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二楼似乎传来些许响动，姜霖云刚握住勺子的手一顿。姜柔也颇有些敏锐的察觉到些什么，当即便问道“什么声音？”

姜霖云镇定道“没有什么，大概是小猫吧……我这几日在府中看到很多次小猫。”

姜柔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倒也是，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外头是有许多野猫跑进来偷暖。那姐姐最近晚上可得把门窗关好，免得野猫偷溜进来了。”

姜霖云微微一笑“嗯，我记得的，柔儿也要关好门窗。”

“那是自然……算了，我还是去和管家大爷说说，让他在院外搭个棚子，把那些溜进来的野猫都赶进去，若在府上抓伤人可就不好了。”

姜柔合掌决定道，“姐姐，过会儿再来找你，我这就去和下人说说。”

说完便往从窗沿离开往门口跑去。

姜霖云站起身，颇有些心虚“啊，好……”

秋枫院中又只剩姜霖云一人，四周恢复了寂静。

……不对，不是只她一人。

姜霖云用掌心摸了摸碗璧，粥已不似刚端来那般烫了，温热温热的最好下嘴。

姜霖云端起了碗，转身往隔楼拾级而上。给她住的这栋小院，本就是个两层的小楼。第一层用作闺房，顶楼则放些闲置物品。

也是幸好她这儿平常没什么人来，那小孩也乖巧从不吵闹。

姜霖云端着碗出现在阁楼梯口时，小孩正怯怯的靠在木箱上看她。

姜霖云看着那小小的男孩，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这小孩实在命苦，两日前她抱着他回来时，他在她怀中小小一个，姜霖云还以为他至多两岁大小。那日带回来给他细细喂了药粥，待他微微有些意识，一问才知他竟已四岁多了。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长的最是快，可他却还如此孱弱。

阁楼上没有床，这两人他都是睡在姜霖云用木箱搭成的简易床板上。

姜霖云走过去将碗搁在木箱上。

“能自己喝吗？”她指了指粥。男孩立马点了点头。双手捧住碗拿起勺子就往嘴里送。

大概是怕被姜霖云嫌弃，即使看起来已很饿，也不敢太过急躁。只小口小口的吞咽着，带着股难言的乖巧。

索性无事，姜霖云蹲下身撑着下巴看着。说起来，带他回来的这两天里，她还没和他说几句话。

他身子骨弱。就算醒了，一天的大半时间里也总在昏睡。以至于姜霖云现在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

他们是她买回来的，那自是她的人了。姜霖云不自觉直起了背，心中莫名升起了股责任感。

“小孩，我还不曾知道你的名姓呢？”

男孩从碗中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母亲说我的名字要主人来取。”

姜霖云有些惊诧“在你还未出生之时，你们便被卖入人牙子手中吗？”

小孩低垂着头没作声。姜霖云安慰道“……无事，以后跟着我，那般的苦日子你们也不必再受。”

“……嗯，罄无不宜，受百天禄……以后你便叫宜禄，如何？”

小孩马上放下早已空荡荡的碗，就要下跪磕头，“谢主人赐名……”

姜霖云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他“欸，你这小孩哪学的这些规矩？看你这小身板，走路还走不稳呢。你在这楼里好生再喝几天汤药，安静些尽量别发出动静，等你身子好些我带你去你娘那。”

宜禄似是想起刚刚在睡梦中惊醒时一脚踢在木箱上发出的动静，霎时涨红了整张小脸。

“宜禄记得了……”

姜霖云笑着站起身摸摸宜禄的头，“记得就好。”

姜霖云往窗外看了看，想到刚刚那两封请柬，心中轻嗤一声。

这围炉茶会来的正好，再有三日，她精挑细选的护卫也该恢复了……

*

转眼就到了围炉茶会的日子。此次聚会并没有直接设在朱府，而是朱家在郊外的一处别院里。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玩闹的地方也要另设一处别院呢。”姜柔凑到姜霖云耳边悄声说道。

姜霖云站在别院外，看着周边停着不少马车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多马车？”

姜柔却不觉奇怪，“啊……可能她邀请了很多人吧。”

姜霖云面色没有丝毫缓和，微微扭头瞥了眼远远的黑色身影，心下微定。

但还是轻声叮嘱姜柔“待会儿进去你记得紧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听见了吗？”

姜柔有些不解，但还是应道“哦……好。”

“哟，怎么还站在门口呢，莫非是见了这般华丽的院子，心中惭愧觉得不好意思了？”

边上忽然传来姑娘挑衅的声音。

两人转头一看，当即认出是那日在溪月湖庭中跟在朱小姐后边的一位小姐。

姜柔慢慢凑进她姐，“这是朝议郎家的小姐，姓丁……”

……这也是个有权势的，话不必多说，两姐妹齐齐的向对面的姑娘屈膝行礼。

“见过丁小姐。”

“见过丁小姐。”

