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同情郎私会

穿过狭长的狱房夹道,虽隔着堵墙,道之也能感受到幽暗阴湿之气。七拐八绕,终于进了府衙大堂。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书吏头也没抬,还在记录着上一人的供词。

“民女元道之,沙州生人,三年前户籍随母迁入京畿。”沙沙翻页之声不绝于耳。

“你……哦,非流民。事发两天前,为何住店啊?”

“说来惭愧,我在同情郎私会。”

好像吓到了他们似的,书吏们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周载训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郑少尹今日不在,坐堂的是京兆副使左冯翊,身后还坐了个白须老头,道之瞧着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真是世风日下,“咳,咳,可有证人没有?”

“有,正是我的夫子,秦公殿下。”道之当然不会承认这是给赵戟蹲点所用。既然夫子送上门来,那么就笑纳了,后续的事情送给他操心吧。

“居然是生员……”众人摇摇头,“这么说,你向夫子告假的?这并不算作证。”

“并不是,我的情郎就是琮怀。”又是一记重拳。

“大胆!你可知公堂胡言乱语可是要受笞刑的?速速从实招来!”简直不可理喻,副使出言打断。

“殿下爱与民同乐而已,民女所言非虚,左冯翊可自行查证。”

副使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向后瞥了一眼老翁,见他微微点了点头,立时当场发作:“真是胆大包天,殿下是何人?庄园田产无数,就算是私会还要住店?可见满嘴胡言,污蔑尊长,目无法纪,来呀,押下去听候发落。”

周载训来了精神,屏退左右,亲自扣住道之的双手,戴上了镣铐。

“西侧的牢房被烧毁了,现下统统迁进了东侧,好歹光线好些。你一个女郎住着不便,恰巧有间单独被辟了出来,你便去那吧。”

道之听他说得好像住店似的,监房只会比平常更拥挤,还辟出一间单为自己?用脚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与邸舍比如何?”

开了监门,牢内居然还算干净,道之环视一圈,“更有一番野趣,没想到周将军也是怜香惜玉之人。”

“哈哈哈哈,比你古板兄长有趣多了,可惜,可惜……”说着就动手动脚,扣住了道之的腰靠向自己,“你可知这里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即使无罪也要剥层皮,你看看,何必要在堂上逞强,啧啧啧。”

道之笑了笑,伸手抚上了周载训的胸口,“再硬气的人,在周将军面前也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呀。只盼周郎能怜惜一二,我感激不尽呢。”

“那么……你要如何感激呢?”

潮湿的空气裹着衣衫,压着人透不过气,道之冷下脸用力推了周载训一把,“我乏了,你走吧。”

见她突然变脸,周载训嗤笑,“你回心转意了再找我吧,好自为之。”

牢门被重重关上,一行人鸣金收兵,道之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手里攥着一串钥匙。似乎有些多余,毕竟光有钥匙也跑不出去。浅浅叹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牢房内禁止交头接耳,但武侯们一走,所押众人也开始了窃窃私语,纷纷暗骂周载训不是东西,自己窃玉偷香单开一间,不管其他人死活。

道之笑了,“诸位不必恼,我有个好东西送给你们,保准让周载训吃亏。”说完便亮出了钥匙。“不过我好奇一些事儿。”

众人来了兴趣,纷纷自告奋勇起来。人多口杂,道之也不敢多问,只能旁敲侧击。

“那日怎么走水了?听说死了好些人?”

众人七嘴八舌,“可不是嘛,说是那边夜里打翻了油灯,但除了他们军爷,我们哪有油灯使。火势起来的可快了,瞬间就连了一片,不然墙也不会塌了。”

“沽水铺子里的伙计都死了,光留我们这些住店的人有什么用,真真狗官……”

“没有都死吧,听说他们掌柜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正捉拿呢。”

“他们捉个屁!捉了半天捉进来一个小娘子,还又是个住店的,我们住店的是遭了天谴吗?”

……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也在追杀,好歹自己留了一个活口。道之是一点也不信走水这一说,周载训雷声大雨点小,逮的怎么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有点想不明白。静静听完谢了众人,掏出钥匙抛了过去。

“小娘子你自己不留一把吗?”

“我片刻就出去了,大哥不用担心。”

众人见她说起了大话,一点也不信,自己在这被关了数日都没出去,她一个小娘子有什么办法,转身便围在一起商量怎么好好坑一把周载训。

“顿铎此番进京受封,带了多少人马?”圣人倚在榻上,侍人一下下捶着。

“回禀陛下,包括各将领、使臣、仆众有近百人之众,浩浩荡荡从西道进京,沿途驿站馆舍都住不下。”

“这是谁批的?”

