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是第二天,让我去拿曲昼的手机。
把手机还给我的,是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警察,依稀记得他说:“手机最后留在的界面是您的微信界面,只是可能事情发生得太急,曲先生在被撞击后手机被甩到车身外,消息没有发出去,经技术修复里面的信息都没有损坏。”
我没吭声,把手机接了过来。
走之前,那个警察神情好像有点遗憾,很小声地说了句:“节哀。”
回到车里,我没启动车子,而是在车里坐了很久。
我把手机打开,面容自动录入。
曲昼的壁纸和桌面跟我用的一样,那是我们去年在斯里兰卡旅游拍的。
我们站在海边,阳光投下五彩的光亮,在海中流动波转。
我和曲昼十指相扣,紧紧挨着彼此。
我记得拍完照后,那个给我们拍照的路人对曲昼说了一句话,曲昼还笑着点了点头。
我没听清,问曲昼那个人说的什么。
曲昼的睫毛很长,眼睛弯的像月牙,两颗短短的虎牙露出,淡淡对我笑着,对我说:“他说‘你们看起来很幸福,是来度蜜月的吧’。”
那次,我对他承诺:“等我们去美国领了证,就去瑞士度真正的蜜月。”
从记忆中抽离,我突然感觉眼睛有点胀,鼻子也酸涩得慌,呼吸有点抖,拿着手机的手也不太稳了,我好像没发现,湿润的液体悄悄滚进鬓角,眼前终于模糊一片。
回到家,我再次打开了曲昼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曲昼有两个置顶,一个是我,一个是简池。
我点开我的那个聊天框,目光停留在备注上。
曲昼给我的备注是Flouxetine——氟西汀。
我看了很久那个备注,看得眼睛都干涩肿胀。
可是曲昼,我没了你也会疯啊。
目光下移,在看到打字栏的时候,我愣住了。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行没有打完,也没有发出去的字:陆白铄,我坐简池的车来找你了,我一个人在家有点无聊,想你peipeiwoifjskk
想你陪陪我。
后面那一串没有意义的字母,可能是已经撞车了。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曲昼为什么会在我每天赶去公司的那条路上出车祸,为什么会出门。
可是可悲的是现在我才知道,曲昼是为了来找我啊。
我在的公司是实行996制度,每周只有一天的放假时间,有时候那一天可能都会被组长挑去赶项目。
曲昼也跟我表示过不满。
一次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本以为曲昼已经睡了,可刚将门打开一条缝,里面就透出光来。
我轻推开门,曲昼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走进拨开他的头发,我才发现他眼睛红得不像样,一双大眸子闪着泪光,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好像有点委屈。
曲昼声音闷闷的,黏黏糊糊:“陆白铄,能不能多陪陪我,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我很心疼,却也没办法,我对他说道:“小昼,很快就好了,等熬过这段时间,我们就结婚,自己开蛋糕店,好吗?”
曲昼撇了撇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陆白铄,抱抱我。”
人有点瘦,我一只手揽过,心中只有酸涩。
很多朋友问过我,为什么不买一只宠物陪着他,我解释,曲昼对动物的毛过敏。
我答应之后加班会主动和他打视频电话,可那天晚上除了我还有别的同事也在加班,为了不打扰别人,我关掉了手机,也没有发一个消息解释。
但我忘记了曲昼不知道,他很缺乏安全感,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每一次视频通话打到太晚,我都需要哄他很久才会睡觉。
我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这么忙,后悔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忘记给曲昼发消息解释,哪怕一句话都没有,直到祸患发生。
我将最后那几个拼音和字母删除,补上了三个字“陪陪我”,按下了发送键。
我的手机传来提示音,解锁屏幕,我输入“好”,便发了出去。
碎裂的屏幕弹出我的头像。
我有些无力,最终瘫倒在地板上,沉沉睡去。
如果我们有下辈子,有很多个下辈子,曲昼,我会一直陪你。
“咚咚咚!”敲门声惊醒了我,窗外天色接近黄昏,屋里暗淡,没有光亮。
我愣了几秒,光着脚从地板上爬起,跑去开门。
“咔哒”,门打开发出声响,简池低着头站在门口,手上抱着一个纸箱,楼道灯光昏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我侧开身,让出路来:“进来坐吧。”
简池沉默地走进门,我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走到桌前,把那一箱东西放下,没再说话。
我走进,打开了那个纸箱。
里面是一些书和日记本,上面还有两个白色的药瓶,没有标签。
“这是什么?”我主动开口打破沉寂。
简池眼神有些木讷,盯着那一箱东西,缓缓开口:“这是曲昼高中三年的日记,里面都是关于你的,药瓶里面还有——他的药。”
没反应过来,我只觉得信息量爆炸,听着那一个个吐出来的字,内心的痛几乎快要决堤:“什么?”
简池的眼眶红了,头低到胸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哽咽:“你自己看吧,我先走了,对不起。”
我不知道对不起是对我说的,还是对曲昼说的,只是双腿有些站不住,觉得头晕目眩,身体疼得骨头快要散架。
简池打开门,犹豫了一会儿,突然站定在门口,对我说:“你也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
“嘭”,门骤然关上,屋里再次陷入空寂。
“高中三年”“关于我的”“他的药”,每一个字眼都让我喘不过气,仿佛坠入冰窟。
泪水夺眶而出,不受控制,一下一下打在地板上,痛苦不断夺去周围的空气,几乎快要窒息,我蜷在地板上,只觉得冷,胃里恶心抽痛。
曲昼啊,我好像病了。
能不能救救我。
我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有时候嚼了一两口就反胃吐出来。
感觉胃里吐出来的都已经是酸水,我按下冲水键,又漱了漱口,洗了把脸,从镜子前抬起头,我才知道为什么简池让我上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镜子里的人头发已经长过眼睛,黑眼圈重得恐怖,两边脸颊消瘦,已经凹陷下去,嘴唇苍白,眼睛也变得浑浊不堪,像被烟灰水泡过一般。
确实该去检查一下了。
回到客厅,我拿起箱里的那两个药瓶,瓶身干净,标签已经被撕掉。
我将其中一个药瓶拧开,倒着抖了抖,一颗药滚进手中,窒息感又开始蔓延。
那是一颗氟西汀。
我曾在曲昼那里见过无数次。
可明明他好了,好了才对啊。
那几本日记我没敢拿出来看,怕看后我会忍不住去死。
掏出手机,我给简池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但也没有说话,好像在等我开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稳住声音不颤:“曲昼,他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吃药的。”
简池默了很久,说出了我最害怕听到的答案:“一直没断过。”
心里有什么在喧嚣,只剩下“想死”两个字。
曲昼骗了我很久很久。
可是他的演技明明很拙劣,我本该一眼看穿的。
我怎么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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