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可要为清歌做主啊!”王氏抹着眼泪,“杨嬷嬷亲眼看见清歌与一男子在房中,这要是传出去......”
林父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王氏信誓旦旦,示意了一眼杨嬷嬷。
杨嬷嬷立刻跪下:“是真的老爷,老奴受夫人的吩咐,去看看小姐可好些了,没想到竟看见一男子在小姐房中。”杨嬷嬷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就在二人身边站着似的。
林父沉吟片刻:“清歌一向知书达理,怎会做出这等事来?你说话也该有个分寸。”这话虽是对着杨嬷嬷说的,眼神却转往王氏,面带寒光。
王氏会意:“老爷,妾身发誓,若是妾身故意污蔑清歌的话,妾身不得好死!这么大的事,事关我全府身家性命,妾身怎敢信口雌黄!杨嬷嬷来禀告之后,妾身不敢有一丝隐瞒,立即便来与老爷商量。”
林父沉默片刻,他的女儿,他自是能看出林清歌的心思,难道......
“老爷,难不成清歌一直不想进宫,是因为已经有了意中人?”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语气却看不出分毫“只是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要影响清歌选秀......”
“住口!”林父厉声喝道,“此事决不得声张,一旦有任何人轮嚼舌根,这舌头也不用要了。”
清歌,不要做这般让为父失望的事。
房中的王氏和杨嬷嬷不寒而栗,连连称是。
三日后。
林清歌的脸已好了不少,张太医医术高明,自是不在话下。况且那日王氏与她争论一番,父亲似乎有些信以为真,每每派人盯着她喝药。
更让她担心的是,那人。能悄无声息的夜闯林府,若是再来,想想便叫人烦恼。
芷兰那日被赵璋敲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只觉得奇怪,怎么突然睡着了。好在小姐没有怪她。
见林清歌一天的提心吊胆,“小姐,你怎么了,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林清歌的思绪被打断,摆了摆手,“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
三日已过,黄昏渐落,她不由忐忑,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小姐,我去厨房给您端碗鸡汤补补,这几日都瘦了,太医说鸡汤可以喝的。”
林清歌撑住下巴没精打采的点头。
芷兰刚走,门外就有声响,林清歌快步向前谨慎地拉开门一看,并无异常,合上门回头。一个人坐在她刚刚坐着的地方,浅笑着看她:“我来了。”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一双凤眸深邃如潭,长的是好摸样,可总是干这梁上君子的活计。
林清歌无奈:“你怎么又来了?”
“我说过三日后再来看你,这些天我每天都很担心你。”赵璋关切道。
“你走,不需要你担心。”林清歌上前去推他,把他往推开的窗户边挤。
她怎么敌得过他,徒劳罢了。赵璋制住她的双手:“除了走,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我们之间并无深交,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若你当真为我好,便该立刻离开才是。我是秀女,陛下的秀女!”林清歌压低声音反抗着。二人还在争执,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响动。
“都在这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林父只和王氏进了院内,二人在门外听着屋内的争执,悄然打开的门缝,让林父血压飙升。
她的女儿,她最知书达理的女儿竟然被人纠缠?
王氏不动声色的添油加醋:“老爷,这可怎么是好啊?这这,这传出岂不是打皇家的脸,万一圣上知晓,我们全家都毁于一旦了!”
正想推开门斥责,房内的二人争执间,男子的脸对着门外,赵璋尽力的想安抚林清歌,并未注意门外的动静。
只一眼,林父目瞪口呆,朝堂上混迹多年的老江湖,脸上也露出难绷之色。
那人?陛下?
王氏伸手推门,这正是置林清歌于死地的好机会!
可老爷却狠狠抓住她伸出一半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王氏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林父用凛冽的寒光示意她闭嘴,王氏点头表示明白。
之间林父压低身子,再一次透过门缝窥探,生怕弄出一点响动。
是了!他认出了赵璋,那分明是当今圣上!
