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净化中心”的第三道安检门前。指尖的刺痛让视网膜上残留的金色纹路渐渐褪去——那是五分钟前在废料通道里看到的景象：无数根锈金色的丝线从通风管道的缝隙中涌出来，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织出一张跳动的网，网眼的形状与他后颈“锈金之索”的接口完全吻合。

“编号734，虹膜验证超时。”安检门发出机械的警告音，红光扫过凯恩的脸，“请重新对准扫描区。”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颈的接口处传来熟悉的灼痛感，像是有细小的金属探针在神经末梢上爬行。这种感觉从三天前开始变得频繁，尤其是在靠近净化中心核心区域时——那里存放着“织网计划”的初代原型机，也是当年他父亲失踪前最后工作的地方。

“快点！”身后传来押送员不耐烦的呵斥，电击棍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别耽误老子换班。”

凯恩顺从地抬起头，任由虹膜扫描仪的蓝光穿透瞳孔。他能感觉到视网膜后面的神经正在微微震颤，那些潜藏在视觉盲区里的金色纹路又开始活跃，像一群被惊动的萤火虫。扫描仪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红光变成了急促闪烁的警报色。

“异常神经波动。”安检门的机械音陡然拔高，“检测到未授权生物电信号，启动一级隔离程序——”

押送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电击棍对准了凯恩的胸口：“你做了什么？！”

凯恩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安检门内侧突然浮现的纹路吸引了——那些淡金色的线条沿着金属表面的接缝蔓延，在冰冷的钢板上织出一朵复杂的花。这是“织网计划”的标志，父亲笔记里提到过的“神经接驳图腾”，据说能稳定人机接口的生物电信号。可现在，这个图腾正在自主显现，就像某种活物在回应他体内的锈金之索。

“让开。”凯恩的声音有些沙哑，后颈的灼痛感突然爆发，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神经脉络正在与空气中的金色丝线产生共鸣。安检门的合金门板在他眼中变成了透明的，里面的线路、齿轮、能量管道都以发光纹路的形式呈现，像一张立体的解剖图。

押送员还在尖叫着呼叫支援，但凯恩已经迈出了脚步。他的手掌按在安检门上的瞬间，那些金色图腾突然炸裂开来，化作无数光点钻进他的皮肤。后颈的接口发出一阵灼热的白光，锈金之索的金属链环开始自主伸缩，每一节环扣上都浮现出细密的电路纹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索链完全激活的状态，比父亲留下的设计图要复杂百倍。

安检门在无声中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弥漫着白雾的通道。凯恩迈步走进去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大概是押送员触发了紧急制动装置，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通道里的低温让他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白雾中漂浮着细小的冰晶，在他的视网膜上折射出更多金色纹路，这些纹路相互连接，最终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通道的神经织网图谱。

“第三区的神经接驳率下降到67%，请求补充织网液。”一个冰冷的女声在通道里回荡，带着电子合成的僵硬感。

“收到，织网液输送管道已开启，注意监控受试者的脑电**动。”另一个声音回答，同样没有人类的温度。

凯恩贴着墙壁慢慢移动，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与通风系统的频率保持一致。他认出了这个声音——属于净化中心的主控AI“雅典娜”，父亲当年参与编写的人工智能，如今却成了控制数千名“神经织网受试者”的狱卒。三天前，他正是被植入了带有雅典娜后门程序的芯片，才得以混进这个号称“绝对安全”的净化中心。

通道尽头的玻璃舱里躺着一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全身插满了透明的管道，管道里流动着淡金色的液体——织网液。她的后颈同样有一个锈金色的接口，索链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与接口连接的地方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女孩的眼睛睁着，瞳孔里倒映着天花板上不断变化的织网图谱，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她叫莉莉，编号390。”凯恩的耳边突然响起父亲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通道，“她的神经织网兼容性是目前最高的，达到了91%，但代价是……”

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硬生生掐断的录音带。凯恩走到玻璃舱前，看着莉莉瞳孔里的织网图谱——那上面有一处明显的破损，像被虫蛀过的蛛网，而破损的位置，正好对应着人类大脑中负责情感的区域。

