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梦竹避开胤禛灼热的目光，轻咬下唇，而后道：“王爷才是做阿玛的那个，想来我也不必操心。”

胤禛笑了：“名儿我一早便想好了，且先叫着元寿。从弘字的名儿，日后再取。”

取这样一个小名儿，想来胤禛的确是怕了。落地便从了弘字的阿哥，如今只剩下弘时一个，不难想象胤禛希望自己孩子能长寿的愿望有多强烈。

年梦竹将胤禛披在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搭到龙门架上：“您会心想事成，我有预感。”后世的清史博士研究生当然知道爱新觉罗弘历有多长寿，她这么说，真的没有一点儿恭维的意思，委实是据实以告。

胤禛搂住年梦竹的纤纤细腰，俯看着她水一般的眼睛，道：“是紫棠给本王生了位小阿哥，不是你！你当真一点儿旁的感受都没有？”

男人有的时候的确很奇怪，你小气吧，他嫌你不够大度，你不介意吧，他又会觉得你不在乎。

年梦竹好笑地回望胤禛：“我入府那日便对您说过，我不是个大方的人。”

“我知道。”胤禛一把将年梦竹横抱起来，坐到床上，“而且，我记在了心里。”

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年梦竹一早去给琼敏请安时，来自胤禛后院那些女人的目光中夹杂着多少嫉妒、多少愁怨，她尽收眼底。可惜，年梦竹自幼行事便有自己的原则，她可以不争，不过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她绝不相让，更不会往外推。

“王爷也不是个大方的人，梦竹也记在了心里。”‘知恩图报’，年梦竹搂住胤禛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口唇。

胤禛将年梦竹放到床上，情/欲涌动，他却又不得不把持住，这滋味委实不大好受。

“王爷不如再给梦竹讲一讲您在京西的那座园子？”年梦竹有意让胤禛想些旁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我瞧着，您有意扩建？”

“雷家老二已经在做烫样了。”说起皇父赐给自己的那座园子，胤禛的精神头很足，“阿玛赐那座园子给我的时候，特意又赐了‘圆明’二字，不好好建一建，愧对阿玛赐的名字。”

“那园子山环水抱，夏日里实在是个好去处。”年梦竹看过圆明园的烫样和图纸，‘万园之园’这个名字实在名副其实。如今她虽不再是清史博士研究生，能亲眼看到圆明园最初的模样，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胤禛很是同意：“我很喜欢那个地方，将来若有机会，将南方的园子依样画葫芦搬进来，该是个绝佳去处。”

年梦竹点了头，跟着便窝进胤禛怀里，言语间已有了困意：“梦竹若能有幸得见园子真貌，此生无憾。”

“说什么胡话。”胤禛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将来待那园子建得再大些，你自个儿选个最喜欢的院子，我陪你一道住进去。”

“王爷既许诺了，梦竹会记在心里，您可不能食言。”

“君子一诺，决不食言。”胤禛给年梦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睡吧，明儿个不是还预备着早起练功。”

这次围猎时间较长，老皇帝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即便行动多有不便，也要弯起长弓，射上几箭。好在幼年的童子功影响深远，看着远处的鹿立时倒在地上，老皇帝捋着胡须轻轻颔首，觉着自己还成，身子骨也必能好起来。

回到热河行宫的时候已是十月底，山上的枫叶非但已经红透，地上也已铺满。胤禛带着年梦竹上山赏枫，时间晚了，索性在一旁的青枫绿屿住下。

“这次跟您出行，像是偷来的。”幽幽烛光照进纱帐中，年梦竹的脸颊有些红，额头、鬓角还挂着汗珠。

胤禛手执巾帕轻轻给她擦着：“古人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你若这么说，我这两个月岂非更是偷来的。”

“不过，我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年梦竹嫣然而笑，又搂住胤禛的脖子。

好一阵翻云覆雨过后，胤禛下床亲自给年梦竹倒了一杯水。“你若喜欢，回京后，我们可以日日这样过。”

年梦竹润了润嗓子，又把茶盏递回给胤禛，胤禛也喝了一口才上床：“瞧你这副样子，仿佛我在骗你一般。”

“有些大事，您虽不愿说，我也隐隐感觉得出。您说日日和我过这样的日子，兴许这两年还可以，再过两年，未必。”

胤禛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他心里藏着一个大秘密，大觉寺的性音知道，胤祥知道，除此之外，只剩府中心腹幕僚。年梦竹虽然闪烁其词，可其中的意思，他大概猜得不错。

“性音可曾对你说过什么？”胤禛盘膝坐在床上，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倘若性音背着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即便冒着得罪佛祖的风险，他也会狠下心来。

