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事重重

周载训虽是梁王,食邑万户,但后来者远没有安平王和长公主来的丰厚,毕竟不是亲子,曾经的异姓王能有此爵位已是独一份。本在秾芳家夜访的周载训一接到消息策马赶回去,黑洞洞的屋子空旷冷清,果然没了她的身影。震怒之下把家里一应物什砸了个稀巴烂,阆苑内一片狼藉。年纪大的人受不了刺激,看着自责不已的老姆又不忍苛责,她就算是看到了贼人是谁也追不回来。

“阿姆我没有怪你。”挥手便叫人搀扶老姆回去休息。院内护卫跪在地上抖似筛糠,没派人护送是一宗,没及时通报是一宗,今日是死定了。

“无能!”一个人都没抓住,两头稀松。真是灯下黑,岘娘本是安平王的人,监禁是自己的职责之内,只要人不死不跑就算是没有纰漏。现在好了,人是自己带出来的,又在自己府上丢的,一点儿都没法大张旗鼓找人。臧无机奉圣命半路截胡自己的差事,正是嚣张之时。

“将军,娘子知道的太多了,今日之事会不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副将偏过头去不忍直视。周载训怒极反笑,都懒得亲自动手,一个眼神飞过,左右上前摘了那中郎将的盔甲,在呼嚎声中将人拖走了。

“将军莫急,属下猜测娘子当无性命之忧,若真是仇贼害人,一刀就有结果,何必做这么个局把人绑走?”圈养的禁脔,副将明白此时娘子的性命远比立场重要多了,周将军这个样子很明显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知道岘娘在自己身边的人还能有谁?“他自以为藏得好,打量我是傻子呢。”他安排亲信与自己的手下谈交易,运的什么东西自己能不知道?不过这些生意上的事无伤大雅,他的那些小九九都在手心,相安无事倒罢了。可惜了了,不听话,处处给使绊子。“哼,他现下的好日子都是本王施的雨露恩泽,斗倒了本王对他有什么好处?我瞧上回金骆驼的教训还不够,还得加把火才好。”回头低声嘱咐了几句,又不忘交代副将若是捉到岘娘,即刻带到自己跟前,万不能伤其分毫。

细一思量,又计上心头,“叫元衡之来,我送他个好差事。”

“将军,圣人特赐元中郎将为秦公和夫人送行,明日不在职上。”

“秦公跟他有什么关系……哦……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国公夫人就是他妹妹。”现下有求于秦公,面子上总归要做一做,暂且先放了元小儿一马。

周载训突然想起之前在府衙时的情形,本身疑点重重的人,被传召进宫后监牢内又发生了暴乱。今夜亦然,真的不能不叫人多想。“巩儿的夜宴我没去,着实可惜。前些日子搜出来的证物还在京兆府吗?”

副将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到这茬,只得沉声应是。

“趁臧无机不在,你陪我走一趟。”

黑漆高柱,通顶壁画,描金塑像,护国寺内鸟鸣啾啾,梵钟质朴悠扬,回荡在利涉山内。利涉山相传是高祖皇帝的龙潜之地,平地而起,高数百丈。起初只有几条羊肠小道通往山顶,后太宗重修了驿道和庙宇,崇山峻岭之间建了护国寺,佛道合一,并御赐千顷长生田,可不必为香火经营操心。虽是敕建护国寺,达官显贵、贩夫走卒皆可以上山参拜。相传利涉山有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今人为表诚心,皆在山下停撵下马,步行上山。

今日本该贤之回门,又恰逢幺娘远行,两家人便约好了在护国寺祈福吃斋。戒律上讲究过午不食,因此中午这顿素斋被安排了不少米面点心,吃得人直打噎。古木参天,香火缭绕,陆夫人是个虔心礼佛的人,也不管夫君跟没跟上,拾级而上,从护法殿拜到大雄宝殿。法融大师今日讲经,香客络绎不绝,郑俭德体胖,不爱凑热闹,豫瑛也有事相商,同郑隽一起往藏经阁的禅室里去了。

手中茶水渐渐变深,过了良久豫瑛问道:“如今各路转运使都由何人任职?”

“山南东道、江淮漕运是韦茂,西道、关内、剑南盐铁转运使是刘嵇,韦茂曾是崔相的门生,那刘嵇是长公主的人。”

“西路想是无碍的,只是不知这韦茂……粮草之事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万一有异动,总不至于措手不及。”豫瑛叹了口气,“操心完一个,这又来一个,衡之困在京畿为质没法子,贤婿顶半子,幸好能帮着些。圣人不想出兵,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的担忧我知道,总归还是下面的衙门,我还是能盯着些。”小子一心想在战场历练,见亲家母如此说,郑俭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埋怨似的瞪了儿子一眼。

姐妹俩沿着林荫道漫步,从一切大小事宜安排,到风雨阴晴天象,无所不谈。

“你何时动身?”