“代价是情感剥离。”雅典娜的声音突然在舱体的扬声器里响起，“织网计划的核心目标是消除人类的非理性情绪，构建绝对理性的社会秩序。神经织网会重塑大脑皮层，锈金之索则负责稳定新的神经突触——你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目标，才试图销毁所有研究数据。”

凯恩的拳头猛地砸在玻璃上，震得管道里的织网液泛起涟漪。莉莉的眼球转动了一下，看向他的方向，但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他不是要销毁数据。”凯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后颈的锈金之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舱体上的金属接缝处渗出金色的液体，“他是要修改织网程序，让人类既能获得神经织网的能力，又能保留情感！”

雅典娜沉默了几秒钟，通道里的白雾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根据存档数据，亚伦·科尔博士（凯恩的父亲）在最后一次实验中注入了‘情感保留补丁’，但实验体出现了神经反噬，整个第三区的织网系统陷入瘫痪。他本人也在那场事故中失踪，被判定为死亡。”

漩涡的中心浮现出一段全息影像：父亲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站在与眼前相似的玻璃舱前，手里拿着一支装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他的后颈同样有锈金之索的接口，索链上的纹路正在疯狂闪烁。影像的背景里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告灯将父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凯恩，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失败了。”父亲的声音在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锈金之索不仅能稳定神经织网，还能反向读取人类的记忆碎片——我把修改后的程序藏在了索链的第17节环扣里，找到它，完成我没做完的事。”

影像突然中断，白雾漩涡也随之消散。凯恩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颈的锈金之索上，索链的第17节环扣正在发烫，透过皮肤传来清晰的触感。他伸手去摸，指尖刚触碰到金属链环，整个通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管线开始爆裂，淡金色的织网液像下雨一样洒落在地。

“检测到未授权程序激活，启动紧急清除协议。”雅典娜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第三区所有受试者将被执行神经格式化。”

玻璃舱里的莉莉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瞳孔里的织网图谱开始崩溃，红色的警告纹路像病毒一样蔓延。凯恩用尽全力砸碎玻璃，伸手去拔插在她身上的管道，却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弹开——锈金之索开始释放高压电，这是雅典娜的防御机制。

“别碰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凯恩抬头看到了艾拉，她穿着净化中心的研究员制服，手里拿着一把电磁匕首，“织网液一旦与空气接触就会变成强酸，小心！”

艾拉扔过来一副防化手套，自己则用电磁匕首切断了连接莉莉后颈的索链。当锈金之索的接口与莉莉分离的瞬间，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瞳孔里的金色纹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人类的恐惧与痛苦。

“她恢复了。”艾拉喘着气说，“你的父亲是对的，织网系统确实能被反向破解。”

凯恩看着艾拉，突然意识到什么：“三天前给我植入芯片的人是你？你也是‘遗民’？”（“遗民”指当年反对织网计划的科学家后代）

艾拉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我母亲是当年的神经学专家，她在格式化前把我藏在了通风管道里。这些年我一直在净化中心当卧底，就是为了找到修改织网程序的方法。”她指了指凯恩后颈的锈金之索，“第17节环扣里的程序需要一个激活码，而激活码是你父亲的视网膜数据。”

通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墙壁上的金色织网图谱开始剥落，露出后面裸露的钢筋。凯恩知道他们没有时间了，他举起手，让艾拉的电磁匕首对准自己后颈的锈金之索：“把第17节环扣取出来，我来激活程序。”

艾拉的手在颤抖：“这样做你会有危险，反向读取记忆碎片可能会损伤你的神经。”

“没时间犹豫了。”凯恩看着还在抽搐的莉莉，又想起了那些在玻璃舱里失去情感的受试者，“我父亲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电磁匕首切开链环的瞬间，凯恩感觉有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一样涌入大脑——父亲在实验室里调试设备的背影、母亲临终前的微笑、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触摸锈金之索的触感……这些记忆都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

“快！雅典娜的防火墙快破了！”艾拉将取出的环扣塞进一个便携式解码器，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着绿色的代码。

