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里十四阿哥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儿。

但今年四阿哥已经足足十岁了。

十岁的他已经搬到了阿哥所，身边除了有嬷嬷们伺候，还也打发了已经人事的大宫女伺候。

佟佳氏对四阿哥的学业仍是一点都不肯放松，如今因为四阿哥得了伺候人事的宫女，便也拐着弯儿的提点他。

佟佳氏坐在承乾宫的主位上，她从前喜欢穿得明艳娇俏，自生下的公主不满月便夭折了之后，她缓过了性子，穿的、打扮的也是越来越庄重了。

年轻明艳又能打动皇上到几时？

别的不说，只说近两年，选秀进来的年轻漂亮的狐媚子多的是。

身份好些的，还能往上爬一爬。出生不好的便也扔在乾清宫后头下人所住的地方里。皇上想起来了，似宠一个猫儿狗儿一样召走，没几天便又全忘在脑后头了。

佟佳氏只觉得自己年轻些时不懂事，如今却是万不会再做那个低眉邀宠的事。

她要的是与万岁爷举案齐眉，若是同那些年轻漂亮的出身低贱的小丫头去争皇上的床.笫之欢，那可是在糟践自己。

皇上见佟佳氏随着年纪增长，渐渐退去了从前的娇蛮任性，无论是穿衣打扮、为人处事，处处都越来越大方了。

后宫的事情交给她办，也件件办的漂漂亮亮，干净利落。

佟佳氏的心思，自然昭然若揭。

皇上还没许诺什么，但今年给他们佟氏一族抬了旗。这样的结果自然让佟佳氏感到这近些年的努力都十分值得。

人总要一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上爬，她的起点本就比旁人高些，她很自信她能达到的天花板，不会到一个区区皇贵妃就止住。

因此对四阿哥的教育，她更是上心。

四阿哥坐在一旁低着头，等着佟佳氏发话。

这孩子被养的极为注重礼节，做什么事情都循规蹈矩，一板一眼。

佟佳氏笑道：“在额娘面前不必这么拘着礼，抬起头来说话。”

四阿哥抬头，佟佳氏慈爱地望着他，自然先是细碎地问了他最近吃的喝的住的，可有什么不妥能，下人伺候的可还算妥帖。

四阿哥一一答了，佟佳氏颇为满意，随后又问到他的功课。

在上书房里头多位阿哥们一起读书，其中四阿哥算是其中最为勤奋的。虽然天赋不是最出挑的，不会让人四处夸着聪明伶俐，但是日日早早温习功课，下学也要努力复习，日复一日，这样的勤奋是旁的阿哥都比不过的。

佟佳氏十分欣慰，她盯得紧，自然知道四阿哥用功的事情，而且比旁的所有的阿哥都用功，她夸赞道：“好孩子，这些都是应该的。这个宫里头除了太子，你的额娘便是最尊贵的，是宫里头位分最高的。你自然要拿出精神来，在外头多给了娘长长脸，自己挣出个体面来。”

“不过旁的事，额娘也要多嘱咐你。如今你已经整整十岁了，不管在额娘眼里，还是在你皇阿玛眼里，你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既然是个大孩子了，便要有大孩子的样子。”

佟佳氏话头一转，伸手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四阿哥连忙低头：“但凭额娘教诲。”

佟佳氏放下手中的茶杯，仍是慈爱的盯着他，但目光中隐隐有丝严厉道：“其一，皇子们众多，你作为哥哥定要好生提携弟弟妹妹们，多多教导他们。即便是永和宫的几个孩子，也万不能让他们有什么错处。否则与他们来往过密，他们若惹了祸，旁人就会认为是你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教导好，甚至认为你与他们是一丘之貉。”

四阿哥的额头上细密的冒出些汗珠来。

上书房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佟佳氏的眼睛，平日他与六阿哥来往估计佟佳氏也都是知道的。

不过好在佟佳氏所说的这番话并非是嘲讽他，只是在提点他，六阿哥是个蠢才配不上与他玩，但他既是六阿哥的哥哥，便要将他教导好，不要出去给他丢脸。

承乾宫只有这一个孩子，如今佟佳氏后半生的希望全系在四阿哥身上。四阿哥没脸，承乾宫便也没脸。

四阿哥颔首回道：“儿子谨记额娘教诲，定然不会给额娘丢脸。”

“其二，额娘知道阿哥所那边已经按惯例打发给了你几个大宫女教你人事。此事虽涉及传宗接代，但你年纪还小，等你再长几岁，额娘便给你挑几个正经格格，也更仔细给你挑个好人家的福晋。因此还希望你现下不要耽于此事，影响了身体和功课。”

四阿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说这个，那不打紧，他这个年纪还不近女色，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一下宫里的规矩罢了。见他冷淡，那些宫女们也不敢造次。

阿哥所里头，还清静着呢。

四阿哥细细答了，佟佳氏这才满意地掏出帕子，擦了四阿哥额头的汗，差宫女又给他装了些吃的用的好东西，便打发他去了。

四阿哥道了谢便离开了承乾宫。

他突然发现一段时间不注意，这两年承乾宫院子里的摆设，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从前承乾宫盛宠之极，从院子里到屋内摆设具是明亮的颜色。

院子外头亮色的花树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素雅的白色。屋子里头原摆的金丝楠木雕花屏风也换了素净的颜色，虽然瞧着仍是贵重东西，但不那么张扬了。

四阿哥在上书房这些年，宫里的局势也学得多少有些明白了。

此刻他很清楚他的皇贵妃额娘为何不再恃宠而骄，额娘的野心大着呢，一个区区皇贵妃的位份已经不够了，她的目标显然不止于此。

自然佟佳氏对四阿哥的期望也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或一个优秀的皇子，往后做一个郡王或亲王。

