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做个长期交易。”

用武力把他镇压住的孩子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从天间挖下来的两块蓝宝石。

他盯着那双眼睛，止不住地颤抖。

“你闻起来和其他人不一样。”

摩因嗅着周遭的空气，视线最后停留在他的脖颈上，目光所及，传来一阵刺痛。

“我想要你的血。”

“就这样吧，我要你身上某件东西的时候，你不能拒绝我，而我会尽自己所能地保护你，满足你的要求。”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直到腰撞在桌子沿上，退无可退。

在刚才的挣扎中，他的脖颈被桌子上支起的钉帽刮破，情绪短暂掩盖了疼痛，此时，摩因的视线揭掉了麻痹着的情绪长出的茧子，疼痛和指尖的血液让他的思维不由自主地选择逃离此时此地的一切。

他曾得到过一个苹果，它带着麻子一样的黑点，又绿又黄，皱皱巴巴，却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值得回忆的东西。

那份甜蜜的果香，在手中踏实存在的质感，酸涩中带着一点甜。吃之前，他注视了苹果很久。

摩因看他的目光，那份得到的满足感，就像他看那只苹果。

那双漂亮的眼睛写明了渴望。

他会被吃掉，他想。

摩因一步一步靠近，身上的热气像他红色的长发般热烈，笼罩住了他，那温度带走了他全身的热量，又像是把他放在火上炙烤。

会死的，他想。

摩因的手托住他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打在他伤口处。

“放心，我每次只喝一点，不会有事。”

“我想，我们能成为不错的搭档。”

谁要和猎食者成为搭档？

他想推开摩因，却没有勇气。

更甚，他似乎变成了那只苹果，无限缩小，蜷缩进摩因的手心里，清晰地知道自己哪里有几个黑点，哪里又有腐烂和皱纹。

他自卑又自负，狂妄又谨小慎微，他的本性，他的恶意，在摩因那双总是轻易满足的蓝色眼中显得饱满圆润，天作佳成。

他没理由拒绝这场交易，他别无选择。

——

琴酒很好。

从见到人的第一眼，摩因就从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缺点。

没什么难度的，摩因接受了琴酒的饲养游戏。

作为咒灵，他没什么切实的追求与理想。他的情绪与**的初厂设定寡淡的像一摊清水，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但又执拗到不可思议。

琴酒的出现，是鲜嫩的薄荷叶掉进了白水里，升腾出的雾气沁人心脾。

所以，他在琴酒规定的范围内活得轻松自在。

公寓的客厅墙上多了一台壁挂电视，沙发后的空地摆满了他鼓弄的花草，阳光洒在布满水珠的叶片，挡光窗帘撤下装进了卧室，墙上走错的钟表指针也走到了正轨上。

系统催他做任务，摩因推迟又推迟。

理由是琴酒送他的礼物实在太贴心，所以没心情。

系统呕了一声，自闭了。

每次回家，琴酒都会给摩因带礼物，新口味的薯片，据说网上很火的披萨，盆栽，多是琴酒自己不会感兴趣甚至嫌恶，但摩因喜欢的东西。

琴酒给自己买的东西单一且对身体有害。

烟、酒，或者是能炸毁整个平层的炸弹。摩因学着琴酒的摸样叼烟，伸手在琴酒的大衣里掏打火机，琴酒不由分说拿走了他嘴里的烟，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慢悠悠地呼出一口烟，

琴酒回来时总会给他带些小礼物，那些礼物被他依照次序摆在了电视柜上。琴酒带给他自己的，则总是烟酒，还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武器。

除了礼物和三瓶啤酒外，琴酒今天回来时还带了一份报纸。

摩因猜测那是组织传递信息的载体，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所以凑近过去看。

浴室门推开，琴酒腰围浴巾，擦拭头发朝他这边走了过来，看向他视线的方向，那份报纸，挑眉道：“在看什么？”

“图片，我不识字。”

“都是些本市新闻，电视上也有。”

“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播报有什么区别吗？”他拂过琴酒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吹风机插上电源，他用手试了温度，用中档的风力给琴酒吹头发。