好在林父官场沉浮多年,不至于被这种意外吓倒。他也是男人,只需稍微一想,便知陛下在玩什么“假扮平民”的游戏,只是不知清歌何时惹上了陛下?林父露出原来如此的讪笑,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可能。惊诧之后,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胡须随着他咧开的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几乎在这片刻,他就做好接下来的最优准备。
“老爷”王氏低声喊道,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父示意,王氏与她一同离开,王氏不敢反驳,只不甘的回望了一下林清歌的房间,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略微离屋子远了点,林父格外认真的瞪了她一眼:“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林夫人你便不用当了!”似乎还觉得不够,待出了院子他再次叮嘱,“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视清歌为眼中钉肉中刺,平日里小打小闹,我可以视而不见,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房中歇息,直到清歌入宫为止,不要打扰到清歌。送夫人回屋。从今日起,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王氏一怔,便被带走了。
芷兰从厨房回来,路过回廊,见老爷带着长随走来,急忙向前行礼。
“参见老爷。”芷兰行礼。
林父看了看芷兰手中的鸡汤,“好了起来吧。汤凉了,再去换一碗,好好伺候小姐。”芷兰一头雾水的站起身来,只得听安排懵懵懂懂的再次返回厨房,明明刚从厨房端出来的汤,还冒着热气。但她也不敢反驳,只得返回厨房再换一碗。
这边林清歌赵璋好不容易安抚了林清歌,坐下来听他说两句。
“我只是想关心你而已。”赵璋无奈道。
“可你的关心对我造成了困扰,我不需要这样无谓的关心。”林清歌淡淡的拒绝。
“那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尽力做到的。”赵璋情真意切的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肯定。
林清歌没有作声。他知道她的心思,眼下最大的难题便是入宫选秀。
赵璋想过是否要现在告诉林清歌,其实我便是你口中的陛下?
她会惊喜吗?她会不会后悔一直以来对他的冷淡,没有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毕竟他可是是陛下,年轻的英俊的帝王。
可他分不清,林清歌拒绝的是皇宫中的陛下,还是眼前的他。若他告诉了林清歌他的身份,她怕是又不信,认为他在唬她了吧。
不过赵璋还是忍不住试探。
“还是不想入宫?说不定我那位表哥会让你惊喜呢?”赵璋挑眉。
林清歌看着眼前这人,他似乎真的跟陛下关系不浅。
林清歌站起身,满满走到梳妆台面前,黄昏下有些鎏金的光透过房间,洒在她的脸上,像个刚下凡的仙女,背着光面向他,一时间赵璋竟看不清她的脸。
林清歌开口诉说:“你知道吗?我刚生下来没多久,我的母亲身体就不好,没多久就去世了,还好有画像,我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我很像她。”林清歌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很快,爹娶了现在的母亲,又有了一个女儿,她只小我两岁。我以为我有了新的母亲,但其实她只是妹妹的母亲。不过还好我还有爹,可是为什么妹妹抢我的头花,父亲只抱她,因为妹妹更小,我要让着她。可是后来慢慢长大,我慢慢明白了那不是我一个人爹。我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后来,我就习惯了。我拥有的不少,林家大小姐,林家嫡女的身份,母亲留给我容貌,还有一些嫁妆,也有父亲的教导。可我更想拥有一份完整的爱,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只属于我。宫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宫里比这里还要可怕吧?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争一份宠爱。我......”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走近赵璋:“我怕自己争不过,怕自己不明不白地死了,怕这一辈子只能守着宫墙哭,你明白吗?你能帮我吗?”
还不待赵璋开口,林清歌的眼泪已经砸下:“你能帮我是不是?你不是陛下的表弟吗,我真的害怕,害怕,”林清歌突然蹲了下来,裙摆在地上铺开,像一朵凋零的花。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赵璋承认自己慌了心神,他想向她说,朕会好好疼你爱你,朕很喜欢你。可她只哭着,让他不敢吐露半分。
三次相见,他都对他拒之于千里。唯有这次她哭了,她相信他,才会在他面前哭,赵璋没有办法拒绝她此刻的任何要求。
赵璋蹲下握住林清歌颤抖的肩膀,她的眼泪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袖,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这次林清歌没有躲。
“清歌......”他轻声唤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心疼。“我知道......”她抽泣着说,“你有这个能力......求求你,帮帮我......不要让陛下选我好不好?”
