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阿哥的对策

康熙五十四年五月,浩浩汤汤的队伍尚未进入热河地界,西北便传来紧急军情,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亲帅蒙古大军进扰哈密。

胤禛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眉心一皱,也卜避着年梦竹,直言道:“策妄阿拉布坦终归是准噶尔人,和当年的噶尔丹本就没什么区别。”

年梦竹将煮好的茶送到胤禛手边:“王爷觉着,准噶尔是心腹大患?”

胤禛郑而其重点了头:“其时皇阿玛剿灭噶尔丹时,就该顺带着收拾了这个策妄阿拉布坦,这回还要二次出兵,颇有些浪费粮饷。”

“您倒真是一点儿都不避忌。”年梦竹自然知道康熙的决定和胤禛一样,继续对准噶尔出兵,“皇上决定的事儿,您作为孝子,不是该无条件服从么?”

“为人子女,自然有责任在皇父做最终决定之前,帮他老人家分析好利弊。”胤禛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拿起头盔戴在头上,转身便要走出帐篷。

“王爷。”年梦竹拽住胤禛的手腕,正色道,“瞧您这样,该不会想效法当年的皇上,请旨带兵出征吧?”

胤禛奇道:“这个念头才刚一闪而过,你便猜到了?”

“您不要请这道圣旨。”年梦竹眉心轻轻皱了起来,“至少这个时候还不要请。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胤禛深深望进年梦竹的眼睛,既惊诧于年梦竹说话的语气,又隐隐觉着她说的兴许不错。“你放心,阿玛尚未决定出兵,我自然也不会强出这个头。”

话音刚落,李德全的声音便从帐篷外面传了进来:“王爷,皇上口谕,命您即刻到中军大帐去。”

“知道了。”胤禛抬手摸了摸年梦竹的脸颊,“你尽管安心,等我回来。”

中军大帐里,康熙黑着一张脸坐在书案后头,手边摆着西北面送来的奏报。胤祉、胤禛等人按长幼顺序站在书案前头,等着皇阿玛问话。

康熙双手交握在一起,目光最先落到年长的胤祉身上:“策妄阿拉布坦南进西藏,三阿哥,你怎么看?”

胤祉原就不擅长军事,长到这么大,也极少帮着皇阿玛处理政事,这问题突然落在他头上,他心里有些发虚,回说:“准噶尔台吉选择南进而并未东进,想是怕了我大清的铁蹄,臣想,我大清只需加派兵马防护边境,应不足为虑。”

康熙眉心轻皱,扫视一周,见大部分人都有赞同胤祉说法的意思,嘴角一挑,看向胤禛:“四阿哥,你是何想法?”

胤禛拱手道:“皇上,臣以为策妄阿拉布坦居心险恶,理当发兵征讨。”

康熙不动声色又问:“怎么说?”

胤禛道:“准噶尔台吉不论东进抑或南进,一旦有吞并行为,势必愈演愈烈,策妄阿拉布坦的野心只怕与当年的噶尔丹不相上下,这是其一。其二,西藏佛教影响之广,不必臣说,各位心中都有数儿。倘若被策妄阿拉布坦染指,后果不堪设想。还有第三,臣听说准噶尔人多次从俄国人手中买到火器,不论俄国人当真是为了贸易,抑或有意为之,这对我大清来说都是坏事。倒不妨趁此良机,除去策妄阿拉布坦,尽早拿下准噶尔。”

康熙轻轻颔首,看着胤禛的目光中透着赞许:“四阿哥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听了他这三点,你们觉着‘守边’还妥当么?”

当然不妥当。皇上这么说,便是下定了决心发兵征讨。胤祉听了胤禛的分析,也点头赞同:“雍亲王说得是,是臣考虑不周,‘守边’的确多有不妥。”

“肯认错,也是好的。你本不擅长打仗,思虑不周,情有可原。”康熙还是给了胤祉面子,无论如何,这个擅长写书、修书又孝顺的儿子,他还是很喜欢的。“四阿哥留下,其余人跪安吧。”

帐篷中转瞬只剩下康熙和胤禛。胤禛终归是做儿子的,一时间没能想明白,阿玛留自己究竟是为着什么。

“准噶尔的确是我大清不得不解决,也必须去解决的一道难题。”老皇帝示意胤禛在自己下手边坐下,又道,“你心里可曾觉着朕当初不该留策妄阿拉布坦一条生路?”

被皇阿玛猜中自己心中所想,胤禛多少有些尴尬,可他又不敢睁着眼睛骗阿玛,只好说:“阿玛明鉴,儿臣的确有这个想法儿。”

康熙笑着哼了一声:“难为你肯直言以对,没想着欺瞒朕。”

“儿臣断断然不敢欺瞒皇阿玛。”胤禛直言以对。

康熙点了头,旋即蹙眉道:“你方才说,俄国人有意卖给准噶尔人火.器?谁知会你的消息?”

