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训练

夜晚对于需要休息的人来说才静谧,摩因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所以当琴酒推开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摩因那张写满期待的漂亮脸蛋,和迎上来迫不及待的拥抱。

“欢迎回家。”摩因露出一个大大笑容。

琴酒几乎能幻视摩因身后有一只快摇到飞起的尾巴。

嘴里叼着的烟因为嘴角的上扬而微微颤动,琴酒熟练地将摩因推到一边,把手里的冰激凌蛋糕盒子放在台面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两瓶啤酒。

摘掉帽子,脱下外套。

琴酒将抽到一半的烟摁灭,回身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摩因一个有些马虎的拥抱,揉乱那头蓬松的红发,落下一只带烟与铁锈味的吻。

看着因为他的动作而睁大眼睛的摩因,他不免哼笑,“接下来我能休息一天,除了学日语,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想和你睡一个被子里。”

“已经是了,如果你说的另一回事,我只能说不能做的太多,”琴酒抱着胳膊,右手指尖点着臂膀,刚才那只烟还在手里就好了,“还有别的吗?”

“不是你想的那种,”摩因的脸霎时红了,他据理力争解释道:“就是盖着被子,我们抱在一起。”

“可以是睡着了,也可以是醒着。两个人睡总是很温暖,可以躺到天荒地老。”

“现在是夏天,31度 。”琴酒敲了敲温控面板上的数字。

摩因顿时蔫了下来。

“但也不是不行,”琴酒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低,直到无法更低,“我先去洗个澡,门口柜子上有给你买冰激凌蛋糕,还有,帮我把啤酒放冷冻里。”

喷洒的热水将整个浴室都蒙上一层砂质。

将外面的一部分声音隔绝掉,让人难免陷入更深层次的回忆。

“……这个,好吃诶…”

琴酒短暂地回了神,认真听,辨别出应该是摩因跑到他浴室门前吃他的蛋糕。

“…谢谢……,…可以……?”

摩因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放弃了辨认,任由更久远的记忆带自己回到那个没迎来春天的波德科瓦。

——回忆

波德科瓦的夏天冷冽而短暂,温暖还没来得及驱散上一个冬天的冷意,紧赶着,下一个秋冬又是降临。

随着寒冷,恐惧和灾难在逐步蔓延。

这里的孩子,无法知道死亡和春天,哪个更先降临。

外面的长廊,孩子们蜷成一堆地抱团取暖。屋内,和摩因躺在同一个被窝里的他早已忘记最初自己对摩因的恐惧。

摩因很快代替原来的旧十号,成了顶楼最身强力壮的孩子,他总是能获得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又总是把这些送给他。

摩因不吃也不喝,依旧保持着健康光泽且红润的皮肤和充满力量的身体,这显然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他起初将摩因给的东西都规划在自己的计划里,像是领主控制自己的土地,但很快,界限就开始模糊了。

许是摩因实在像窗外衔来浆果,偶尔飞过的自由的、红色的飞鸟。

许是摩因将自己的一切都敞开给他,索要的只是几滴微不足道的血液。

又或是那双傻乎乎的笑脸,能包容一切的蓝色眼睛,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一切。

总之,他把摩因纳入到自己的生活里,不再防备。

因此他获得了一个温暖的被窝。在这个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把人冻僵的冬天,摩因温暖的像个暖炉。

他和摩因挤在上铺,盖上两层厚被,外面的冷空气从缝隙里钻进来,很快被摩因的温度驱散,他紧紧贴在摩因身上,手指埋进火红的卷发下。

冬天不再难熬。

他知道,他和摩因的关系和以往变得不同了,他还没见过世面,不懂得太多看待人与事物的方式。

所以他用食物、水、血液,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去衡量他与摩因间的关系。

他认为,人与人之间总有个高低,就像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

起初,看似是摩因要吃掉他,所以他高高翘起,居于危地。

但很快,随着摩因一次次送给他食物与水,这个关系开始变得平稳,甚至是倒置。

他想不明白,摩因到底是图他什么,只是几滴血?他曾流过比这多得多的血,不止一次,也受过比这多得多的苦,但没有一次,得到如此的回报。

在这里没有人会照顾另一个人,不去从其他人那里掠夺些什么,就已经算高尚了。

所以摩因是什么?他思考不出明确的概念,却出于野生动物般的直觉,开始控制摩因的一切。

作为回报,他也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摩因,但摩因并不需要,所以终究是他从摩因那里得到的更多。

有时他担心自己的心思被摩因觉察了,毕竟以他对摩因的观察,摩因不是只对他包容,他对一盆花、一颗石头、甚至是用来坐着的板凳,都要比其他人更包容、更有耐心。

如果让其他孩子发现摩因的这份包容,那他就从摩因那得不到整份的好处。

他很快就不去探究太多,因为已经足够紧密,他少见地感到安全。

这天,他在摩因的怀里看书,是一本内容糟透了,却也被他翻烂了的书。

摩因头挨过来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的东西是什么?”

