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嫁可不意味着结束,那只是一大段忙碌的开始。
自从表示同意的那一只金簪送还楚家开始,乌丹就愁,采买嫁妆,置办酒席,花销不少,这钱从哪里出呢?
可以预见,楚家将来送来的聘礼不会少,但是,难道真指望楚家下聘以后,才给女儿置办嫁妆吗?
这事乌丹干不出,太委屈玉汝。
大户人家的全套嫁妆,赵家无论如何是办不起的,不过,喜服、喜被、四季衣裳、衣柜、箱笼、铜盆、妆奁等件是不能少的,这些东西,当初乌丹嫁赵简时都是有的,现在到了两人女儿头上,居然犯愁起来。
头面首饰乌丹自有,只是存起来多年不用,当初她与赵简成婚时,赵家还富裕,给打了一副像样的首饰,分心、挑心、掩鬓、满冠一件不缺,等明日拿去翻新一遍,给玉汝也合适。
箱柜等件也有,只是旧了,绝不可能拿这些给女儿充数,只好另作打算。
晨起之后,乌丹便把她的想法对赵简说了,又说些钱财之事,赵简思索良久,对妻子说:“这些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有打算了,不会委屈玉汝的。”
乌丹想问什么打算,但看丈夫并不算担忧的样子,也不好紧紧追问,她一贯是身体差,父女两个都不愿让她多操心,本是好事,但久而久之,这两个人都有主意起来,乌丹却想插也插不进去。
两人是在明间正厅里说此事的,家里大门掩着,外人一概不知。
赵玉汝从后院出来,步入前厅,夫妻两人便禁声不说话。父母的窘迫还是不便让孩子知道,也许她会从此生出愧疚,觉得是自己把爹娘逼迫到如此境地,从此生出许多觉得自己不配的想法,那就麻烦了。
乌丹觉得,自己的女儿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是自己无能,不能为她挣来罢了。
乌丹问赵玉汝:“汝儿,你怎么出来了。”
赵玉汝说:“我知道爹娘在说话,想过来听听。”
乌丹笑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你忙你的去吧。”
赵玉汝摇摇头:“这几日没什么要忙的,书我都抄完了。”
乌丹:“那正好你玩玩也好,快成婚的人,以后可就没这么多松快能自在玩乐的时候了。”
赵玉汝没有正面回答乌丹,她反问:“爹娘是在商议嫁妆的事吗?我想听听。”
乌丹和赵简对视一眼,两人无奈,什么都瞒不过赵玉汝。
乌丹简要把这事说给赵玉汝听,并且承诺,该给她办的嫁妆,一定会办好,绝不会让她稀里糊涂的就出嫁。
赵简说:“银钱不用你操心,这些年我也攒下一笔,多少能顶上些用,咱们田里的租子也该收了,还可以跟同窗借一些周转,等有了再还他不迟,往常他家缺使用时也问我们家借,如今去跟他张口,他不会不借的。”
赵玉汝担心的不是这个,于是说:“喜服不用照娘说的非得用织金缎,泥金的就行,看着都差不多,四季衣裳各做两套也没必要,一套就行,我还有些旧日的齐整衣裳能穿,衣柜箱笼可以去问问县里哪家有树要卖,买两颗回来请木匠做更便宜,至于镜架妆奁盆罐这些杂件,有就有,没有就算了,也不是非得要。”
这是直接砍下一半了。
夫妻两个立马拒绝:“这不行,办这些爹娘还是有的,怎么能让你揣着三瓜俩枣就出嫁呢。”
赵玉汝据理力争,反复言明这些不重要,不用把家里银子全花了去办,更不要去借,父亲来年还要应试,母亲冬日里时常风寒,都是要花钱的。
但是赵简夫妻俩坚决不同意,赵玉汝为爹娘分担的已经够多了,成婚只有一次,不能敷衍了事。
赵玉汝有些焦急,往常爹娘都是肯听她说话的,怎么这次这么执拗,她说:“为爹娘分担是做女儿的本分啊!”
赵简回她:“让女儿分担是做父母的耻辱。”
赵玉汝闻言一愣,她看父亲,分明依旧挺拔的身姿顿时显出许多老态,父母都是两眼红红的,似乎立马就能落下泪来。
赵玉汝忽然发现,她这么做是在伤害父母,她的每一次拒绝都是在宣告父母的无能,她有些自责,她让自己做好人,做体贴心疼父母的好女儿,却让爹娘做了无能、苛待女儿的坏父母。
赵玉汝没有再说话,她点头,表示同意爹娘的想法,一切都按爹娘的意思办。
良久,赵玉汝望着爹娘,她的眼眶里也充盈着泪水,但是强忍着没有流下来,嘴唇微动:“爹娘,你们操劳了。”
一句说完,眼泪再也支撑不住,滚滚落下来。
乌丹忙用手帕给女儿擦,怎么都擦不完,赵玉汝直接扑到母亲怀里,一家三口,一时感伤无比。
“笃笃笃——”
敲门声打破啜泣。
“赵相公在家吗?”