“前阵子儿臣去找传教士问些问题,有位俄国传教士无意之中透露的。不过儿臣猜想,只要我们拿得住准噶尔人,俄国人再也不能翻起太大的浪来。”

老皇帝又一次点头。

年梦竹得了消息,知道老皇帝特意留下胤禛说话,原本就紧张的一颗心,愈发忐忑起来。她即便知道历史上最终是十四阿哥带兵征伐策妄阿拉布坦,可若此时此刻,胤禛便向康熙请命出征,老皇帝到底会不会答应,实在是未知之数。

胤禛回到他自己的帐篷后,故意一言不发,沉默着摘下头盔,由年梦竹侍候着自己脱下军服,换上便装。

“您到底预备抻到什么时候儿?”年梦竹等不及了,终于问出了口,“皇上留您下来,没有大事儿吧?”

“你猜是什么大事?”胤禛准备继续打哑谜。

年梦竹瞧着他神色,大抵也能猜到他听了自己的劝告,没有犯傻到请旨带兵出征。“您不想说,我也懒得问。”她转身拎起茶壶,给胤禛倒了一盏茶,“喝点儿水,润润嗓子,听说您舌灿莲花,把三阿哥都说服了?”

“三哥极少参与政事,原就没有经验。”胤禛目光中多少透着些许得意神色,揽着年梦竹坐到床上,“不过你王爷我也的确分析得头头是道,皇阿玛不住点头赞许。”

点头是真,赞许恐怕就没有了。年梦竹很了解康熙和胤禛这对父子的性情,笑道:“您不是去尽为人子、为人臣的义务么?如今又想要褒奖了?”

胤禛终归还是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阿玛极少褒奖我,早就习惯了。”

“爱之深责之切么。”年梦竹宽慰着胤禛,不放心地问了句,“您没请旨带兵吧?”

“总算问出口了?”胤禛搂紧了年梦竹的腰,“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你既不想我带兵出征,我自然不会去请那道旨。”

“其时我有些庸人自扰了。”年梦竹坐到胤禛对面,将装着黑子的棋盒递给胤禛,“便是您开口请旨,皇上也未必就肯同意啊。”

胤禛执起黑子,落在棋盘右上角:“你啊,还真的不要妄加揣测皇阿玛的心思。如今……”

“如今皇上身子不像从前那么硬朗了。”年梦竹压低了声音说着,“他舍不得放您走。”

胤禛眉心一皱,不承认却也并不否认。在他心里,皇阿玛不止是个守成皇帝,更是位马上皇帝。虽然大清的天下并不是皇阿玛打下来的,可是三藩、台湾、准噶尔,一桩桩一件件皆非易事。打天下难,守天下其实更难。他今日若是请了那道带兵出征的旨意,皇阿玛会同意么?会让他做个有军功的王爷么?胤禛心里没有肯定的答案。

“您该信我。”年梦竹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今时不同往日,带兵打仗未必就是历练。留在京中,未必就不好。”

胤禛是局中人,所谓‘当局者迷’用在谁身上都不为过。可年梦竹就不同了,她心里装着古今天下的大事,看事情的方式自然与胤禛他们颇有不同。

胤禛皱起眉头,却又笑道:“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你这‘没有道理’的说法儿里面夹杂着些许道理,我听你的才是对的。”

“因为我真心为着您好。”不知不觉,棋盘四边已被黑子和白子占据,“其实您不妨这样想,时移事异,在皇上盛年之时,做一名孝子自然该帮着皇上安定天下。可是如今,皇上更看中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被他留在身边的,才是更重要的,不是么?”

胤禛眉毛一挑,轻轻颔首:“不无道理。”

“明明很有道理。”年梦竹扬起头来,“可您就是不愿承认。”

这个小妮子!胤禛打从心里哼了一声:“我毕竟是王爷,你毕竟是我的侧妃。侧妃比谋士做得还好,你会让我觉着我白白花银子在府里养着那些人。”

“术业有专攻么。”年梦竹答对如流,“戴铎他们自有他们的本事,我家王爷眼光独到,银子从来只花在当花之处,断断然不会养着闲人。”

胤禛朗声而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虽然整日带着你在身边,我却总觉着,我还没能摸清你的全部心思,也许永远也摸不清。”

年梦竹避开了胤禛灼热的目光,继续在棋盘上落子:“好好下吧,回头儿您若输了,我又要在旁的上面儿哄您开心。”

“我又不是个两岁孩子。”胤禛不乐意了,“难道还会不认输么?”

‘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当然您自己最清楚。’年梦竹不由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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