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鹤言。

这个名字赵玉汝如今听来甚至有些陌生，但往常十几年，她可是十分熟悉的。

柳鹤言的父亲柳林风是赵简的同窗，两人自幼一起读书，交情非同一般。早年柳林风未中秀才之时家境十分拮据，赵简比他早中几年，虽然也不富裕，但对自幼好友也是常常慷慨解囊，两家交情一天天深厚起来。

后来柳林风也中了，他也不作他想，安安稳稳在丹阳县里一家私塾做了教书先生，家境也渐渐宽裕起来。

赵玉汝算是自幼由柳林风这位世伯看着长大的，两个哥哥在赵玉汝幼年时便已经亡故，自然而然就与这位世伯的独子十分亲厚。

柳鹤言性情与赵简相似，不太善于言谈，不过很是看顾这位妹妹，有时候赵玉汝甚至觉得这人有点傻，时不时看她一眼，露出一点傻笑，却什么话都不说。

两家人也曾经打趣，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正好配姻缘。

不过，终究没有成。

直到赵玉汝十七岁，柳家也从未提过提亲一事。

那一年柳鹤言没有考上秀才，愤而离开丹阳县，至今未归。

楚二公子好像就是那一年中的。

还是首榜首位。

不知怎么想起这个。

真奇怪。

听见父亲忽然提起柳鹤言，赵玉汝是有些不解的。

“父亲怎么忽然说起他来？”赵玉汝试探着问，“父亲见到他了？”

赵简：“不是见到，只是听人提起，说你们两个——”

“父亲糊涂！”赵玉汝不等赵简说完，也顾不上父女尊卑，就把他的话打断。

赵简有些惊诧，没想到玉汝的反应这么大。

赵玉汝意识到自己有些吓到父母，便解释道：“我与世兄本是旧相识，外人有些混话也是常事，但既然已与楚家订下，就不该再搭理这些流言，父亲听到就该当做没听到，怎么不光自己听了，还回家说给女儿听。”

赵简其实也知道此时不该提起柳鹤言，但眼看着两个孩子在他膝下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她想知道女儿对他，到底有无情谊，在他眼里，玉汝选择嫁楚二公子，更多是出于利益考量。

赵玉汝不愿多生枝节，明白告诉父母：“我视柳世兄为兄长，并无男女之情，况且我与楚二公子如今也算媒妁之言，还请爹娘，不要再多言语。”

说完这一句，赵玉汝铁青着脸。

不怪她对柳家如此冷淡，实在是被伤透的心难再起波澜。

柳鹤言，咱们还是只做兄妹吧！

赵简有些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后悔，奈何他向来木讷，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

乌丹见两人气氛尴尬，便过来打圆场：“别人家的孩子，自家人却吵起来，犯不上，玉汝还许多嫁妆未办呢，有这么多闲功夫，该操心操心自己女儿才是，怎么操心别人来了。”

赵玉汝和赵简两人其实都无意争吵，只不过说起这个隔应的话题，让人不由自主地难受而已，乌丹出口将话题又引回嫁妆一事，两人也就顺势不说那事了。

若谈嫁妆，除去家具家用，剩下的大头就是衣裳布帛。

别的不提，出嫁时的嫁衣是要由自家准备的，楚家是丹阳县的大户，这嫁衣自然不能拿寻常布料凑活。

自从抄书的工作被赵玉汝接去了笔杆子，乌丹就常去成衣店里接一些缝补活来做，手艺顶得上裁缝，女儿的嫁衣，她自然是想自己做的，又有心意，也省些银两。

不过母女二人为买什么布料僵持不下。

要说看着鲜亮好看的，那就属江南来的织金锦缎了，乌丹给那些大主顾做过几次这种料子，盼着自己女儿也能穿着这么一身出嫁。只是，寻常织金缎一匹之价也是十两银子以上，这是赵玉汝万万不能答应的。

赵玉汝觉得，要想看着鲜亮好看，泥金缎子和印金缎子也可，价钱还便宜许多，嫁衣又只穿一次，花那么多银子简直是糟蹋了。

乌丹说想要，赵玉汝坚决不要。

乌丹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从女儿脸上真的半点看不到“可惜”、“委屈”这种神色，她盯着赵玉汝的脸，想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乌丹问：“一辈子就穿这么一次，真的不要更好的？”

赵玉汝才不可思议：“一辈子就穿这么一次，为什么还要那么好的？”

最后，两人谁也不能说服谁。

只能约定，明日一起去县里绸缎庄转转，再做决定。

乌丹心想，等你见过好的了，不信你不动心，银钱不用操心，大不了将我体己的几只簪子也卖了，总之不能给女儿留下遗憾。

赵玉汝也想，等你看到心心念念的织金锦缎，就会知道，其实也不过如此，我才不会让母亲把最后的一点首饰也送出去。

母女两人一同问赵简：“城里哪家绸缎庄最好来着？”

赵简想了一会儿说：“卢记绸缎。”

赵玉汝微惊，是吕娘子她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