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司丞”的印绶与官服送至清幽阁,并未引起吴柒多少情绪波澜。于他而言,这秩比六百石的官职,更像是一把更具象征意义的钥匙,正式开启了他深入帝国肌理的大门。真正重要的,是那道诏书中“可自行申请调阅非核心之国策档案、工程图册及各地物产数据”的权限。
诏令下达的次日,吴柒便首次踏足了隶属于丞相府管辖的“金匮石室”——帝国档案的核心库藏之一。虽仍被限定在“非核心”区域,但相比于之前石室的开放范围,此处所藏,已然触及帝国运转更为深层的脉络。
引路的吏员态度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吴柒“天书”之名,早已随着骊山工程与诸多政务难题的解决,在这些中下层官吏中传开,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敬畏的色彩。
石室内光线晦暗,弥漫着陈年竹木与防蛀草药混合的气息。一排排高大的架阁森然排列,上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数以万计的简牍、卷册。空气沉静,唯有他与吏员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他没有急于漫无目的地翻阅,而是首先调取了近十年各郡县上报的《田律》执行汇总,以及相关的粮产、人口变动数据。他并非要干涉行政,而是要理解这套律法体系在现实中的运作效能与潜在问题。【基础优化推演】模块无声运转,辅助他快速浏览、抓取关键数字,进行横向与纵向的比对。
竹简上的文字冰冷而客观,记录着授田数额、刍槀税征收、灾荒减免、人口迁徙……然而,在模块的数据交叉分析下,某些规律渐渐浮现。某些郡县在风调雨顺之年,赋税上缴却连年迟缓;某些地区的户口数字增长,与当地田亩开垦记录存在微妙的不匹配;一些关于“黔首自实田”的汇报,其数据完美得近乎失真。
吴柒的目光掠过那些可能隐藏着吏治疲敝、数据粉饰或是执行偏差的蛛丝马迹,心中默默记下。他暂时不会,也不能去触碰这些,但这些认知,让他对这幅员辽阔的帝国有了更立体、也更沉重的了解。
随后,他调阅了少府收藏的、历代重大工程的总结性档案,包括都江堰、郑国渠等水利工程的原始设计思路(虽不详尽)、物料消耗记录、以及后期维护中遇到的典型问题。这些浩大工程所展现的古代智慧令他惊叹,同时,其中记载的因计算疏漏、地质误判导致的工程反复与巨大浪费,也让他扼腕。若能早有一些更精确的计算与勘探手段……
最后,他走到了存放各地《物产志》与《舆地图》的区域。相比于律法档案的冰冷和工程记录的枯燥,这里充满了鲜活而芜杂的气息。燕地的枣栗、齐地的鱼盐、吴越的铜锡、巴蜀的丹砂、羌地的骏马……一份份物产清单,勾勒出帝国资源的丰饶与地域的差异。而那些绘制在缣帛或木板上的地图,虽粗糙,却标注着山川、河流、城邑、关隘、以及主要的驰道与漕渠路线。
他仔细查看着关中地区与连接东方诸郡的交通网络图,脑海中推演模块结合地理数据,默默优化着之前为治粟内史提供的驿传流程,思考着在现有路网条件下,如何进一步压缩信息传递的周期。
权限的提升,如同为他打开了一座蕴藏着无尽信息的宝库。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汲取着这个时代的知识与数据,不断充实着自己的数据库,校准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每一个数字,每一段记录,每一幅地图,都在帮助他褪去“海外来客”的疏离感,更深地嵌入这个名为“秦”的庞大机器之中。
他知道,李斯乃至嬴政,都在某种程度上期待着他能从这些档案中,挖掘出更多能“优化”帝国效率的宝藏。而他,也确实在这么做,只是他的目的,远比单纯的“优化”更为复杂、更为长远。
当他离开石室,重新走入阳光之下时,脑中已塞满了各种信息,有些纷乱,却又隐隐形成了一些新的、尚显模糊的推演方向。
权限已然提升,视野随之开阔。他能“看到”的更多,所能“计算”的范畴也更广。但这柄名为“知识”的权杖,挥舞起来,也必将承担更重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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