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客厅里两个人正在忙活。夏淑婉在轻轻搅着锅里的汤,夏夕维在另一边切着蔬菜丁。
下楼的人恍惚了一瞬,内心陡然盈满温馨:这样美好的时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今天睡得好哦。”夏淑婉笑着对刚下楼的夏尔说,又顺带望了眼门边的挂钟,“9:36……平常你们六点出门十点半到家的,我看着都累,没想到我小时候吃的苦你们到现在也还在吃……要是人一天可以睡24小时,我挺希望你们俩从放假开始沉睡到收假。”
“哈哈哈哈哈……”夏夕维忍不住笑了起来,“外婆,那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你们小时候上了学还要干活,饭也吃不太饱,大冬天的只有单薄衣服穿,还要在寒冷中走上个几公里去四处漏风的屋里上课……你们那么小,但是要做的事可比我们多多了,我们就读个书而已。”
外婆眼神带着笑意地睨过来:“怎么知道外婆这么多事?你可没主动问过我喔!”
夏夕维顿时腼腆地笑了,眼神飘向传播陈年故事的人。
外婆意味深长道:“哦,夏夏啊——”
“……”夏尔干笑了一下,打开冰箱拿了把香菜,在碗池里开始洗。
夏夕维切完,过来搭手洗菜时,见到夏尔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也略微恍惚,忍不住蹙眉:“脸色怎么这么差,还没缓过来?”
夏尔没有很快吭声。香菜洗完,他才看过去,反问道:“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昨天出了十四巷后,你的状态一直不对,我们都挺担心的。西月昨晚就回北安了,我等会也要回去,回去之前想过来确认确认你的情况。”顿了顿,夏夕维又说,“嗯,还有,辛园说非常抱歉。”
夏尔想起昨天回家的路上,秦辛园围着他小心翼翼道歉的画面,道:“他不是已经道歉了?我也不怪他。”
“那就我道歉,对不起啊,以后出去玩,我们决不会勉强你了。”夏夕维态度诚恳地说。
从前院贯穿进来的阳光铺洒在他的后脑勺上,溢出来的光线衬得他的眼神极为飘幻。夏尔不过盯了几秒,忽然像置身于一只摇晃的小船,天地不明,心神动荡;心里顿生出许多迷茫,仿佛处在没有方向的深山老林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昨天出了密室后,他就没法正常地面对夏夕维,以至于夏夕维以为他惊魂未定,被“猎人”吓惨了。其实不尽然,虽说密室也有一部分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他在密室里没忍住,毫无顾忌地依赖了夏夕维。他没有控制好自己,回来后,不禁一阵后怕:万一夏夕维看出自己身上这些奇怪的端倪,那他们之间,以后要怎么办?……
他想起在狭窄密道里,暗红色的光圈之中,夏夕维也呈现出过眼前这样诚恳、动人的眼神,当时,他们在干嘛……他们抱在一起。
夏尔不着痕迹地偏开了眼神,有点忘记旁边人刚刚说什么了,于是思考半秒后,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米线出锅咯!准备好碗,香菜切好了吗?”夏淑婉擦着手,过来询问。
“好了,外婆。”夏夕维把装了香菜的菜碟子递过去,又熟练地蹲下,在碗橱里拿碗。
“……”夏尔静静立在一边,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心动,同时也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还好,夏夕维没表现出什么不适感。那也就是说,他没觉得昨天在密室里,他们做那样的亲密动作没有什么不妥。
目送着夏夕维心情愉悦地把碗拿去院里,他忽然有些可耻地喜欢起来,越来越喜欢……他喜欢他这样熟悉自己的家,这样自然地亲近自己和外婆。
吃饭间,夏淑婉观察着对面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安安静静的了,各自若有所思。奇怪道:“你们俩闹别扭了?”
两人抬眼,同时摇头,活像两只小狗。夏淑婉心下喜欢,和蔼的笑着吃了一口米线,才继续说:“那你们怎么不说话?……平常不是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么?还有,刚刚在屋里还抱歉来抱歉去的。”
夏夕维瞥了旁边一眼,先提起陶壶替夏尔的杯子里添了热牛奶,后说:“外婆,没闹别扭,就是昨天一时兴起拉着夏尔去玩了密室,把他吓到了。”
“密室?”外夏淑婉显然不懂。
夏夕维心虚地笑了笑:“就是,鬼屋。”
“啊!你们俩都去了?”夏淑碗一惊,表情认真起来。
夏夕维愣了一下:“对……”话没说完,就见外婆放下碗筷,极为矫健地转身,快速跑进了仓库里。剩下两人也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没多久,他们随着外婆一起出来,各自手上拿了硬邦邦的已经干瘪了的柳枝。外婆在前头念念有词,乍一听,就像在念古老咒语,语调怪异,言语模糊……不一会,又要求两人蹲在大门口,拿过两人手里的柳枝,和自己手里的拼接在一起,三根柳枝很快被扭成了一个不那么规则的圆。外婆拿着这“圆”,郑重围着两人,在他们周边踏步,同时模糊低吟着……不知几圈,终于结束。外婆让两人回去继续吃饭,自己则拿着柳枝出了门。
“……”
夏夕维第一次见这么神秘的仪式,问:“保平安的么?”