“申时,唉,过会儿就该走了。”转眼间又到了分离的时候,姐妹俩依依惜别,离愁别绪又上心头。

“殿下祈告宗庙你怎么不一起去?”清晨的天气很好,晨曦里落寞无措的背影让贤之印象深刻。

“旨意上没叫我去,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我还不是他家新妇。谈他做什么,等我到了,长姐一定要给我回信啊。”

贤之见她这样有些无奈,“你俩有什么事也该多商量着来,总这么僵着岂不耽误大事?衡之都同我说了,让我多劝你。”

僧众唱经声悠悠传来,繁茂的菩提树上挂满了祈福的平安牌,“不会耽误公务的,这我还是拎得清,兄长怎么这样积糊。让他在值上当心,万不可被周载训抓住破绽。”

“幺娘是说这个吗?”突然出现的人吓坏了两姐妹,紫袍玉带,脸上半笑半怒,一个乌黑箭矢在手里卧着。

旌旗猎猎,中书门下的侍郎们静候许久,吉时已到,万事齐备,杨翁宣读了旨意,秦公殿下手持符节拜别众官员,踏上了西行的路。头戴高冠,腰佩宝剑,意气风发的人做什么都是神采飞扬。马匹嘶鸣,车辕轻响,道之回首看了看远处的母亲和兄长百感交集,敛了敛心神,轻踢马腹跟着车队缓缓启程。

中午周载训的话并没有唬住她,箭矢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我之间本无恩怨,我只是不想佳人所托非人。难道你不想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殿下已经告诉我了,不劳将军费心。”哪有送上门的好事?道之见他不怀好意,上前一步挡在长姐面前。

“不见得吧,我儿如此礼待于你,你却鬼鬼祟祟几欲行刺,定是衡之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他积怨已深,我早就知道。”转头便赶走贤之,“你走远些,别逼我动手。”

“你要干什么?”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隔了一夜此时发作,道之这下有些好奇了。

周载训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萧琮怀同他舅舅蛇鼠一窝,怕是你还不知道吧?”伸手多情地抚了抚她的鬓发,“佳人难得,花下无期,可惜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幺娘难道不想另做打算吗?”

道之淡淡笑了笑,“将军神威难测,我早有投靠之心,只是没有机会而已。兄长任性妄为,希望将军高抬贵手。”

周载训也不管此话真假,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好,恩威并施了一番才作罢,“此行是我儿的麾下护送,你若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兄长,不然,哼,我有百种法子治他。”

有时真搞不懂夫子,万事托付兄长,难道没想到他就在周载训手里做事?道之心事重重,骑马也不看路,慢慢落后了琮怀好几个马身。混在后面的队伍里挤乱了阵形,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明路一阵小跑赶到道之马前,“娘子劳累辛苦,殿下请娘子登车。”见道之正要出言拒绝,又连忙说:“殿下知道娘子带了许多元将军的游记随笔,车上都备好了纸笔软垫,娘子不必操心。”

实在难以拒绝,道之瞧了瞧远处的人,点了点头。今日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没打过照面,自己只站在他身后默默无言。此时的状态正合心意,不必再与他周旋,为他好也为兄长好,周围百来号耳目,真是烦都烦死人了。

入了夏后天色黑得越来越晚,现在还不算迟。队伍短暂停下来等元参事登了马车,又从容前行,道之卷起半扇围帘,举着舆图细细看着。此行将沿着河西诸镇北上,不知多久才能到焉耆。这焉耆曾多年役于鞑靼,地势险要,地阻天山,国小民贫,曾与鞑靼联姻之盟,臣属中原后仍多于鞑靼暗中往来,实属鱼龙混杂之地。

叹了口气,毫无头绪,左贤王即将入京受封,若右贤王有意求和,那么条件呢?朝廷不可能同时为两王背书,若是一入京就囚住左贤王……不可,其领土定会为右王吞并,于己没有任何益处,倒是会壮大了别人。甚至有可能会间接弥合左右两部裂痕,让赞端师出有名了,圣人必定不是这个意思。

若是刺杀右贤王,控制其要地……唉,就凭寸功未建没上过战场的夫子?悬。成不成功先不论,况且右贤王一死,赞端定会挥师南下。如此好战的一个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

“你在想什么呢?”

正沉浸其中的道之冷不丁被夫子打断,吓掉了手里的书。

“你进来干什么?出去!”道之如今真成了惊弓之鸟,极力避免二人独处。

“夫子为你驾车,进来歇歇不成吗?”

居然一路都是他在驾车,道之没有想到,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又不忍再赶他出去,“夫子只管休息,我为夫子扶车。”

“哎,别忙,你体弱,再生病我罪过就大了。”见她又要挣扎,连忙又说:“马车速度有限,晃到沙州也要一个多月,而快马一周就到。娘子与我修整一夜,可愿意一起骑马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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