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旁，皇子们皆领了训话，各自摩拳擦掌，这才准备去骑马了。
六阿哥身量尚小，对骑马一事并无什么兴趣，瞧着只觉得害怕，便身子直往后缩。
可惜他额娘没有来，否则多少是能缩到额娘身边儿的，自然没有人会逼着他去。赖在额娘身边，他是不怕丢这个脸的。
连五阿哥来招呼他，他都摆摆手不去，恹恹地躲在一棵树后头，十分理直气壮地想着：“爷缠绵病榻，体弱多病，不能参加这么危险的活动。”
没多久，其他兄弟们在场上玩得很欢时，一张黑面冷脸过来了，目光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这不求上进的弟弟。
四阿哥来了，手里头提着一条鞭子，策马之前，他打算先策一策六阿哥呢，身为皇子怎么能总是心甘情愿做个废物呢，总不能连马背都不敢上去，往后任谁瞧见了都只能笑话。
六阿哥转头一瞧，便见四阿哥气势汹汹提着一条鞭子过来了，脸要多冷有多冷，要多黑有多黑。
糟了呀，哥哥他终于要狠狠收拾自己了。
六阿哥心里这么一想，身子不由自主往树后面一藏，一叶障目假装四阿哥看不见自己。
四阿哥冷冷地嘲讽他：“瞧你那点儿出息。”
随后似想到了什么，脸更黑了，解释道：“这是策马的鞭子，不是用来教训你的。”
六阿哥这才捂着红了的脸跳出来，唯唯诺诺道：“还是哥哥最好哩，时刻也没瞧不起我。”
四阿哥担心他一言不合又跑过来抱大腿，便先循循善诱问道：“你为何不愿意骑马？平日骑射课上谙达教习，也并未见你多么抗拒。”
六阿哥的脸又红了红，双手绞在一起，低头道：“平日上课，谙达抱我上下，今日全是自己来，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我便想着不丢那个人呢，而且万一摔下来，且不说额娘和哥哥面上不好看，若是伤着了身子，恐惹额娘伤心呢。”
四阿哥知道这孩子素来嘴上说得好听，便也不与他计较，转头望了望观德殿内。
佟家今日来的子侄都被叫进去与皇贵妃说话了，来了那么多人，哥哥都想在自家皇贵妃娘娘面前露个脸，长长脸，这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的。
佟氏的人在外头无暇瞧四阿哥，此刻自然自由。
四阿哥不由分说拉起六阿哥，“走，老六，带你溜一圈儿去。也让你瞧瞧什么才是骑马，什么是马背上的感觉。”
平日谙达们教习六阿哥最是放水，毕竟是个体弱多病的，况且也有过德妃的人来打点，任何时候都得注意这位爷的安全。
骑马，抱上抱下的，若是被皇上瞧见了肯定是要气得直打，但是平日皇上很少来上书房瞧普通皇子们的功课，谙达们对六阿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让他舒舒服服的。
六阿哥乐得担阿哥们里头最没出息的名头，其他皇子们也高兴，不必吊着顶子努力，弟兄们里头也总有一个是垫底的。
五阿哥的文垫底，六阿哥的武垫底。
四阿哥挑了一匹小马驹，便耐心教导六阿哥独自上马，上去后，自己一翻身便打马而上，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劲风猛烈刮在耳边，六阿哥兴奋地大叫。
四阿哥在后头拉着缰绳，冷冷道：“没出息的东西，这算得了什么呢。”
六阿哥享受这份“没出息”，乐得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往四阿哥怀里一靠，高高兴兴地说：“那是，我哥哥有出息便比什么都强，你有了脸面，我们脸上便都有光。”
所有人全倚仗着他有出息，他自己也要强，又许是在佟氏身边养得久了，和佟家人沾染了一样要强的性子，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最妥帖的。
不过，有时候他也想吊吊这小子，瞧瞧六阿哥能有什么长进。
抱着他只遛了两圈儿后，四阿哥果断下马，结束了这次欢乐的骑马时光。
六阿哥意犹未尽，四阿哥却道：“总不能事事都是旁人服侍你的，你若喜欢骑马，便自己好好学，若自己不学，等往后更大了些，也没人有脸抱着一个那么大的阿哥上下马了。”
四阿哥轻飘飘地双手放在背后走了，还得去再面见佟氏和佟家的子侄。
剩下六阿哥在风中凌乱，呆呆站了一会儿后，果断找自己的好兄弟五阿哥，扯着他让教自己学骑马了。
五阿哥也磕磕绊绊，但总归比六阿哥强些，二人互相扶持着，有样学样，总也能将小马驹支使着跑起来。
于是整个夏日孩子们都十分快乐，四阿哥仍旧会背着佟氏的人时常给六阿哥布置一些额外的功课，六阿哥时常在永和宫愁着个脑袋努力背书。
反倒是庆昭，因着永和宫的德妃与章佳氏肚子里都揣着两个小的，便不敢闹她们，有功夫便去咸福宫找念念玩儿。
咸福宫妃不大受宠，自己又没孩子，反倒与宫里头的其他嫔妃不同，最与孩子们玩得来，说话也不会如惯在宫里的人一样处处委婉、打哑谜，与她相处十分简单快乐。