年梦竹嫣然而笑：“王爷未免敏感了些，在您眼里，梦竹不是个聪明人？”她握住胤禛的手，目光诚挚，“不论您怎么想，我始终站在您身边，从我见到您的那一刻起。”

胤禛放下戒备，那件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实在太过隐秘，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宣之于口。这个紧要时候，更是提也不该提。以至于，他紧张到忘记年梦竹已经是自己的女人，已经跟他坐到了同一只船上，荣辱与共。

“往后，不要再提。”胤禛撸下右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缓缓捻动。

年梦竹躺到床上，拿起枕边的书，慢慢翻着，其实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不久之后，胤禛也躺了下来，侧转过身，将年梦竹拥进怀里：“是我吓到你了，我给你赔罪。”

“是我唐突了。”年梦竹轻声叹息，“我只是，不希望您过得太苦。”用不了多久，胤禛身边会刀剑满布，明枪也许不会再有，暗箭却不知道会有多少。年梦竹很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风雨的人。

昏暗的烛光下，胤禛笑了：“我明白你的心思，给我些时间。”

“王爷不必勉强。”年梦竹是看遍了历史典籍的人，由古看今，自然带着一种通透，“梦竹只希望您能记得，不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都是您最值得信赖的人。但凡您有需要，我的肩膀始终留给您。”

胤禛朗声而笑：“梦竹，你说反了，我才是你的依靠。”

“彼此彼此吧。”年梦竹不以为然，“王爷记得梦竹的承诺就好。”

“我会牢牢记住。”胤禛的言语渐渐柔了下来，“毕竟，这世上只有你见过我最窘迫的模样。”

年梦竹搂住胤禛的腰：“我不觉得那是窘迫。正相反，您是个有血有肉，有真性情的人。”

十一月初，热河第一场初雪洋洋洒洒铺了满地，老皇帝总算下旨，大军护送着皇上和太后浩浩汤汤南下回京。

胤禛和年梦竹坐在同一辆车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忍不住笑了。

“算起来，王爷回京之时，黛兰姐姐可能也要为您添小阿哥了。”年梦竹捧着手炉，随意和胤禛闲聊着。

胤禛的目光有些奇怪：“你我可以聊一聊佛经禅语，或者你把棋盘拿出来，我们杀上一路亦可。好端端的，怎么聊到旁人身上去了。”

年梦竹奇道：“王爷又要做阿玛了，是好事啊，竟聊不得么？”

“你还是先不要为旁人高兴，担心担心自己吧。”胤禛合上双眼，右手捻动佛珠，“自你入府后，我日日都去你那儿，出来也只带着你。‘光吃不见长’，恐怕琼敏该找你了。”

“福晋不清楚，您清楚啊。”年梦竹坐到胤禛身边，扬起头瞧着她家王爷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在福晋面前，您不是一直在为我说着好话？”

胤禛睁开双眼，恰恰与年梦竹四目相对：“你这小丫头愈发造次，合该被琼敏好好管教管教。”所谓一秒破功，形容的便是此刻的胤禛。前一秒还板着脸，后一秒便笑着将年梦竹揽进怀里：“琼敏是当家主母，若是她真的找了你，含糊含糊，过去便了。”

“多谢四爷。”年梦竹还是第一次唤胤禛作‘四爷’，要知道多年以前，她常常以‘我家老四’称呼胤禛，惹得同窗好友白眼猛翻。

胤禛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四爷’这个称呼倒是新鲜，我准了。”

年梦竹的日子算得很准，十一月二十日，众人由安定门入京，二十六日子时，耿黛兰便发作了。

胤禛正和年梦竹对坐下棋，得了消息，便披上狐裘和年梦竹一道来了耿黛兰的住处。

琼敏已坐在产房外头，见到胤禛，起身行了礼。“王爷，收生嬷嬷已进去了，黛兰会顺利生产。”

胤禛点了头：“辛苦你。”

“这是我该做的。”

头一胎最是难生，听着耿黛兰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叫喊，年梦竹情不自禁抱起双臂上下搓着。

琼敏笑道：“女人产子都是如此，不过黛兰委实怕疼了些，留着些力气，小阿哥便能早点儿出世。”

年梦竹回道：“福晋说得是。”

胤禛自进门后，便坐到卧榻上捻着佛珠。他的女人在为他闯鬼门关，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旭日东升，产房内还未传出母子平安的消息，胤禛却不得不更衣出门。

琼敏和年梦竹一起服侍着胤禛换好朝服，琼敏道：“王爷放心，我会一直在黛兰这儿守着。”

胤禛点了头：“平安了，就回房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