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你阿玛是几岁的孩子么?”康熙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取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再加上老四的孝心,实在受用得很。
药喝完了,梅子也吃过了,康熙见胤禛脸上还透着疲惫之态,不由心疼:“这么短的时间从京城到热河,四阿哥你一路辛苦了。”
“为臣当尽忠,为子当尽孝,儿臣不觉得苦。”胤禛乖乖地站在床榻边上,认真听着皇父的话。
康熙又道:“既来了,就在行宫好好歇上几日,回头儿去围场练练身手。”
“儿臣想侍奉在阿玛身边,恳请阿玛成全。”
“围场一行,朕也会去。蒙古那几位老王爷还等着朕一起喝酒呢。”康熙重又拿起那本书,似不经意问道,“可有带着旁人同来?”
“不敢瞒皇阿玛,梦竹陪儿子来的。”
康熙点了头:“年遐龄进宫给朕请安时,偶尔会提到他家这个小女儿。听说,是个善骑射,爱舞刀弄枪的?他没吹牛吧。”
胤禛笑道:“阿玛形容的很贴切,梦竹日日拽着儿子早起练功,儿子真是一次懒都偷不得。”
“哦?”这倒是叫康熙更好奇了,“四阿哥你自幼便是个意志坚定的,年遐龄这女儿竟然更胜于你?”
胤禛往康熙身后垫了个引枕,回说:“的确如此。如今虽已到了行宫,只怕明儿个一早也歇不得。”
康熙开怀而笑:“想不到朕竟给你指了个冤家,有意思。”
“其实,儿子很感激阿玛能把梦竹指给儿子。”胤禛索性直言不讳,“她和儿子喜好相同,儿子和她待在一处时,很舒坦。”
“你是个眼光高的,心里看不上的人,一点儿好脸色都不愿露出来。”康熙咳了一声,接过胤禛送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茶之后,又道,“能遇见个合心意的不容易。”
胤禛轻轻给康熙顺着气:“您好生歇着,需要什么就知会儿子。玛嬷那边儿,您也不必担心。”
“四阿哥办事向来周全,朕信得过。”康熙合上手里的书,放在枕头边上,“回你那儿好好歇歇,洗一洗这一路上的风尘。”
“儿臣遵旨。”胤禛又行了礼,这才退出淡泊宁静殿。
狮子林中,年梦竹已吩咐奴才备好了一大桶洗澡水,她亲自将带来的海盐撒进木桶里。一切准备妥当,胤禛正好回来。
“王爷您真的能掐会算啊。”年梦竹一边伺候胤禛脱外裳,一边玩笑道,“您就知道我这个时候能备好洗澡水?”
胤禛挥退身边的几个奴才,搂住年梦竹的腰肢:“并非能掐会算,而是心有灵犀。”
年梦竹挑了下眉毛,懒得接胤禛的情话。她把右手伸进木桶中,试了试水温,而后道:“王爷快来,冷了怕受凉。”
合眼坐在木桶中,身后还有年轻的侧福晋侍候,胤禛深觉自己这爷做的舒坦:“方才皇阿玛还提到了你。”
“皇上好端端的提我做什么,必是您先提的。”年梦竹拿着打湿的帕子给胤禛擦背,“想来您也不会说我什么好话。”
“我不过说了你喜好舞枪弄棒这种实话。”胤禛不以为意,“你阿玛早就向我阿玛招认了,我说与不说,并无所谓。”
年梦竹默默翻了个白眼:“左右我已经是您府上的侧福晋了,皇上的旨意断然不能收回,您就是想后悔,也没法子了。”
“谁说我后悔了?”胤禛握住年梦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我刚刚谢了皇阿玛的指婚,你就在这儿污蔑我,真是冤枉得很。”
年梦竹抿嘴浅笑:“您坐好了,我用些力气。”
入夜,行宫里起了风,绵薄的被子盖在身上竟然还有些凉。
胤禛搂紧了年梦竹,问道:“这么着,还冷么?”
年梦竹摇了头:“怪不得皇上每年夏天都会陪皇太后来这儿避暑,和京城比起来,热河不要太凉快。”
“满人从关外来到关内,如今虽执掌了天下,关外的好些习惯终归是祖宗留下来的,包括怕热这一点。”
年梦竹搂住胤禛的腰:“明儿个早上您还会和我一起‘耍枪弄棒’么?”
