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这也要卖啊？”鹏哥手里举着个八成新的电吹风，冲季礼深晃了晃，“不然你留着自己用得了呗。”

又是一天凌晨三点半，鹏哥照样还戴着那顶黑色的鸭舌帽。

“我不用那玩意儿，寸头挺好。”季礼深正在点钱，闻言伸手呼噜了一把自己头上硬硬的发茬，道，“这个可以不用当废品卖，二手商店有人收。”

“知道知道。钱对得上吧？”鹏哥把电吹风放进袋子里收好，下巴指了指他手里的一沓零零散散的钞票。

季礼深笑了笑，想也没想数出两张大的递给鹏哥：“您这是试我呢。”

鹏哥摆了摆手，让他拿回去：“我不跟小屁孩计较这些，拿去吃点儿好的吧。哎对了，我今天上午回去了一趟，杨姨说早上又收了个小孩儿，四五岁，男的，也没什么毛病。听说都带进去了还嗷嗷着不相信自己被扔了呢。”

季礼深捋钱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不见起伏：“爹妈要真想扔孩子，还管有没有毛病么。”

想了想他又问了句：“那小孩还安分吗？”

杨姨是福星福利院的院长，鹏哥成年后出去这几年，也一直跟杨姨有联系。

再怎么也是把他们养大了，甭管吃什么喝什么，到底现在也是能领着一帮小弟收小学生保护费的成年混蛋了。

鹏哥听了笑了笑，说：“安分什么，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估计是养不起孩子了。我瞅着一眼，闹腾着呢。”

季礼深“哦”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别的。

不料鹏哥却忽然靠近他，低声问：“那孩子……跟你没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能生个五岁孩子出来？”季礼深笑了笑，“哥，您是我亲哥，您抓紧时间走吧，一会儿天该亮了。”

“这么说倒也是……你哪能送人进去，你巴不得把福利院拆了，有病没病的小孩儿全放出去祸害社会，大家全自由了，你就高兴了。”

季礼深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得门外响起了些骚动。

“里面是有人说话吧？我没听错？”

“我也听见了，不过灯一直没开啊，门缝里都不透光。”

“你傻啊，你躲债的时候还敢跟家开灯？我看他敢回来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咋办老大，踹门？”

“你他吗是不是傻……”

季礼深从听清第一句话开始就警惕了起来，往周围看了一圈。

还没等他想好该做些什么，一只手从他身旁伸过来，一句话没说打开了门。

这下不仅季礼深愣了，连外面本来打算夺门而入的几个大哥都愣了。

最后还是为首的那位大哥先指着他鼻子开始走流程：“要债的！拿钱来！”

季礼深顾不上问鹏哥为什么突然开门，只能调整了一副表情，低着头对面前的大哥镇定道：“您是来要债的吧？我劝哥几个趁早回吧，这家人死光了，你们恐怕要不到钱。”

大哥上下打量了他几下：“死光了？那你是哪儿来的小兔崽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这家人借钱就是为了供他们孩子上学！我看你这年龄，差不多该上初中了吧？装什么装？父债子偿懂吗？”

季礼深没忍住抬起头看了眼这位大哥。

招风耳，厚嘴唇，天庭饱满。

倒是个福相。不过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毁了整张脸，也不知这福相受没受到影响。

“嘴长在脸上不会说话是吧？用不用老子再帮你开个窟窿出来啊？”刀疤往前一步瞪着他，“说啊！这家人死光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还没等季礼深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声音。

“我跟我弟在什么地方干什么，难道还要跟你报备？”

刀疤一脸“嘿老子这暴脾气我倒要看看是谁刷牙不用漱口水口气这么大”的表情，撸了撸袖子就往季礼深身后看去。

“里边还一瘪犊子呢？里……”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倒是鹏哥还似笑非笑：“是啊，里边还一瘪犊子呢。”

季礼深偷眼看着，只见刀疤京剧变脸似的换了个表情，嘴上都磕巴了：“不是，周，周哥，我哪儿知道您在这儿呢，您……我！我是瘪犊子！您消消气，我，我们这就走……这不是不知道这是您地盘……”

后面几个小弟模样的大哥也都稀稀拉拉跟着叫了几声“周哥”。

季礼深大脑宕机了几秒，才想起来鹏哥姓周，原名周大鹏。

鹏哥等他们都从楼道里走干净了，才把嘴里的烟吐出来在门框上按灭了，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季礼深看着他。

鹏哥大步走过来伸手搂住他肩膀，笑了一声道：“小孩儿，有什么话就问，甭跟你哥搞眼神交流这一套。”

“……你认识他们？”季礼深问。

鹏哥特意停下来，转过头端正地对他翻了个大白眼。

那意思是，老子不答废话。

“那刀疤为什么管你叫哥？”

“嘿我的亲弟，就许你叫我哥，别人不让叫？”鹏哥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会儿，才正色道，“就为他脸上那道疤是我给他留下的。”