惯常喜欢刁难比她地位低的姑娘的丁小姐此时碰上这样两个软柿子怎能不逞逞口舌之快？

“哼，也不知朱小姐怎么想的，这种破落户也能来？”随即瞪了身旁小厮一眼“以后再有这种货色来，你就给我拒了。”

身旁小厮连忙弯腰“是，小姐。”

丁小姐睨着两人挥挥手帕，慢悠悠地进了别院，走出一段路，空中还飘来一句“真是晦气！”

“………有本事你就拒了朱小姐的约啊。”姜柔小声嘀咕道。

姜霖云抿抿嘴唇“好了，我们快进去吧，晚了就更不好了。”

*

走进别院，姜霖云才对雕梁画栋这个词有了实感，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姜柔小声感叹“哇，这只是处别院吗？也太美了吧。”

姜霖云看了看旁边越发激动的姑娘，默不作声的挽住她的手。

“走吧，我们早些去，挑个不显眼的角落坐着。”

“哦哦，对对，这才是正事。”

*

围炉茶会设在庭院的大暖阁里，暖阁内极为宽敞。中间被一方朱帘隔成两片区域，饶是如此一边亦可容二三十人而不逼仄。

两边阁子中各摆着尊大暖炉以供取暖，以暖炉为中心摆了一圈的又锦绣铺垫着矮桌和蒲席，庭中三面打上珠帘以挡寒风。

姜霖云两姐妹来时已有不少小姐坐在靠里的席上了。

两人从庭中进来，看着那被帘子隔的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

姜霖云顺势拦住过往的一名丫鬟。

“请问一下，今日除了小姐们，还有其他人会来吗？”

被喊住的丫鬟怔愣一瞬，颇觉有些莫名其妙，带着些狐疑看着两人。

“对啊，两位小姐不知？今日不单是朱二小姐做局宴请，朱大少爷也会在此与好友相聚。”

姜霖云与姜柔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

“两位小姐可还有事？若是没有，奴婢先告退了。”

“啊，好的好的。”

姜霖云话音刚落，丫鬟便俯身行了一礼匆匆向阁外走去。

“姐姐，我看那请柬还以为只是姑娘们的聚会呢。没想道朱大少爷他们也来啊。”

“那今日我们在这儿岂不就几乎可以见到全熙京的贵族少爷小姐了？”

……全熙京倒不至于吧……？

来时只是猜测这场宴会有诈，那么此时姜霖云已有十分之十的把握，这肯定是场鸿门宴了。

“柔儿，我们先找个位置坐下聊。”

她们算来的早，方才还在院外看见不少马车，不知她们都去了何处。这会儿阁中只有寥寥几个贵女围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

她们两个商户家的姑娘存在感自是极低的。

两人成功落坐在角落里时都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天哪姐姐，我们何德何能能坐在这里同这种级别的贵女们一起谈天说地……”

“我们当然是没有福气和这些贵女们坐在一起的啊，这么明显的阴谋……伯父就这般视而不见，也真是没谁了……”

但这话她自然不能说与姜柔听，姜霖云也只能在内心默默腹诽，面上还是装着傻。

“……可能是我们运气好？”

“唉……突然感觉我爹也挺不容易的，也不知他从哪儿抱的大腿。”

听着这话，姜霖云嘴角微微抽了抽。差点忍不住要点醒她时，门外传来太监尖声的传报。

“安璇长公主，静瑜郡主到——”

一瞬间在场的小姐们都站了起来。

“什么？安璇长公主竟也来了？”

“天哪，竟是长公主殿下。”

“…………”

姜霖云听着旁边小姐们的窃窃私语，显然，她们也不知道长公主会来。

昭华……封号安璇，乃是淑元帝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那静瑜郡主就应当是她的幼女了。

听闻安璇长公主生得最是端庄秀丽，美的不妖不艳，就如那纯洁的芙蓉般高贵清雅。如今一看倒不是虚言。

“昭华吗……”姜霖云用微不可查的气音缓缓念出这两字。

安璇长公主似是极宠爱她的幼女，怀中一直抱着那幼糯可爱的女童。后面则跟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

姜霖云这时才明白为何刚才阁中才廖廖几人，原是都去拥着公主去了。

“都坐下吧。”长公主清雅的嗓音响起，“今日本就是来玩闹的，大家都不必拘束。”

一旁跟着的朱小姐也笑着“对啊，长公主都发话了，姐妹们还不快坐下。”

“多谢公主殿下。”

众人齐齐行礼落座。

姜霖云随着贵女们一起行礼完，就要撩裙子坐下时却无端撞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中。

那是双极漂亮的眼。即使隔的远，即使隐在人群里，也能一下子抓住旁人的眼球。

眸中情绪虽是无波无澜的，但那眼型却是生的多情。

活像狐狸成精，姜霖云心想若再配上他那世间无二动听的嗓音，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男人似没想到她的眼神如此露骨，微微皱眉，移开了目光。

明明是他先看她的……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苏轼《海棠》

“罄无不宜，受百天禄。”——《诗经·小雅·天保》

淑元帝就是那个被掘了坟的前皇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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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