赵璋的心猛地揪紧了。他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只想制住她的泪水。他是帝王,自然给不了她独一无二的宠爱,就算她允许,他的母后,他的朝臣也不会允许。
他有点后悔,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该多好,他不会陷入放过她与拥有她的矛盾之中。
“好......”他轻声说,“我答应你。不选你,好不好?你会得偿所愿的,我保证,好不好?别哭了,嗯?”赵璋使出从未有过的耐心与温柔去哄着她。
林清歌出自真心的想哭,并未注意到这句话中的不妥。她只想从赵璋这里获取一丝胜算,哪怕只是一点点。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能有一丝希望,她都要为自己争取争取。
林清歌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长长的,要掉不掉。她抬起头,像是很相信他的样子:“谢谢你。”
赵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为她妥协了吗?但此刻,他只想让她开心。
直到林清歌缓过来,赵璋才离开。临走前赵璋意味深长的看着林清歌,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翻窗走了。
平安无事的过了两天,距离选秀的日子只有最后两日。
那日赵璋的承诺只不过是冒险一搏,林清歌不会指望着他真的帮到自己。想要万无一失,只有一个办法——不去选秀。
月色如水,林清歌提着裙摆,提着夜宵,赶往林父的书房。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书房里亮着灯,林父还未歇息。林清歌推门而入,“爹”。
林父望向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爹不是也没有吗?”她的声音恬静,“厨房做的夜宵,爹吃点吧。”林清歌将夜宵摆在桌前。
林父结果羹汤,喝了两勺。林清歌试探的问道:“爹,我身上的红疹还没有完全好,好像不便去选秀?”
林父一顿放下碗,“无妨,再过两日且差不多了。这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问题,爹已经为你打点好了。”
林清歌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爹,我能不去选秀吗?”
“清歌,你的名碟已经呈上去了,此事已定。”林父肯定道。
“宫中规定,秀女参选之前,身体若有不适,可禀明缘由,撤下名碟。”林清歌依然争取着。
林父起身留给林清歌一个背影:“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好好准备,过两日便是选秀之日。”
“爹”林清歌突然跪下,“我是您的女儿吗?”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林父转过身来。
“爹,宫中惊险,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爹在朝廷怎会不知?您就忍心让女儿跳进那个火坑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为什么要我进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呀?”
林父叹了口气:“清歌,帝王之侧多少人求而不得,这与你而言不是坏事。”
“这并非女儿所求,何况后宫佳丽三千,父亲又如何笃定我是那独一份?后宫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行差踏错,就算平稳度日,也不过将终身锁在宫墙中,孤苦此生罢了。”
林父走上前来,扶起林清歌“你和别人不一样,为父保证陛下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不一样爹,就算喜欢我,陛下能只喜欢我一个吗?我已经与妹妹分享了父亲,还要和别人分享我今后的爱吗?您为什么非要逼我入宫?”林清歌抬起头,泪眼婆娑,“我是您的女儿啊!”
林父掷地有声,“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更要担起这个家族的责任,我膝下只有你和清雅两个女儿,你是父亲的女儿,更要明白父亲在朝堂上,需要你的助力。”
林清歌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那父亲也送清雅入宫,而不是我。清雅比我愿意。”
“清歌”林父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妹妹样样不如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就连样貌,没有一样比得过你,即便是在京城,你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聪慧懂事,是我最听话的孩子。你妹妹脑袋空空,远不如你。爹知道这些年,你对她们母女多有忍让,是爹对不住你。可是只有你才有这个本事去后宫争一争,林家的荣耀势必要由你担起来。何况当今陛下年轻力壮,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出挑,我的女儿配得上,陛下也一定会喜欢你。”
“可是......”林清歌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打断了。
“没有可是!”林父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为你好!清歌,亦是为了整个林家。你会明白为父的苦心。”
林清歌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父亲坚定的神情,就明白了,眼泪对父亲没有用。
“父亲......”她喃喃道,“您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女儿的感受吗?”
林父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再让两个嬷嬷为你装点。”
林清歌缓缓站起身,踉跄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说:“爹......”只喊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月光下,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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