“当是礼部,若是兵部,必不会批的。”长公主叹了口气,捡起火筷子拨着碳,火星子乱窜,噼啪作响。鞑靼内乱,发动政变的左贤王顿铎不敌,南下逃窜。顿铎小儿首鼠两端毫无廉耻,夺权不成,就想向中原王朝拿好处。

圣人一下下盘着念珠,挥手叫宠侍退下。“我老了,人心渐渐散了。”

“阿娘!”

圣人摆摆手,“不必安慰我,你也是半百的人了,我没什么可操心的,你保重自身为上。”立嗣之事如今摆上台面,朝野众说纷纭,赉儿和载训的明争暗斗都瞧在眼里,朝臣内两派渐渐闹得不可开交。

长公主膝行上前,依偎在圣人身边,“母亲一生都在为我们考虑,我想陪阿娘一辈子。”

“傻孩子,人总有老的一天。”圣人一下下抚着女儿的发鬓,曾经的华发也是银丝渐生其中了,“满儿呢?”

“他在殿外候着呢,”长公主笑着说,“满儿有意中人了呢,今日来就是讨阿娘一个旨意。”

“噢?快让他进来。”圣人有些欣慰,孙儿鳏居数年不愿议亲,女儿到现在都没做上祖母。如今可算是老树开花了,果然上了年纪的人就爱看这些情情爱爱。

内官上前请了琮怀入殿,一步步踏入这深深殿宇,恭敬地提袍伏地请安。

“满儿,如今有个好差事交予你,别再太学里打转了,真真无趣。”圣人笑着看着孙儿,“你可愿意做祖母的镇府使,北上安抚鞑靼右贤王一部?”

什么?琮怀看看母亲,长公主也有些意外,不知道圣人的意思。机会实在难得,可是赐婚怎么说呢?

“孙儿愿意,搅浑他们的水,此行必可保我北境平安。”如今北边可以太平一阵,从形势看,右贤王占尽草场水源优势,若要安稳过冬,左部元气大伤,除了依附我朝别无他法。不管是右王要收复失地,还是左王顿铎回马夺位,日后必有一战。

“瞧,又是个负心人。”圣人在逗乐似的指指孙儿,“你远去边塞,人家女郎怎么办呢?”

琮怀笑了,“好祖母快饶了我吧,我日日都念着她,又怕她跟了我辜负她的前程,女郎资质卓丽,是孙儿高攀了。”

“是谁家女儿?”

“元家二娘子,道之。”

“喔,是豫瑛的女儿,”圣人点点头,“是忠义之门,你有此心甚好,祖母请你出仕也不是虚言,回来便可封王完婚,独身许久,你阿娘愁怀了。你自己来拟旨,好了拿来我瞧。”

着实是意外之喜,风炉上的小茶釜呼呼冒着水汽,顶着盖子噗噗响,圣人亲自夹起了茶饼,炙烤出淡淡茶香,取来碾子慢慢碾成粉末。放下茶碾,唤来内官,“遣人去请二娘进宫来一趟,朕要见一见。”

长公主看了一眼儿子,琮怀松了口气,好歹威逼利诱了一番,不然殿前对奏一个眼神就漏了陷。祖孙三人一起吃着茶,又闲闲说了好些话。过了好一会儿,内侍匆匆进殿对圣人耳语一番。

“竟有这事?传我口谕,叫崔相放她出来,朕要见她。”

道之跟着内侍进了宫,高墙内的风穿堂而过,庭内一棵树也没有,四周的空旷让一切无处遁形。突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连身边的小内侍也吓了一跳。

“谁!” 深宫内禁居然出了纰漏吗?道之身无御敌之物,只得拔出金簪握在手里,试了试锋芒,勉强能用。

一阵旋风呼啸卷过,道之被扑倒在地,内侍血溅当场,颈子里哧哧喷着鲜血。

“娘娘不必慌张,告诉我圣人所在,我就放你一条性命。”

道之被刺客拿刀抵住了脖颈,目所能及皆是鲜红一片。

“圣人为女子,宫里何来娘娘!壮士杀错人了!”

刺客顿了顿,也意识到说错了话,“既然如此,留你无用,这就送你上路……”

生死之间,居然话这么多,道之怀疑刺客有些业余,在他说话的当口,狠狠扎了过去。

第二次动手,道之竟然没有再怕,夺了他的刀,静静看那人大叫打滚,慢慢走上前去……

陡然间,高楼上的火光亮起,一排排火把照亮了一片宫墙,华盖下的圣人在簇拥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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