“当然。”胤禛以手作梳,梳着年梦竹的长发,“你这小丫头能坚持下来的事儿,我这个大男人自然也能坚持。”
其时两人都很累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很快便入了梦乡,一夜好眠。
康熙下旨去围场已是三日之后,彼时老皇帝行走依旧需要人在旁搀扶,不过由于胤禛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热河来表孝心,委实温暖了老皇帝的心,康熙的精神还算不错。
东风吹得很劲,旌旗猎猎,八旗众将早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只等着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好在狩猎场上一较高低。
胤礽骑在马背上,对胤禛说道:“老四你还真是孝顺,特地从京城赶过来给皇阿玛问安。”
胤禛笑道:“论孝顺,二哥如今日日跟在阿玛身边,我们兄弟几个拍马不及。”
胤礽冷哼一声:“你也不必这么应付我,天底下废而又立,立而无权的太子……”
“二哥还是小心些说话。”胤禛目视远方,权当他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听到,“阿玛是古往今来少有的精明皇帝,我们只需做好我们该做的,阿玛自会看在眼里。”
以往北上木兰围场,康熙始终骑在战马上,和八旗诸将们走在一处,今年第一次有了例外。老皇帝由李德全搀扶着坐上马车,心底里有那么一丝丝凄凉。
大军浩浩汤汤往木兰围场行进,年梦竹这回穿着的是胤禛年轻时的衣裳,倒是比兄长的更合身些。她总算不必像上次那样混在镶白旗的士兵们中间,即便见到了胤禛,也要装着不认识的模样。如今她光明正大地走在胤禛身边,雍亲王竟还旁若无人地朝自己伸出右手。
如此这般‘撒狗粮’得有多招人嫉妒,年梦竹心里当然清楚。她索性别过头去,嘴角挂着的那抹笑意却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这次围猎,老皇帝特意下了命令,增加了护卫数量,原因为何,那些个消息灵通的自然心知肚明。
胤禛对狩猎这件事没有那么高的兴致,年梦竹自然也不大可能去争‘巴图鲁’那个称号。通常情况下,两个人猎上几只野兔就开始牵着马在草原上随意闲逛,肚子饿了,自然有奴才在一旁生活,胤禛亲自给年梦竹烤兔肉,后者只有打下手的份儿。
八月底,围场的夜空星辰满布,虽然是下弦月,那弯月牙依旧很亮。
年梦竹坐在帐篷外面,仰头看着满天星斗,这样悠闲的日子,真的是再多都不嫌腻。
肩上多了一件斗篷,眼前多出一壶酒。年梦竹侧转过头,嫣然笑道:“王爷不是在处理公务?”
“明日再办。”胤禛坐到年梦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斗,“好不容易来到围场,还是该仔细瞧瞧这儿的夜空。”
年梦竹给胤禛倒了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轻靠在胤禛怀里。
“这儿的天高一些,星星也亮一些。”
胤禛轻轻抚着年梦竹的长发,抿了一口酒:“回京之后,我带你爬到圆明园九州清晏殿顶上看星星,颇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年梦竹略感吃惊:“您为了看星星,特意爬到九州清晏殿顶上?”
“我不像会做这事儿的人么?”马蹄声传到了胤禛耳朵里,他眉心一皱,拉着年梦竹站了起来。
来人是皇太后身前的侍卫,要找的刚好是胤禛:“王爷,皇太后命奴才来给王爷道喜,京里传了消息出来,八月十三日子时,钮祜禄格格给您添了位小阿哥。”
“当真?”胤禛接过那侍卫递上来的信,娟秀的楷书,是琼敏亲笔所写。
年梦竹福身道:“恭喜王爷。”
胤禛原本心情就不错,现下又得了这么个值得兴奋的消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劳你快马将这消息送到围场来。”他解下系在腰间的玉佩,递给那侍卫。
“奴才不敢。”侍卫又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呈给胤禛,“这封信是十三阿哥命人送来交给王爷的。”
胤祥是个十分讲信用的人,自胤禛出京那日算起,每隔十五天便着人送来一封信。里面写着的自然是一些‘今儿个又写了几幅字,今儿个又去哪儿看了美景’云云,最后不忘交代一句,近来准时按着太医的要求服药、针灸,比之十五日前,右腿已利落多了。
胤禛都不必拆信,就知道里面大概写了些什么。“这玉是你应得的,不必客套。”胤禛将那块玉塞进侍卫手里,“去歇着吧。”
“多谢王爷。”侍卫接下玉佩,起身退了下去。
胤禛揽着年梦竹走进帐篷,坐到书案后面,展开胤祥写给自己的信。这一次,信上写着一首诗:曲与平桥掩映重,兰舟荡漾意从容。花香午送和风暖,草色朝含瑞露浓。提名为《泛舟呈兄雍亲王》。
胤禛将那首诗递给年梦竹,笑道:“看来老十三的病的确好了些,还‘兰舟荡漾意从容’,过得不要太潇洒。”
年梦竹一边给胤禛研磨,一边看他提笔写下《赠十三弟》,奇道:“王爷不该先给小阿哥取名儿么?”
胤禛回了胤祥一首诗,装进信封后,起身走到年梦竹身边,抬手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梁,笑问:“那是紫棠的儿子,你这么急着要我给他取名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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