又涌起一股躁动。

就在这时,牧南箫忽然张大了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我去附近走走,透透气。”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目光斜斜落在林谢圆身上,“谢圆,跟我来。”

说这话时,眼底的风流劲儿淌出来似的,看得崔七眉头直皱,差点没忍住别过脸去。

林谢圆脸上早堆起柔媚的笑。

她应了声“好”,提着裙摆小步跑到牧南箫身边。

孔晟本已张了张嘴,想问“外面雪大,要不要带件斗篷”,话刚到嘴边,就见牧南箫朝他摆了摆手。

孔晟愣了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讪讪地笑了笑。

牧南箫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转身掀了帐帘。回头冲林谢圆扬了扬下巴:“走了。”

林谢圆连忙跟上。

崔七终于没忍住:“浪荡子。”

孔晟无奈地苦笑:“牧兄弟向来这样。”

他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帐里太干了。”

转眼间,帐里只剩下崔七和竹屿两人。

竹屿打破沉默:“你找月惑,不是为了斩妖司。”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句笃定的陈述。

崔七有点紧张:“关你什么事?”

“月惑偷了我的符纸,我必须找到它。”

竹屿直视着他,“你若不说实话,这合作怕是成不了。”

崔七哼了一声:“你要听实话是吧,实话就是我要扒了月惑的皮,抽了它的筋,问它把我妹妹藏哪儿去了,崔栀子,我妹妹,你满意了?”

竹屿静静地看着他:“所以你找月惑,是为了寻亲。”

“不然呢?”崔七喘着粗气,“为了你们那破结界,为了斩妖司的狗屁差事?”

“我可以帮你找妹妹。”竹屿说,“但你得帮我补结界。月惑有符纸,它本身若被炼化,也能起到修补的作用,我们需要它。”

崔七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竹屿会突然提出帮忙。

这个人一向对谁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怎么会突然愿意伸出援手?

他狐疑地看着竹屿:“你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竹屿站起身,“只是合作。”

崔七别过脸:“不要你假好心。”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的火气却消了大半。

他心里明白,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月惑,更别提救出妹妹了。

“合作就合作。”崔七闷闷地说,“但要是敢耍花样,我拆了你的骨头。”

竹屿低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羽毛一般轻轻搔过崔七的心尖,让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刚要发作,帐帘忽然被撞开,迭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崔七!”迭剌看见崔七,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随即看到竹屿,一下子警惕起来,充满了防备,“他怎么在这里?”

崔七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解释,竹屿已经不慌不忙地说道:“在下竹屿,是崔七的同乡,路过此地,恰逢风雪,便进来避避。”

迭剌皱着眉,显然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他清楚崔七是大睿来的,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北疆的同乡?

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也没心思细究,只是急忙拉着崔七的胳膊:“崔七,你快跟我走!祖母她……她又不肯吃饭了!”

“绝食?”崔七想起萧太后那固执倔强的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太医没辙吗?”

“太医的药都被她扔了!”迭剌急道,“你快点去劝劝。”

崔七哭笑不得,他刚要答应,迭剌压低声音,脸色发白:“还有……父皇和祖母吵架了,父皇在祖母帐外跪了两个时辰了!”

“什么?”崔七和竹屿同时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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