三人没事便去慈宁宫看望两位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太后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身子也不大利索了，如今在满清三朝的波澜起伏她已经不大愿意提起，见到几个小辈只总是抹着泪怀念科尔沁草原上的生活，已经多年未见的母家亲人。
念念平日活泼可爱，在太皇太后面前更是伶牙俐齿，惹得太皇太后有时捂着肚子直笑，更直言道：“这便是科尔沁草原上的姑娘，一点都不假。”
念念逗了太皇太后高兴，便和庆昭一样，乖乖巧巧伏在太皇太后身边，如两只温顺的小猫儿，让老人家抚摸她们的背。
金秋十分，太皇太后却病倒了。
太医们匆匆提着箱子来来去去，皇上也亲自来了多次，太子带着皇子们日日来请安，宫里头的嫔妃们也日日抄经念佛。
但太皇太后的身子，便如已经行将就木一般，匆匆地倒下去了。
她如今总是站不起身子来，每日听完了各式各样的问安后，便只让大公主、念念、庆昭三个大些的女孩子进来陪着说说话儿。
一日从慈宁宫回来之后，六阿哥心事重重地找妹妹说话。
六阿哥并未避开德妃，如小大人般转述：“今日在上书房，皇阿玛带太子来教导众兄弟。皇阿玛出题问道，今年科尔沁部来访是为了探望太皇太后，近日太皇太后病笃，诸皇子可答，如何处置在京的科尔沁部人妥帖？”
想起太医来看连连的唉声叹气，庆昭也知道太皇太后活不了多久了。慈祥的老人生前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澜，如今最后的日子，也不过想圆满一些，有自己母家人的陪伴罢了。
“众兄弟大多数都答，应当让科尔沁部族人在宫外为太皇太后祈福，长久地陪伴太皇太后。此时皇阿玛面色十分不满，于是唯独太子如此作答：”
“科尔沁部族人已至三月有余，春末秋初，如今不管是劳作还是民生，都需要他们尽快回去。况且，无故留人这么久，一来留在科尔沁的高位会担心此行安危。二来，若太皇太后安康，则长久留着助长科尔沁人的骄纵之心；若……情况不大好，大清留着他们便难以维持体面。因此，儿臣认为，应当速速打发科尔沁部族人回蒙古，并以重礼相赠。”
德妃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六阿哥，问道：“那你皇阿玛同意了吗？”
六阿哥低头木木道：“皇阿玛十分高兴，以此教导我们向太子学习治国之术。只要有外族来，一要礼遇他们，二却不能纵容他们，何事都要有度。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定要给他们展示大清的强大、完美、体面，但大清的痛处，绝不能让他们看见。”
“因此，皇阿玛宣布，由太子全权去办此事，要友好地送走科尔沁部的人。”
庆昭想起太皇太后病中的模样，如今最让她慰藉的便是来自科尔沁、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念念。便是这样的慰藉，也要屈服在所有为大清的考虑之下，被剥夺了。
庆昭低声道：“念念一定会很伤心的。”
没几日，一切便变了样，念念还没来得及与庆昭告别，便被自家族人连夜带出了宫。
行李早已收拾妥当，在一个明媚的秋日，科尔沁部大部离开。由太子与他们赠送赏赐，最后由恭亲王常宁相送，一路要送至大清的边境。
念念哭红了眼睛，太皇太后还病得那般严重，她却不能在身边守护着。
眼睛红肿的念念骑着马，不服气地截住了常宁的马，红着眼瞧他。
“为什么要赶走我们？”她说话如此直白，连她哥哥班第都赶紧过来呵斥。
常宁摆摆手，示意班第不用过于紧张，只淡淡道：“大清的事很复杂，你不必明白。但你只需明白，太皇太后挂念你，喜爱你，若是她身子好了，会写信给你的。”
“你要做的，便是乖乖地回去，努力为太皇太后祈求上天，让她能康健起来，长命百岁。 ”
念念有些陌生地瞧着他，他之前明明还帮着她，近日却说什么都要她听话了。
念念委屈地问：“为什么你们大清的人，都这么复杂？我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常宁叹了口气，忍不住伸出手，却只在空气里拂了拂，最终狠心道：“是啊，你回去以后，便应该永远待在科尔沁，再也不要踏入大清的国土了。”
“只有在草原上，你才会永远快乐，永远无忧无虑，不必让这些尘埃沾惹在你身上。”
他策马疾驰，念念也被大军裹挟着，不得不走。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些千万般的想不通和舍不得，都在这飞扬的尘土中混缠在一起。
念念恨恨地想着，以后，永远都不要来大清了。
最近身体抱恙，更新不太稳定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秋日的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