听声音是街坊顾大嫂的儿子在叫门。
赵简连忙用衣袖拭干泪水,去应门。一开门,果然是顾大嫂儿子,屋门霍然打开,他敲门的右手还在半空中。
看见赵简来开门,小伙子一笑,倒是有礼貌地给赵简作揖行礼:“赵相公好。”
赵简点头示意,对他说:“小哥进来吧,有什么事吗?”
顾大嫂儿子摆摆手:“不劳烦不劳烦,我就不进去了,一点小事,说完就走。”
“不知是什么事?”赵简问。
“是这样的,我家前半年把院里两颗树砍了,一颗榆树,一颗樟树,本是预备做家具的,后来没做成,摆在院里又占地方,便想寻个买主,我娘听王婆婆说,赵相公家里等木头用,就叫我来问问。”
这正合了赵玉汝的意,在在门后拉拉父亲的衣袖,想让他同意。
赵简本是不愿的,他想给女儿买更好的,但是禁不住赵玉汝央求,便对顾大嫂儿子说:“我家正是有此意,那能否先看看,咱们再细论价钱。”
“那是自然。”说着,顾大嫂儿子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简转头看看赵玉汝,这孩子在偷笑,真拿她没办法,还是去看看吧,如果木头好,再请个好木匠做出来,应许东西也不差。
半晌,赵简回来,赵玉汝忙迎上去问。
赵简见女儿急切,也不瞒她”:“木头确实不错,两颗都是十多年的大树,笔直笔直的,难得还没有空心,还都已经晒干了,两棵树能出不少料,做衣柜箱笼那些够了。”
赵简喝了一口水,再说:“价钱还不贵,两颗一共才要了一两二钱银子。”
这比赵玉汝的预期还低不少,她有些雀跃:“那赶紧找人抬回来做吧。”
乌丹笑着看她:“这孩子,急成这样,左右楚家还没下聘呢,你就巴不得备好嫁妆离开娘啦。”
“哪有的事,我舍不得爹娘,只是想把事早点办了。”赵玉汝撇撇嘴,她才不承认自己恨嫁呢。
后几日,赵简去顾大嫂家交付了银钱,又打听了县里哪家木匠手艺好,便订下在这家做,请众位街坊搭把手,把木料抬去木匠家。
赵简买了茶饼果子散给众人吃,街坊们看他要做家具,纷纷打趣他:“赵相公,莫不是你家玉汝订下人家了吧!”
“玉汝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不知订下哪家呀?”
“玉汝那相貌性情,倒不知哪家孩子配得上。”
“赵相公,你可得给玉汝选个好夫婿啊,若不好,我们街坊乡亲可不依。”
更有甚者,拿手肘推推赵简,悄悄问他:“该不会是柳相公家的鹤言小公子吧,你两家一向走的近,他家那孩子也长的俊,我看着也般配。”
赵简听着这些话,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焦虑,也没有多说,只是腼腆地笑着,说了一句:“届时请众位光临寒舍吃酒就是,小可人家,不值得多费心。”
众人知道他这是承认女儿要出嫁了,纷纷哄笑打趣,也没人细究到底许的哪户人家。
赵简对木匠一一交代,要做两个立柜、四口木箱、两把椅子、一个盆架、一个镜架。他想了一会儿,又加上了妆奁盒子和子孙桶,请木匠尽快做,他怕要急用。
约定工钱一两八钱银子,先付一半做定金。才走出门,赵简又转回去,又把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生怕有遗漏,好一阵查漏补缺之后,才回了家。
办好这件事,赵简心里松快不少,回家的脚步都轻了些。
到家,把这些事跟妻子女儿一说,做的东西不少,这个价钱还算公道,赵玉汝掰掰手指头算账,还是花了不少钱,但是父亲母亲很高兴,她也不能驳了父母的心意。
赵玉汝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赵简:“父亲,这么多银钱,你从哪里来的?该不会……”
“没有借。”赵简知道女儿的担忧,索性跟她说明了,“你父亲我也不是有两个钱就花的精光,这一笔是从你出生就开始攒的,专为办你这事,也不打算做它用。本来没指望你去攀一个了不得的贵婿,攒的不多,不过也够办些物件了。”
赵玉汝松了一口气。
“我今日听人提起柳鹤言了。”赵简话锋一转,“玉汝,你怎么想?”
赵玉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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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备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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