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归推着谢谌风下车后,被弦歌山庄的气派震惊到说不出话。
山庄坐落于城郊的一座深山,幽静谧然。一眼望不到头的恢宏围墙隐在山林中间,隐约可以看到是一座巨大的两晋风格的园林。他左右张望:“学长学姐们呢?”
“都进去了。”谢谌风冲他挥挥手,“你自己去玩儿吧。”
燕云归刚想说山路崎岖,他坐着轮椅不方便自己可以帮他。紧接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想等沐学姐,自己在这儿当电灯泡确实不合适,于是果断开溜。
谢谌风对他的识相很满意,翘着脚等车来。果然没多久,一辆大巴缓缓开近。
等等,大巴?
谢谌风脑子飞速转了一下,她这是换了什么新口味,不坐轿车坐大巴?
还没等他想明白,大巴车门打开,一道清冷的身影走下来。谢谌风高兴极了,撑起肘拐就要过去迎她。
随即,他又看到一个,两个,三个……一群身影呼啦啦下车,迅速把静寂的山庄门口变成菜市场。
谢谌风的表情从期待变成开心再到僵硬最后面无表情,他一屁股坐回轮椅:好极了,来温泉山庄也要接着开你们学联社的破会是吧?
谢谌风嘬着牙花子,气乐了。
沐未落只来得及冲他微一颔首,就被学联社的干部和成员簇拥着往山庄里走。倒是祁初不疾不徐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他,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谢谌风臭着脸:“怎么着,是地球离了你们学联社不转了,还是你们学联社离了明夜就得垮台?什么影响国际局势的会议必须在这里开?”
祁初好整以暇地理理衣袖:“原定举办古文大赛的学校闹出点风波,上面紧急把举办地落在咱们这,时间紧,任务重,要么你以为我们想放着好山好水不看来这加班加点开会么?”
谢谌风挑着眉,上下打量他一眼:“我看你挺闲啊。这种活动的举办你们不是轻车熟路,还用折腾明夜?”
祁初摊手:“学校内务的事一向归沈从容分管,可他被你派出去了,所以未落只能亲自部署。我今天主要是来做辅助工作。”
“……行。”谢谌风不客气地使唤他,“推我进去。”
“很遗憾。”祁初后退一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们学联社今天的会议行程很满,我确实腾不出空来照顾你。不过你们狐狗会不是来这里度假的吗?他们应该有空。”
说完,他还刻意四处看看,“怎么不见他们人?”
“祁初。”谢谌风堆起假笑,“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好东西,你想尝尝吗?”
“敬谢不敏。”祁初抬腕看了眼表,然后优雅转身,迤迤然走了。
于是,在谢谌风十七岁的生日当天,他被所有人遗忘在弦歌山庄门口,独自吹了好久的冷风。
“阿嚏——”谢谌风带着怨念,挪到他们开会的屋外,趴在窗户上死死盯着里面。
坐在临窗位置的干事会开得好好的,忽然莫名打了个寒噤,扭头一看吓了一跳,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了。
动静很快吸引了沐未落,她循声望去,只淡淡吩咐了句什么,紧接着就有人冲窗户外的壁虎歉意笑了笑,“唰”一下把百叶窗关上了。
谢谌风:……
很好。
他又绕到屋里,精准找到他们所在的屋子,然后开始,挠门。
他指甲修得又短又圆润,没法挠,所以他用钥匙刮门,一下一下,发出瘆人的响动,迫使里面开会的人只能暂停。有胆小的女生还以为大白天闹鬼,吓得尖叫起来。
沐未落看一眼祁初,后者认命地站起来,“我去看着他。”
然后,两人在门口发生争执。
“我带你去玩。”
“我不。”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不。”
“我带你去泡温泉。”
“我不。”
“那你想怎样?”
“我不。”
祁初好笑道:“未落今日确实忙,又不是故意冷落你,要不然为什么连工作都搬这里来做了。你去吃点东西,忙完了我们第一时间放她去找你,好吗?”
“我不。”
祁初捏了捏眉心,这人有时就跟个孩子似的,道理他都懂,就是犯倔。
祁初好脾气地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明夜现在出来陪我!”
“她今天很忙。”
“那我进去旁听!”
“你又不是学联社的人,不能……”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就在祁初扶额拿他束手无策的时候,走廊里杂七杂八的脚步声,间或带着几声埋怨:
“我就说落了点什么,你们也真是粗心,怎么能把今天的主角儿丢下不管呢?”
“这不是忙着给他布置party,再说我以为沐沐会陪着他的。”
“你都知道沐沐找你约了一个大会议室,还觉得她有时间能陪老谢么?海王你花言巧语骗漂亮姐姐的机灵劲儿呢?”
谈苔、温如今、燕云归几人吵嚷着往这边跑,看到谢谌风后大喜,谈苔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老谢你让我们好找,还说把你丢哪了。走走走,我们给你布置了个生日宴会,你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不去。”谢谌风把肘拐往地上一杵,“我要等明夜……哎哎哎?”