季礼深脚步一顿，看了眼鹏哥。

“要没我，那一刀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季礼深松了口气。

不过这一口气也没敢完全松下来。

他一直知道鹏哥是沾点儿□□的，只是没仔细了解过程度有多深。

当然不至于以为鹏哥只是认识几个高价倒卖的二手贩子，但这一声“鹏哥”是他从小叫到大的，透着尊重也饱含亲密。

至于另一个称呼“周哥”，他就不太清楚周大鹏这人是流过多少血、挨过多少揍才换来的。

鹏哥或许是看他半天没出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又拍了两下，问道：“害怕了？”

季礼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别害怕。”鹏哥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口，“以后不会让你挨欺负了，有哥在呢。”

季礼深又点了点头，说：“谢谢哥。”

鹏哥是真把他当弟看的，且不说到底有没有想从他身上图点儿什么，对他好是真的对他好，没一点儿含糊。

这就够了。季礼深想。

更多的，是吃饱饭穿暖衣，有家的小孩才能想的事。他不配。

鹏哥对他来说是亲如家人般的兄长，也是他敬畏和尊重的长辈。就凭这个，有些事他不得不说。

“这房子是我爸妈的，他们前两天刚出车祸死了，没别的亲人，也都是孤儿。”

季礼深知道，这些事他不说，鹏哥永远不会问。可是现在，是他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鹏哥果然一愣，过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还有钱上学吗？”

之所以不得不说，就是因为他知道鹏哥一定会问这么一句。

季礼深摇头。

“怎么打算的？”鹏哥问他，“退学你肯定不乐意，想出去找个活儿干？”

季礼深没说话。

“现在外面活儿也是真的不好找，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来跟着哥干两天？待遇肯定少不了你的，这房子你没事儿就来住，那群犊子肯定也不敢来了。怎么样？”

鹏哥其实明里暗里向他提过很多次，以前想让他退学跟着他干，现在退了一步，说兼职就行。

这对现在没有收入来源的季礼深是巨大的诱惑，然而他卖惨前想要听到的却不是这个邀请。

鹏哥认识人多，哪怕不是什么多体面的工作，他也幻想过从鹏哥这儿讨来一个正经的来钱路子。

然而“跟着鹏哥干”，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鹏哥的语气不像是还有回转余地的样子，季礼深吸了口气，现在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说：“好，谢谢哥。”

走到楼下转角处刚要跟鹏哥分别，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贴紧了墙角。

季礼深用疑问的眼神看了看扣着自己胳膊的鹏哥，被鹏哥示意往前面树影处看。

那儿似乎站着一个人，个子很矮，隐藏在半夜的树影中看不清脸。

季礼深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刚才那伙人没走，可等到那人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从树影中走出来后，他却呼吸一滞。

路灯白晃晃地照在那人的头脸上，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听到一声破了嗓子拉长音的“哥哥——”，季礼深使劲闭了闭眼。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

英乐嘉两天不见又成煤球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跟个炮弹一样向他冲过来，季礼深往后扎了个马步才没被他扑倒。

鹏哥居然早早就松了手，叉着腰在旁边笑眯眯地看他热闹，还回敬似的问了句：“认识？”

季礼深当然不敢翻个白眼表示我不答废话，闭着眼点了点头，却也没多说什么。

刚才他卖惨的时候特地跳过了英乐嘉这段，就是怕再生出麻烦旁枝末节。

还好眼下的情况也没给他留下多答两句的余地，英乐嘉抱着他大腿哭得嗓子都批了，听不清嘴里呜鲁呜鲁说些什么。

不过季礼深大概能猜到。

“哥哥我怎么突然找不到你了吓死我了有好多叔叔阿姨把我关在小屋子里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找你你果然在我家呜呜呜我好想你别丢下我”

无非就是这些意思。

就在季礼深犹豫着要不要摸摸他的头安慰安慰，让他稍微安静那么一会儿的时候，忽然感觉大腿一轻。

英乐嘉从他身上离开，脸都憋红了，站得溜直地跟他鞠了个躬。

“对不起哥！我乱……乱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季礼深都做好防备他再一次冲上来的准备了，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一句道歉。

他倒是想板着脸再给小孩骂走，但是看着英乐嘉哭得都打嗝的怂样儿，还刚跟自己没头没脑地道了个那么幼稚的歉……

他再怎么没人性也不可能当场再把英乐嘉送回去了。

“哥哥，我以后一定乖乖待在你身边，不会到处乱跑了。”英乐嘉憋着不哭出声，脸都快紫了，“哥哥你……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想哭就哭吧，别憋死了。”季礼深没忍住说了一句。

英乐嘉毫不含糊，立马就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腿上，惊天地泣鬼神地哭了一场。

很希望得到大家的评论！如果能一起讨论剧情就更好啦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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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