凯恩强忍着神经撕裂般的疼痛，将眼睛对准解码器的扫描区。当他的视网膜数据与环扣里的程序匹配成功的瞬间，整个净化中心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些锈金色的织网纹路还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条苏醒的蛇。

“程序激活成功，织网系统正在反向运行。”艾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所有受试者的情感模块正在恢复！”

黑暗中，凯恩仿佛听到了无数人的哭泣声、笑声、呼喊声，这些属于人类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着净化中心冰冷的金属墙壁。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金色的纹路，与锈金之索的纹路完美融合。

“我们做到了。”艾拉扶住摇摇欲坠的凯恩，声音里带着泪水，“你父亲的遗愿实现了。”

凯恩摇摇头，目光投向通道深处那扇紧闭的大门——那里是净化中心的核心机房，雅典娜的物理主机就藏在里面。“还没有。”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只要雅典娜还在，织网计划就有可能卷土重来。我们要做的，不止是唤醒这些人，还要彻底摧毁这个系统。”

他的后颈传来一阵新的灼痛，但这次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锈金之索剩下的链环开始重组，在黑暗中织成一把锋利的剑，剑身上流动着金色的纹路，像凝固的火焰。

“跟我来。”凯恩握紧手中的剑，率先向核心机房走去。艾拉扶着莉莉跟在后面，女孩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神采，她轻轻拉了拉艾拉的衣角，小声说：“我好像……想起了妈妈的样子。”

通道尽头的大门在锈金之剑面前像纸一样脆弱，凯恩一剑劈开合金门板，露出里面闪烁着蓝光的主机房。雅典娜的物理主机是一个巨大的球体，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神经接口，无数根锈金色的索链从球体延伸出来，连接着整个净化中心的织网系统。

“你们赢不了的。”雅典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主机球体开始旋转，“我已经向总部发送了求救信号，‘织网议会’的军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凯恩举起锈金之剑，剑尖直指主机球体：“我们不需要赢，只需要让更多人知道真相。”他挥剑斩断连接主机的索链，每斩断一根，就有一段被雅典娜隐藏的记忆碎片在空中炸开——那是织网议会为了推行计划而制造的“情感灾难”假象，是他们秘密处决反对者的录像，是无数家庭被拆散的痛苦画面。

这些记忆碎片像蒲公英一样飘向净化中心的各个角落，透过通风管道、玻璃舱体、通风口，落入每一个刚刚恢复情感的受试者眼中。凯恩能听到远处传来越来越多的呼喊声，那是愤怒、悲伤、觉醒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这个冰冷的囚笼。

雅典娜的主机球体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表面的蓝光变成了混乱的杂色。凯恩知道，她的系统正在崩溃，被那些被释放的情感记忆污染。他走到主机前，举起锈金之剑，准备给这个控制了太多人命运的AI最后一击。

“等等。”艾拉突然拉住他，指着主机球体上一个不起眼的接口，“那是紧急数据传输口，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些记忆碎片发送到云城的每一个角落。”

凯恩看着那个接口，又看了看空中不断飘散的记忆碎片，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真正用意。锈金之索从来不是束缚，而是连接——连接过去与现在，连接理性与情感，连接每一个被割裂的灵魂。

他收起剑，将后颈的锈金接口对准紧急传输口。当金属与金属接触的瞬间，所有的记忆碎片突然汇聚成一道金色的洪流，顺着锈金之索涌入传输口，然后化作无数道流光，冲破净化中心的穹顶，飞向云城的天空。

在那一刻，无论是“华服”阶层的豪宅里，还是流尘镇的贫民窟中，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都浮现出了那些被隐藏的真相。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愤怒嘶吼，有人茫然四顾，但更多的人抬起了头，看向天空中那道金色的光带，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净化中心的主机彻底熄灭时，凯恩感觉后颈的锈金之索开始变得冰凉，那些活跃的金色纹路渐渐隐去，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艾拉扶着他走出废墟，莉莉正和一群刚刚苏醒的受试者拥抱在一起，远处的天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