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新辞理着这人说的话,一时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被人扶着走出棺材,这才发现自己在灵堂。
灵堂到处挂着白色幔帐,供桌上,木刻的牌位上记着逝者的姓名和生卒年月。
虽然名字早就模糊不清,但很巧的是逝者的的诞日之期和长新辞的生辰一样。
喊做老爷,夫人的来人见到长新辞一脸欣喜,夫人被丫鬟扶着,拿着帕子的手有些抖,不停擦拭泪水。
老爷上下打量长新辞,情绪激动的一把抱住他,嘴里不断念叨着:“我儿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长新辞适当调整情绪,免得让人看出他是假冒的。
中年妇女拍着长新辞的手,眼中满是慈爱疼惜,长新辞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很陌生的一张脸,和他的差别很大。
长新辞被他们拉着走,刚走出正堂就有小厮匆匆来报,他附在中年男人的耳畔悄悄说了几句,临走前惶恐的看了一眼长新辞,又很快移开视线。
长新辞捕捉到男人眼里转瞬即逝的讶异,心不在焉地安抚着身旁的妇人。
死而复生?
前所未闻。
男人让小厮退下,转头对长新辞说:“我儿大病初愈,想必累了,先去休息吧。”
“来人,送公子回院子。”
长新辞一脸乖巧,跟人走到自己的住处。
路上,长新辞按了按头,装作头疼,不经意一瞥带路的丫鬟:“我为何会从棺木中醒来?”
丫鬟有些怕他,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但说无妨。”
“这……”
丫鬟身子不停颤抖,声线因恐惧不稳:“公子……公子之前落水了,躺了……几日不见清醒,山上的道士说……说要以毒攻毒……这才……这才……”
说到最后,丫鬟说不下去了,长新辞没在意,幽幽叹息一声,醒来后他就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具普通的身体,根本没有灵力。
把人带到,丫鬟一刻不想停留,长新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道士住在哪?”
丫鬟觉得公子大病过后变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想:“菩……菩萨庙。”
“道士为何住在寺庙中?”长新辞疑惑。
“这道士自称是天上的仙人,说庙里有脏东西,故暂住在此。”
看着长新辞一无所知的样子,丫鬟顿了顿:“公子之前就是去了趟寺庙,回来后就落水了。”
话落,她将门带上,脚步慌乱。
长新辞看着紧闭的门,不禁莞尔。
所以他是从棺材里掉下来了,摔进了幻境?
他走到铜镜前,细细瞧着面容。
这张脸十分普通,扔进人群中是压根注意不到的存在,面相也不好,眉眼间距窄,山根低陷,眼神有些呆滞。
长新辞忍不住眉头上挑,镜中人做起这个动作有些吃力,说不上明显。
像是这具身体正真的主人通过镜面和他对峙。
长新伸手压下铜镜,一股疲惫涌上脑海,他看了眼周围,躺在榻上,倒头就睡。
天色渐晚,黑云沉沉,这一觉,长新辞睡的并不好,他梦到了好多东西。
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了一群没有脸、听不到声音的人发生矛盾,且不约而同的围着一个人欺负。
这些场景闪的很快,一下子就从这场画面跳到了下一场,他被困在原地,动不了,只能看着。
直到听到一阵荡漾开的铃声,他才惊醒。
长新辞还没缓过来,脑袋发胀。
梦里的事他感到熟悉,像是真的经历过一样。
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吗?
还是说他占的这具身体早就死了,这是给他托的梦,是想让自己帮他报仇吗?