四阿哥身上突然冷汗乍起。想起那种骄阳般闪烁的太子，文韬武略样样甚至不输皇上的表现。

不仅满朝文武，连他们这些弟弟们想起太子哥哥，心里头尊敬、敬畏、崇拜都是第一位的。

那么额娘希望他最终是什么样呢？额娘想取代皇后之位，自是希望他能够取代……

四阿哥攥紧了手心，身上发出一身的冷汗。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从脑子里冒出来那么一刹那，就让人想立刻哭着跪着求饶，在心里将自己千刀万剐。

如山的压力沉沉的压在四阿哥的背上。

他明白相较于额娘对他的期望，他的努力还不够，远远不够。

不过四阿哥庆幸的舒了一口气，好在自己的资质不算是天资优秀的，因此即便自己再怎么努力勤奋，风头可能会盖过弟弟们，但是绝不会越过太子。

这样他就可以先放心的努力起来了，太子是一座高山，既然高山仰止，那么额娘也怪不着他。

不过很快，四阿哥的脸被打得肿痛。

在一众弟弟里面，四阿哥自认为自己是出类拔萃的，只要不和哥哥们比，他一定是头筹。

眉眼扫过傻愣愣的五阿哥，这家伙如今连汉文都说不清楚，更别提汉学了。

再扫过一脸单纯可爱的六阿哥，德妃溺爱他，他又总有病在身，谁也不敢鞭策他。这孩子养在德妃身边，功课上几乎已经养废了，也就是四阿哥瞧着他亲近自己，便时常提点他，多多少少让他能马马虎虎的将功课在师傅面前混过去。

老七腿脚不好，生母戴佳氏又是个籍籍无名的，若非生了皇子，在皇阿玛的后宫中，几乎是查无此人的。

因此老七本身有些自卑，功课资质上也平平庸庸。自然与四阿哥无法相比。

至于八阿哥，年岁小，养在惠妃身边，自然大阿哥也时常提点提点这个养在生母身边的弟弟。不过平日八阿哥并无什么特殊的表现，也算的上是平平无奇，四阿哥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四阿哥还听承乾宫的宫女风言风语说过八阿哥生母觉禅氏的坏话。

那个从前在宫宴上见过觉禅氏，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庆昭妹妹的满月宴上，觉禅氏竟当着皇上的和众位嫔妃的面，当众哭诉不肯交出八阿哥给皇贵妃养，并状告皇上，皇贵妃不让他这四阿哥认自己的生母德妃。

现在想想都能被这愚蠢妇人的一通操作气出一身冷汗来。

好在八阿哥平日对哥哥们恭恭敬敬，没有他生母那副样儿，好歹留着爱新觉罗的血，身为阿哥，自然要自尊自爱。

四阿哥满意的想了一通，自然非常自信大方的去面对皇阿玛的考核了。

皇阿玛这次带着太子和大哥专考他们这些小的。

三阿哥自然是出类拔萃，众弟弟们都心服口服。

四阿哥的勤奋也没有白费，皇阿玛考学他都说的头头是道，骑马倒还过得去，唯独拉弓射箭，却平平无奇。

他想起之前在景山上那次，额娘对他拉弓的本事就不太满意。思及此他就更紧张了，一紧张就更拉不好弓了。

四阿哥满脸汗珠子就下来了，等着看其他几个弟弟给他衬托。

旁的不说，至少文上，五阿哥能衬得他光辉出彩，在武上，六阿哥定能衬得他不那么差，多少过得去。

至于其他两个更小的，便更比不过他了。

想来不会让皇阿玛失望，四阿哥放心的想想，整个人松了下来。

果然五六二位阿哥出来亮相之后，皇阿玛连训话都没有训，只是笑，当两个活宝看吧，龙生九子总不能个个是出类拔萃的。

七阿哥自然平平无奇。

但轮到八阿哥时，听他答题，引经据典，思维缜密，语言流畅，甚至提出了与书上非常不同的多种见解。

年纪最小的八阿哥拉弓射箭，竟然也是一把好手。

皇上想了半日训他什么话，良久才道：“什么都好，只是字写的有些差了。四阿哥的字倒是极好，有空多和你四哥讨教讨教。”

皇阿玛两手一摆走了，太子自然给弟弟们说话，让他们好好学习，尤其读书要向年纪最小的八弟学习。

五六七三位阿哥没心没肺的笑着，比较这种事情他们从不参与，何必与别人攀比嘛，自己高兴就好。

大阿哥自然也不太在意，八阿哥虽然得了皇上的经验，但他毕竟年纪小，还不让人放在眼里。

唯独四阿哥，冷着一张脸，面下肌肉都抽搐了起来。

这个八阿哥果然继承了他生母的心计来，平日藏拙不显山露水，单单到皇阿玛和太子面前亮相的时候大展身手，可不令人刮目相看吗？

若平日他就已经显露出天资过人的模样，今日也不会如此震惊皇阿玛和太子对他青眼相看，这是多深重的一次印象啊。

就像八阿哥生母觉禅氏在普通宫女中美貌过人，可是如果拿她和宫里正经的美貌娘娘们比，那面貌多少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就算是出挑，也不至于惊为天人。

但她当年能从辛者库中脱颖而出，便是给了皇阿玛这样一个惊为天人的印象。

这两母子，不可小觑。

四阿哥烦心地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竟被一个七岁的八阿哥比下去了，输的体无完肤，四阿哥一路生着闷气回到自己的书房，开始熬着夜闷头苦学。

佟佳氏：明白了，鸡娃不如让他自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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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四阿哥的小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