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伙计将数十匹锦缎摆在母女两人眼前时，赵玉汝才知道什么叫泼天的富贵。

凤穿牡丹、宝相金莲、龟背瑞花……不同花色看的人眼花缭乱，只觉满目金红一片。

赵玉汝咽了一下口水，这都是钱呐！

买不起买不起，万万买不起。

她伸手要去拉乌丹的衣袖，提醒母亲别再看了，再挑下去，人家伙计快把存货全拿上来了，到时候不买可怎么收场。

乌丹才不管那些，买东西就是要试的，不让试你开什么店，直接开个狗洞算了，顾客把钱从狗洞里递进去，老板把东西从狗洞里递出来，暗地里交易，谁也别认识谁。

乌丹看的坦然，绸缎庄伙计们自以为来了大生意，也乐得给她拿各种样式挑选。赵玉汝心里却打鼓，她手里捏着出门时父亲给的二十两银子。

赵玉汝已经看过，钱袋都是零碎银子，不知道父亲攒了多久，原来打算随便挑一块红绸，买上一段即可，再挑几块细布做四季衣裳，怎么也花不了这一袋银子，现在照母亲这架势，怕是全花完了还不够。

挑来挑去，乌丹最后捧着一匹冰裂梅花织金缎到赵玉汝面前，笑问：“汝儿，这个好么？给你做嫁衣？”

赵玉汝：“……”

娘啊，这能不好吗？问题不是好不好，问题是我们买不起，赵玉汝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乌丹一看，就皱了眉头：“不好啊？那再看别的。”

“唉唉——”

赵玉汝赶紧拉住乌丹，一挥手招呼众伙计，她厚着脸皮道：“这些都不太行，收起来吧，我们要看别的。”

伙计们面面厮觑，您老是没看中，还是别的……该不会是买不起吧。

“别呀，汝儿，我看过价钱了，可以买的。”乌丹急了，想让伙计们别收。

赵玉汝想，是可以买，但估计得把钱全花了，她还想留着点给爹娘买东西呢，不能全花在这无用的地方。

两人相持不下。

铺子里的掌柜也是会做人，猜就知道什么缘由，无所谓，大生意做不成做个小生意也是好的，再闹下去，怕是小生意也做不成了。

掌柜赶紧上来拱拱手：“两位娘子怕是看不上这些货色，不妨事，小店货品齐全，还有些别样风格的供您挑选。”

他说着，一招手，伙计们果然把之前的织金缎全都撤下去，换上些销金、泥金的缎子。

掌柜笑呵呵把这些推到二人面前：“请过目，都是刚到的新鲜花色，别处可是没有的。”

赵玉汝一看价，果然比之前便宜许多，她很满意，认真挑起来。

乌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显然不如刚才的兴致勃勃。

最后，赵玉汝拿起一块大红销金冰裂梅花缎子，请铺里伙计裁下做一身衣裳所需的。

一个女孩请赵玉汝往后头去，量尺寸，好裁布料。

赵玉汝让母亲在铺里等等，乌丹努努嘴，示意她去吧。

刚一进去后边隔间，赵玉汝听见母亲一声轻呼：“啊！”

吓了赵玉汝一惊，忙想出去看。

“鹤言，你回来了？”乌丹声音有些惊叹。

男子声音低沉：“是，伯母，我回来了。”

赵玉汝停住了准备出去的脚步。

他回来了。

赵玉汝的第一反应是发愣，给她量尺寸的女孩低声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在干什么？赵玉汝想。

我在买布料预备裁嫁衣，明媒正娶嫁我未来丈夫。

他回来了，又能如何？我和他有什么？

赵玉汝镇定下来，让女孩给她量好尺寸，她低声问女孩……

不多时，一个伙计从后堂出来，手里捧着裁好的衣料。

伙计告诉乌丹，姑娘身体不适，已经从后门回家了，这是裁好的嫁衣料子，银两已经付过了，劳动娘子带回家。

乌丹正和柳鹤言说话，她其实也有些懵懵懂懂，面对突然出现的柳鹤言实在是不知所措，两人目光都对上那块包好的嫁衣料子。

……

沉默中，乌丹率先冷静下来。

又不是我家对不住柳家，我女儿出嫁，何须对他人遮遮掩掩。

乌丹主动对柳鹤言介绍：“这是玉汝选的布料，预备做嫁衣的，她不小了，已经是定了人家。”

瘦削青年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他问：“定了哪家？”

“城东楚家。”

“是楚元珩？”

“正是！”

……

赵玉汝转过街角，终于从后巷子里走回了大道，才又碰见柳鹤言，自己就在昏暗狭窄的巷子里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玉汝拍拍衣裳，刚才巷子里沾了灰尘。

正走到赵家所在街市上时，赵玉汝远远就看见自家正门大开。

这是怎么回事？

走近一看，竟然是王婆上门来了。

父亲端坐正厅，王婆下首而坐，身后还有两个丫头。

见赵玉汝回来，赵简颔首示意，赵玉汝匆匆对王婆行了一礼，便立侍在父亲身后。

赵简与王婆今日具是正装打扮，不同于平时的粗布灰衣，赵简甚至换了今早穿的衣裳，还带了冠帽。

王婆见赵玉汝回来，更加笑眼盈盈。

“姑娘回来了，那更好。”

王婆清清嗓子说道：“楚家三老爷特为公子求娶赵相公爱女为妻，深谢赵相公答允。今日特遣老妇恭奉上公子姓名、八字，恳请赵相公将姑娘八字赐下，由老妇带回，以成两姓之好！”

赵玉汝反应过来，这是——问名。

今日楚家遣人问名来了。

王婆言毕，从身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木盘，轻轻递在赵简案上，掀开大红锦帕。

一张洒金红梅花笺，折了一折，安放在上。

赵简开口：“承蒙楚家三老爷不弃，能入尊目，三生有幸，这便将小女八字奉上，烦劳婆婆带回。”赵简说了这几句，还有些不自在，他就一个女儿，嫁出去，他也是头一回。

说完，赵简起身向书房走去，赵玉汝想了一想，也跟着去了，进去时回头看了王婆一眼，王婆笑着摆摆手，让她去吧。

赵简打开那张洒金红梅花笺，看了一眼，便合上，他想到些什么，又不太确定的样子。

赵玉汝见父亲如此，也想看看，奈何越不过父亲比她高大的身躯，看不见。

思索半晌，赵简将花笺递给赵玉汝：“你看看！”

赵玉汝结果，一打开，正页写着：楚元珩三字和他的生辰。

笔迹颇具锋芒。

原来他大我两岁。

赵玉汝看着，不自觉嘴角上扬，一翻手，扉页上写着：沅芷澧兰。

赵玉汝不解，递给赵简看，问：“这是称颂我的品行？”

赵简反应过来，女儿不懂这个，他解释：“这是《楚辞》名篇湘夫人里的一句而来，沅有芷兮澧有兰。”

“沅有芷兮澧有兰。”赵玉汝默念一遍，她没读过这本。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

赵简挑眉，该不该直接告诉她呢？还是算了吧，他笑说：“等你以后读到，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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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有芷兮澧有兰。选自《楚辞?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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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问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