琴酒的洗漱用品都没有香味，所以当吹风机的热风扫过他的银发时，会浮起琴酒这个人本身的味道。

摩因喜欢这种味道，不止是头发，琴酒的身上也有，深埋在血肉里，此时气味蒸腾，交杂着水汽。

“只是媒介和表达形式不一样，你能通过画面和声音了解电视上的内容，但看不懂报纸，因为它是文字，”琴酒声音一顿，起身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报纸，“人类发明文字源于对存储和展示信息的**，不同的人写相同的内容，总会有细节上的差异和情感偏向。”

说着他将报纸叠好，盖住他刚才看过的篇幅，推到一边。

如果摩因看得懂报纸上的文字，就能知道琴酒刚完成的工作是什么。

今天的头版头条是本市参选议员的热门候选人森本由宇在某大学举办露天演讲会时，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

犯罪者喜欢回顾自己的罪恶给他人带来怎样的后续，琴酒买报纸就是出于这种心理。

【一颗子弹给本市带来大地震！】

他杀的不过是一个为了更大利益背叛组织的黑心政客罢了，一个把身份公示天下，会刻在耻辱柱的政客，被新闻记者以名留青史般的赞扬着，一个不错的乐子。

一直抚摸着他发丝的手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去，发现摩因整只咒灵都靠近了过来，他将报纸再推远了些，“怎么？”

“我想识字，想看到你能看到的世界。”摩因矮下身，将头落在琴酒的肩膀上，属于琴酒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他玩着琴酒的长发，听着逐渐快速的呼吸，他轻舐肌肤，最终吻了下去。

“我可以教你。”脖颈间的感官占领了琴酒大半的思维，他将头转向另一边。

“教你很容易的事。”

————

【森本议员在山手的别墅有关合作的文书已被烧毁。此前对森本议员的刺杀任务和这次行动中，并未发现琴酒有特殊举动。】

降谷零再次确定信息准确无误后，点击发送键。

作为刚拿到代号，在组织内还没站稳脚跟的卧底公安，收到朗姆监视琴酒的指令，降谷零当时只有一个想法：盯梢琴酒，我？

朗姆和琴酒二者有矛盾，是组织成员心照不宣的事实，但那是高层间的事，与他们这些负责干活的无关。

朗姆交给他这个任务，要么是出于信任和重视，要么是想置他于死地。

降谷零希望是前者。

窗外透过夜晚浅蓝色的光，降谷零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靠着墙，等待朗姆的回复。

朗姆接下来的态度，将直接决定他的命运。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朗姆：【继续观察。我还有另外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一个长期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紧跟着，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降谷零没有犹豫，直接接通了电话。

“我是朗姆。”

朗姆的声音经过了特殊处理，机械没有起伏。

“未曾谋面，但我已经了解了你的能力和对组织的忠诚。以下任务，是那位先生交给你的，希望你不要让那位先生失望。”

“当谈不会。”降谷零斩钉截铁地答道。

“接下来，我会安排名为摩因的咒灵成为你的搭档，你需要取得他的信任，引导他信任并忠诚于组织。”

“咒灵？”降谷零皱眉询问道，作为公安秘密调查组织一员，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不是他卧底身份该知道的信息，“那是什么？”

“一种从人类情绪中诞生的怪物，不过摩因的存在更为特殊，你可以用对待人类的方式接触他。”

“我想了解有关他的更多信息。”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瞬，朗姆似乎在斟酌筛选接下来能说的信息。

“他现在在琴酒身边，刚刚苏醒，被洗清了记忆。”

“此前，他是组织重要的实验体之一，鉴于他和琴酒是旧相识，组织并不信任将他完全交给琴酒看管。”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上一次因为摩因而受提拔的，还是琴酒。”

电话被直接挂断，朗姆没有给他更多询问机会。黑暗中，降谷零打开笔记本，屏幕的光亮照亮房间黑暗的一角。

在公安系统里确认日本境内没有有关摩因名称的咒灵记录后，降谷零在空白的文档中敲下他想在此后确认的信息。

（1.组织在对咒灵的研究实验，实验的目的是什么？是否与诅咒师有勾结？

（2.那位先生想要名为摩因的咒灵做什么？摩因有什么能力被组织、那位先生重视？

（3.琴酒与摩因是什么关系？过去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组织不信任琴酒而选择相信我？

降谷零看着屏幕上的满屏问号，思考该如何上报今晚得到的消息。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