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秋至已过,昼夜翻转,夜晚一日比一日来得早。

佟宛宛记得前两日的这个时候,夕阳的余晖透过菱花格子的窗户照进屋中,整个房间都被蒙上一层温馨的色彩。

而此刻,通过大开的窗户只能看见远处黑蓝色的天空,浓郁的墨色像是厚重的床帐,闷得人喘不过来气,偶尔吹过一阵风,毫无清凉之感,却带来几乎熏煞人的桂花香气。

窗边的帝王却并不曾感到任何不适,他背靠迎枕,闲坐在榻上,眼神盯着猎物,有一种势在必得的悠闲之感。

佟宛宛避开他的视线,重新拿起毛笔开始写字,“臣妾一定尽快抄完,当做给皇上的补偿”。

本就该完成的事情竟然拿来邀功,玄烨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晃眼一看,只见案边之人写字的身影极为僵硬,像是紧张,又像是期待。

他愉悦地轻笑一声,“贵妃如此认真,朕为贵妃磨墨,可好?”

自古以来红袖添香便是佳话,如今他为贵妃磨墨,正是琴瑟和鸣之举。

玄烨说罢,当真起身来到案边,伸手拿起墨条。

明明梁高屋深,佟宛宛却立刻察觉到了空间的局促,身侧之人挤占了大半位置,眼角的余光能看见二人肩膀轻撞,明黄色的龙袍挨着藕紫色的旗袍,甚至覆于其上。

于她而言,竟连无立锥之地也无。

佟宛宛抿了抿嘴角,源源不断的热意涌来,手中的笔也迟迟难以落下,笔尖浸润的墨汁滴落在纸上,映出一片漆黑的墨迹。

她干脆放下笔,伸手将纸揉成一团,又走了几步,将纸团投入暗红的炭盆中,这才回首笑道,“天色不早了,景仁宫的小厨房还算不错,皇上可要尝尝?”

玄烨挑了挑眉,想必用罢膳后,夜色更加沉黑,缺月微明难以出行,自然只能留宿。

果然,贵妃舍不得他离开。

像是看见一只机灵的小猫在百般寻求主人的宠爱,他不由得心头微软。

正想安抚几句,却见贵妃丢下一句‘臣妾去看一看菜色’,就羞涩地跑开了。

玄烨又是一叹,有下人在,这种小事何必亲自去盯——想来还是这些日子的冷淡让贵妃太过惶恐,才会连这般小事都放在心上。

不过,贵妃谆谆心意,确实让人心中愈发熨帖。

他微微一笑,随手拿起一本书册,见不是那些情情爱爱的戏本子,便是些修前世修来世的佛揭,更觉幼稚可笑。

玄烨摇摇头,吩咐下人将这些书册收拾起来,又叫顾问行去乾清宫将折子取到景仁宫。

佟宛宛则是亲自盯在小厨房里,细致观察了每一道菜的烹制过程,见连大师傅的后背全都被汗水浸透,又每人赏了五两银子下去。

大师傅们虽说紧张极了,却更想在娘娘面前表现一二,一时间干得热火朝天,灶中的火也比平日里烧得旺。

小厨房本就由耳房改造而来,又小又闷又不透气,从里头出来的时候,佟宛宛亦是热极,全身上下如同水洗一般、

这般侍奉到御前自然是失礼的,她又命人同万岁爷请罪,说是要沐浴。

待到洗完两遍头,丝瓜络细致地搓过本就不存在的污垢,又用玫瑰花水将全身擦过三遍,换了五套衣衫,佟宛宛这才在空荡的堂厅坐下。

“都是本宫耗费太多时间”,她垂着眉眼,看上去有些失落,“唉,想必万岁爷等不及已经走了罢”。

天冬愣了片刻,“万岁爷在书房看折子呢”。

她想了想,又道,“皇上一直等着您,连晚膳都没用呢”。

佟宛宛心头一沉,明明已经吹干的头发此刻全都贴在头皮上,又闷又热,让人有种眩晕之感。

强打起精神,她将视线落于意识中的简陋面板,上次吐血晕厥的代价是0.1体质,看上去不多,但其中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让她长命百岁的资本,叫人如何舍得。

佟宛宛长呼出一口气,收回那些杂乱的思绪,亲手拿起熏笼上的帕子盖在脸上,帕子传来热意,很快将粉润的脸变得潮红一片。

她淡淡吩咐了一声,“去,将张院判请过来”。

“娘娘!”天冬大惊失色。

佟宛宛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对于一个现代的灵魂而言,看对眼了,发生关系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睡历史上出名的人物,甚至还是能说出去炫耀的事。

网上许多女人,甚至许多男人的梦想就是成为武则天,同时拿下李世民和李治。

说句很糙的话,哪怕她穿越来的时候就躺在康熙床上,也不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此时的境况却大有不同,她同康熙见了两次,每一次他都在恐吓她、贬低她、压制她,没见面只是告假的时候,他还踩在她的身上展示对钮祜禄一族的优待。

同这样一个总是PUA她的人发生最亲密的关系,叫人如何坦然接受?