“文字。”他睁大眼睛看向摩因。

既惊讶于摩因不知道文字为何物,又惊喜于自己终于有一方面远远超他。

“我教你吧,这就是我们说的话写出来的样子。”

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应该保留这项摩因没有的东西,尤其是在发现摩因学习进度远超自己后,这份悔意就更明显了。

他没有拿出自己藏在柜子底下的纸张写给摩因看,而是带着一丝恶意地用指尖把一个个单词写在摩因的后背上。

他想拖慢摩因的学习进度,他也不想为了摩因将手伸出温暖的被窝。

大半个冬天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相互依偎着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当摩因能独自看完那本书时,春天也快临近了,但顶楼并没因此变得更好,反倒是因为物资补给出了问题而变得更糟。

最开始是食物和饮用水的供给减半,后来供电也开始时断时续,再后来,这些也没有了,死亡变得近在咫尺。

体弱、生病的孩子每天都要少上几个,尚有力气的孩子之间开始抢夺彼此的存粮,同样,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与房间外的孩子情况比,他们这里好得很,虽然也是在消耗之前积攒下的物资,但可以坚持很长时间。

他和摩因算是这批孩子里最强壮的两个,所以当某天夜里四个毛贼撬开门锁闯进来时,他们没花什么力气就把人给捉住了。

他认识这几个人。

最瘦皮肤最苍白的男孩是裘德,他带着体弱弟弟生活,就在前几天他的弟弟埃米尔没能挺过这个冬天;肤色发青的男孩叫西里尔,全身上下都浮肿,泛着油光,这是快饿死的前兆;挨打时口齿不清地骂着人,长得又瘦又小的是蒙蒂;留着一头参差不齐的黄色短寸,长了一副聪明样子的,这里面唯一的女孩是伯妮塔。

看得出来他们是别无选择了,但为了警告外面的人,对他们施展惩罚是必要的。

他思考着该打断他们的手,还是踢断他们的腿时,摩因在和他们说话。

摩因好奇他们为什么闯进来,这对几个孩子来说是个愚蠢问题,他们扯着嗓门,声音在空间里互相争抢着要让摩因理解个透彻明白。

当他用垃圾把这些人的嘴堵上时,摩因已经了解了个大概,站在一旁在思考什么。

【人其实很脆弱。】

【顶楼此时此刻的情况危机万分。】

要他猜就是这种根本不需要思考的简单问题,但往日的摩因根本没有思考过,他的眼里没有苦难,没有周围的纷纷扰扰,他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事情,而那些东西总是脱离波德科瓦腐烂的空气,是与他们、与被波德科瓦孕育的心灵和□□背道而驰的“体面”。

他讨厌那份体面,且至今无法拥有。

——

当他推开门,摩因正对浴室门盘腿坐着,面前摆着吃了四分之一的冰激凌蛋糕,摩因一只手背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敏锐地在空气里飘散的奶油和桃子味中捕捉到一丝小麦的香气,向旁边走了两步,看向摩因身后。

“琴酒,你吃蛋糕吗?”摩因身子向旁边移了一寸,想要掩盖他的罪证。

“我不吃,是给你买的。你身后藏了什么?”他微微眯起眼睛。

“…啤酒…”摩因低着头一只手将藏在身后的啤酒罐推了出来,“我好奇它的味道,还有你为什么不让我喝。”

“我只尝了一点点,”摩因的眼睛左右飘移着,“它没有看上去味道好,我们可以一起吃蛋糕。”

“你为什么不让我喝酒啊,明明你的代号也是一种酒。”

为什么?他微微一愣,这段时间摩因向他讨了三次酒,他都拒绝了。

“喝酒对身体不好。”他淡淡道。

“我不是人类,没有肝脏。而且我有看过广告的,酒对你的危害要比对我大得多,但你总是喝酒,”摩因控诉道:“广告上说喝酒对人类身体有害,你要少喝。”

“这是你偷喝酒的目的吗?”

“也不是,我没想那么多。”

他蹲下身,摘下点缀在蛋糕上的红樱桃,喂给摩因,“就像给狗喂骨头,给鹦鹉喂谷物,总不会反过来,是潜意识的行为。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所以我可以尝一尝你的烟吗?”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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