长新辞躺了好半天才起,发现有人进来送过早膳了,食盒安安静静的摆在桌上。
此刻,他已经将冬祈颂在心里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的一听话,自己也不会落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他算计的,现在他弱的连有人来都不曾察觉。
长新辞打开食盒盖子,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个包子。
在这里呆的越久,记忆越混乱,感官在不断减弱,再不想办法,在这呆上几天,他就该成为这里的一员了。
再想出去,就是痴人说梦。
推开门,院子里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杂草茂盛,到显得他的存在有些突兀。
长新辞往外走,却被家丁拦住。
他当即冷下脸:“这是什么意思。”
守在院门口的家丁直愣愣看着长新辞,平静陈述事实:“老爷夫人有吩咐,公子大病刚好,不适合走动。”
“为何我院子里连个下人都没有?”长新辞问。
“公子需要静养,人多恐扰清静。”
长新辞反应过来这是变相软禁,想要硬闯。
家丁也开始不耐烦,狠狠退了他一把,语气不屑:“不受宠的嫡子也想上天。”
长新辞一连退了几步,稳住身形,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走向院里的秋千上。
年久失修的秋千,晃起来咯吱咯吱响,木头开裂,积了不少灰。
长新辞拍了拍,不甚在意,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这具身体是嫡子,但不受宠,昨天来看他的人都养了外室和面首,还都有孩子,他的存在不过充当门面。
“……”
能把他救醒,不是有多爱他,多愧疚,而是有人等他以命换命。
长新辞笑出了声。
想要他命,还是等下辈子罢。
他能出现在这儿绝对和寺庙脱不了关系。
他四处看了看,打算去一趟。
既然正门走不同,他还是常人,那就只能不走寻常路了。
长新辞身手不错,翻上墙,趴在屋檐上,观察府邸布局。
除了他院里看管的家丁不少,院内荒凉外,其他的地方倒是典雅富丽,站了不少丫鬟小厮。
规划好离开的路线,长新辞掀开瓦片,直接跳了下去,稳稳落在屋内。
白天府里人多眼杂,晚上除了巡察的护院,天时地利。
长新辞耐心等到晚上,直到夜半才小心行动。
他刚落地,就让一片火光包围。
“……”
为首的人名义上还是他爹。
人倒霉起来还真是能平地摔,喝水塞牙。
长新辞后背贴着墙面,压下惊慌,面色如常,看了眼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想装疯卖傻,问道:“这是何意?”
男人眼神冷漠,不想废话,抬手照了照。
“动手。”
话音刚落,就有人上来按住长新辞。
长新辞暂时按兵不动,任由动作。
很快,他就被关进了水牢。
身下没有底,整个人悬空。
寒凉的铁锁将人牢牢缚住,双手高高吊起,水面漫过胸脯,一低头,口鼻瞬间淹没,长新辞呛了几口水,咳的难受。
火光隐隐灭灭,看守的人流露出可怜。
官家的公子活的连下人都不如。
长新辞面无表情抬头,视线没有定处,他现在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算得上暴戾。
等自己出去了,一定把这里全绞了。
心中的恶在无意识放大。
他闭上眼,重重吐息,平复心情。
……
“睡着了?”
轻挑散漫的声音响在耳边。
长新辞寻声望去,来人一身雪白,一尘不染,带着帷帽,与这昏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长新辞看不到脸,仰头望着他:“你谁?”
来人走到池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水,水面荡起波纹,没有回答,像是喃喃自语:“这么狼狈啊。”
长新辞面色不虞:“说人话。”
身着白袍的人笑出声,手肘支着膝盖,撑着下巴,嗓音愉悦:“这么凶。”
即便看不见面容,他也能想象出眼前人虚伪的脸,想把人脱下水的冲动油然而生,只是刚有动作,手上的链子便哗哗作响。
恶劣带笑的声音还在继续:“不想知道我是谁嘛?”
说着,他摘下了帷帽,轻飘飘的布料沾了水,缓缓沉进水底,不见踪迹,露出的脸,让长新辞愣住了。
长新辞的表情从惊愕到不可置信再到狠厉只用了一瞬。
欣赏完变脸,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脸,轻轻拍了拍,语调懒散:“想质疑这张脸是假的吗?”
不等回答,自顾自道:“是真的哟。”
低沉温柔的声音像落在心上羽毛,很轻,却又压得人喘不上气。
“长新辞,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这张脸是你的,也是我的。”
“……”
长新辞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似是知道他心里想的一样,“长新辞”嘴角勾起,盯着难堪的人。
“杀了冬祈颂的人是我,不过……我死了,现在就是你杀的了。”
长新辞淡漠道:“你做梦。”
“我做梦?”
“长新辞”重复一遍,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你就是我啊,我是上辈子的你,你是这辈子的我,我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长新辞”笑意吟吟,满眼都是另一个自己。
“你不是想去菩萨庙?我带你去。”
说完,他的手指点着锁链,小团光晕随着炸开。
长新辞下意识闭眼,肩膀让人按住,再睁眼,他来到了寺庙。
“长新辞”绕有兴致看着他推开木门,进入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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