谈苔根本没有想和他废话的意思,指挥温如今和燕云归一个抬脑袋一个抬脚,把人扛起来就走,还不忘嘱咐祁初一句:“我们先过去,你们忙完了一起来玩儿啊!”
目送着谢谌风一路骂骂咧咧地挣扎,祁初微笑着挥手。终于送走了这个大麻烦,他轻松地抬脚重新走进会议室。
然后,他看到所有人都冲着自己露出憋笑的表情。
他后知后觉,刚才自己应该没关严门,所以那堆没营养的对话被大家听个一清二楚。往日里祁副社长成熟稳重,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游刃有余,难得大家有机会看到他与别人打无聊口水仗的幼稚画面,又新奇又想笑。
宋轻尘乐:“副社哄孩子回来了。”
祁初没什么“男神包袱”,也不排斥大家拿他打趣,只是莞尔:“见笑了。”
学联社这会结结实实开到傍晚,狐狗会的人都开始吃第二轮了。沈亦书人是下午过来的,串是晚上吃撑的,她扶着墙,虚弱道:“我真不能再吃了,你们喂猪呢……”
谈苔又塞给她两串烤板筋:“填缝。”
沈亦书哀嚎着,眼角余光瞥见沐未落和祁初他们走过来,赶紧扑过去,顺手把烤串塞祁初手里:“辛苦辛苦,祁初哥,这是谈苔姐亲手烤的,你多吃点。”
祁初笑应,走过去帮谈苔一起烤。沐未落环顾一周没看到人,沈亦书悄悄拽她:“在后山睡觉呢,我看他今天情绪不高,是不是还没缓过来啊。”
沐未落很清楚他情绪低落的原因,闻言只是淡声道:“没事。”
她交代祁初把大家照顾好,转头去了后山。
山庄的照明给得很足,小时候谢谌风没少带着她来这里“探险”,所以沐未落对后山的地形了如指掌,她径直走向后山溪的洼地,果然看到谢谌风在那里钓鱼。
这人也不好好钓,拿着鱼竿东一下西一下豁楞水玩,他旁边烧着一炉山泉水,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水壶四周围了几个栗子,已经烤得微微裂口了。
还没等沐未落靠近,谢谌风早察觉到她的脚步,把鱼竿一扔,撑起肘拐就要去迎她:“慢点,这里滑。”
沐未落没让他动,她一手提着竹影灯,一手拿着薄毯走近前,把灯放在一旁的高石上照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冷吗?”
“不冷。”谢谌风笑,眼睛里亮晶晶的,伸出一只手来:“抱。”
沐未落靠过去,给他把毯子裹好,又扶他坐回轮椅上,认认真真道歉:“对不起,今天没能顾上你。”
“道歉得有诚意,不如……”他伸出手,想揽她坐在自己那条好腿上,却被放了一只古朴的盒子,抬头见眼前的人满脸真挚:“生日快乐。”
他失笑,收了盒子,还是揽着她坐下,把人圈在怀里填满一室冷寂,才有心思摆弄礼物:“今年是什么?”
自从两人懂事起,每年生日礼物,沐未落都会送给谢谌风一管自己做的线香,并且主题和味道都不一样。谢谌风多多少少能猜到香韵的定调应该和自己有关,但没摸清是什么规律,他缠着问过好几回,可就是没得到答案。
“嗯。”沐未落给他打开,线香用玻璃管装盛,上面仔细贴了一层宣纸,用古雅蕴藉的褚体写着“十七岁生日快乐”字样,“我之前一直没想好名字,刚才在来的路上忽然想到了。”
“‘岁远不系舟’。”
谢谌风一怔,赶紧叫冤:“胡说,缆绳都在你手里,怎么叫不系舟。”
大事不妙,她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起的名字,自己还没怪她沉迷工作无暇他顾,她怎么还先发制人给自己贴标签了呢,还是这么要命的标签。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最近也没出任务,也没闹事,一直有乖乖听话好好养伤,每天吃她的健康食谱淡的味觉都快失灵了也没偷着开小灶,怎么让她得出这个结论?
“明夜,事儿不能这么算。”谢谌风把人揽紧,“你看,我是不是最听你的话?你不让我爬树,我最近都没爬;你让我别打扰你开会,我找地方自己玩儿;你让我不忙着复健,我现在已经胖了两斤……我就是个风筝线也攥你手里,怎么能叫‘不系舟’?这很显然是对我的偏见,我觉得‘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才符合当下意境……”
他嘴叭叭地还在不停絮叨,沐未落刚想跟他解释,只是来时路上看到几颗星星很像一叶小舟的形状,所以恰好想到这个名字。却在抬眸间不经意发现旁边泥地上刻着几行字,她凝神去看:“这是什么?”
刚才还在打鸣的公鸡忽然被人卡住了脖子,谢谌风慌乱拿着肘拐想把“罪证”毁尸灭迹,却被轻轻制住。
只见地上被人用树枝刻了一首诗,看潦草的字迹显然作书之人颇为愤懑:
岭上平看月,山头坐唆风。
心中一片气,不与女人同。
最后一首诗为唐朝人所作,佚名,刻在出土文物长沙窑褐彩诗文盏上,现存湖南省博物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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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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