很快,张院判就被请了过来,外间的响动惊动了书房的人,玄烨抬头看了一眼,又将视线重新收回到折子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角落子,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的顾问行迅速弓腰应下,出门就瞧见了满脸恓惶的宫女,他眯起眼看了片刻,认出这是晌午那会子给他塞金瓜子的人,也是刚提上来的大宫女。

天冬颤着声音,“娘娘受了热又沐浴,受了些寒气,此刻有些发热,怕是不能侍奉万岁爷了”。

顾问行心中亦是一跳,张着嘴颤着手指,想要骂景仁宫将人当成傻子耍,却又立刻收了声,低眉顺眼的进屋回禀去了。

片刻功夫,屋中传来一声巨响,玄烨快步走了出来,他看也没看跪在一旁连连磕头的人,抬脚便往外走。

一旁,提着灯笼的小太监一路小跑撵上去,几乎拼了命才将光照在万岁爷的脚下。

顾问行狠狠剜了天冬一眼,恨不得将荷包里的金瓜子尽数还回去,但前方的身影越来越远,又着急忙慌地追上去不提。

天冬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那条灯笼长龙越来越远,白蜡的光亮将那一片天空照得如同白日一般,而景仁宫前只余漆黑,这才转身回了殿内。

屋中,浓重的药味开始弥散,本该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的人却坐在一桌子菜前。

佟宛宛先含了一口温水,漱去药味,这才兴致勃勃的看向膳桌,折腾了这么久,她是真的饿了。

当然,为皇帝准备的菜色是极丰富的,便是十个她也吃不完,留下一道红焖羊肉、一道溜鱼片,蛋白质便齐全了,只是还缺些膳食纤维,是以她又挑了一道素炒八珍,一道百合西芹。

除此之外,她又挑了些好克化的点心饽饽作为主食,可即便如此,桌上剩下的菜依旧不知凡几。

佟宛宛看向左右,“这些菜你们拿下去分了罢”。

天冬同豆蔻对视一眼,垂着头盯向脚尖,并不敢说话。

桌上那些稀罕的菜色是属于帝王的,哪怕万岁爷已走,只要没开口说赏,她们就不敢动。

屋内寂静一片,只有白蜡在静静燃烧,半晌,半夏咬着后糟牙,狠心上前一步,她从最外围的地方随意拿了一碟,便跪下谢恩,“多谢娘娘赏赐,奴婢从未吃过这般好的东西”。

半夏并没有看清自己拿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葱烧豆腐,但想必看清了也无甚影响,此刻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随娘娘的脚步——哪怕娘娘病的蹊跷,好的更蹊跷,一个做奴才的,只管闭嘴听话便是。

有半夏带头,银杏也上前取了一碟,她嘴笨,不会说话,见碟子里装的是奶饽饽这种便宜吃的,当下便往嘴里塞。

佟宛宛亲手将半夏扶了起来,又看向银杏,语气温和,“快喝口茶水,别噎着了”。

豆蔻、天冬见自己落于人后,已然有些动摇,又见主子这般和颜悦色,心中更是急切,二人各自取了一碟子,连表忠心。

只有白芷站在最后头,咬着唇瓣,衣角也被揉得不成样子,思量再三终是开了口,“娘娘,万岁爷怕是真的生气了”。

她本就是佟家救下来的,被领到景仁宫的时候,这种联系变得更加紧密,自那时起,她不仅人属于景仁宫,一颗心也只向着娘娘。

为娘娘指出些许不当之处,也是身为奴婢应做之事。

白芷跪下磕头,只一下,额头已见青紫,“娘娘虽出身佟家,但这里是后宫,满身荣宠只系于帝王一人,您看先皇后和皇后,出身是何等的优越,但她们亦不敢对万岁爷有一丝一毫的不尊”。

万岁爷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手握着后宫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不管娘娘是否愿意争宠,都不可用这种态度对待皇上。

况且,万岁爷这么好的男子,对主子也有几分情意,若能趁着这个机会,像孝康章皇后那般生个小阿哥,岂不是终身有了依靠。

她发自肺腑地劝道,“娘娘,您可要多为自己着想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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