“驱鬼的。”夏尔吃着米线,抽空回答。
夏夕维毫不掩饰崇拜之色:“……外婆真是什么都会啊。那她拿柳枝是去哪?”
“扔了。刚刚的仪式,顾名思义是将我们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都引到柳枝上,至于柳枝,得扔到离我们不远不近的地方。芒果山这边的人一般会把柳枝插.在芒树中间。”
“好有讲究……这是源自哪儿的呢?”
“南边。”夏尔心说:南矿山。
夏夕维张嘴又要问,夏尔眼神不自然一飘,顺势瞥了眼他的碗,“先吃吧,要凉了。”
“哦,”夏夕维乖乖喝了口汤,“好吧。”
扔掉柳枝只是神秘仪式的倒数第二步,最后一步,是两个当事人徒步到芒果山下,到了山下,还要规规矩矩走出两三百米远,意即“敬送走鬼神”。
姜姨今晨就回自己家了,孟戎那边,也带着小樊姐姐去了外省游玩,夏夕维只好一个人北上回北安。
萍城的各个区之间有专门的大巴,二十元一张票,很便宜了。市民在各区之间来回,一般不坐出租,也不会赶地铁公交,而倾向于选择大巴,一路上还能看看景,看看萍城市的变化。
夏夕维收拾好包后,两人在外婆的长久目视下,一路从大路下来。
秋日的阳光相比较于夏日的,会倦怠一点,带着暖洋洋的感觉,芒果树叶顺着暖阳落下数不清的斑驳光束,光束在他们脸上一路摇晃。
此间少年,一位潇洒恣意,一位难起波澜,皆处于青翠的季节。
刚出了芒果山,少了那种庄重感,夏夕维更加轻松地吐了口气。夏尔忍不住一笑:“外婆对这些事挺信的,下次别在她面前提了就好。”
夏夕维一脸正经:“不行,这个得提,而且,我觉得外婆的神秘仪式肯定管用,虽然解决不了你怕黑,但是能缓解一点心理上的伤害的。而且……走下来这一趟,我真的感到神清气爽,全身都‘轻’了不少!”
“自我安慰吧?”夏尔有意逗他,“你一理科那么好的,这时候就不讲唯物主义了?”
夏夕维幽怨地盯着他:“夏尔?……”然后,自己没绷住,扑哧一笑:“我说你不要总是一本正经地逗别人好不好?”
“别人?还有谁?”
“……好吧,还真就我。”
阳光和煦,秋风轻抚;国庆期间,芒果山游客飙升,身侧,行人一群群过去,像一浪一浪的浪花;车道虽然拥挤,但不见喇叭声,车流缓缓。晴朗秋日,少年的笑颜置身此景,莫名和谐,平平常常却拨弄人心。眼前的氛围太好,夏尔有心继续逗弄:“我昨天说,我怕黑……你呢?”
夏夕维愣住:“啊?”
“给我一个你的‘把柄’,省得哪天你把我怕黑的事说出去了,我没招制衡你。”夏尔以一种理直气壮的淡然神情说。
他鲜少露出这样调皮天真的一面,夏夕维一时有些看愣住。就在这短暂的沉默期间,夏尔忽然生出极为强烈的后悔感,逃离一般,抬步往前走了。
“哎——”夏夕维追上他,跟着他在芒果树下快步穿行,“你不听我的答案了?”
“随便。”夏尔满不在乎。
“哎,你这人。”夏夕维失笑,问的人是他,耍小脾气的人也是他,但怎么办呢,他总是对他没有办法。
“我怕青蛙。非常非常怕。”
夏尔缓缓停步,偏头看他。夏夕维自觉解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下雨天嘛,怕青蛙的事情也跟这事有关……”
夏尔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事情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瞄着前方各处,边走边听。
“我小时候,七岁那年,去过一个叫蒲镇的地方。蒲公英的蒲,在芒果山的南边。”
夏尔点头:“……听说过。”
“镇子因为南矿山而出名,那一年,我随爸爸和舅舅去南矿山待了两天,也就是那两天,南矿山发生了矿难……当时,我和一个小朋友被困在山洞里,幸运的躲过一劫。
“但是之后,我好长时间都摆脱不了当时在山洞里的阴影——洞口被石头封着,感觉很沉重;外面的雨下得非常大,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洞里阴阴凉凉的,很昏暗,时不时还能听到外面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还有沉闷得非常可怕的坍塌声……
“经历了这次矿难以后,我就莫名害怕下雨,也开始害怕青蛙。过了八年,雨倒是可以平常心对待了,但是我跟你怕黑时一样,还是非常害怕青蛙。”
“……”夏尔全身紧绷,如果离得远些看他的背影,就能看见,他的脚步不轻不重地绊了两次。片刻后,他问:“山洞里有青蛙?咬到你了?”
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夏夕维的情绪抽离回来,忍俊不禁:“其实没有青蛙,但我不知怎么的,一直给那个山洞幻想成有很多青蛙在里面。外面在下雨、在叫喊,里面,青蛙也不甘示弱,全都在叫……我可能动画片看多了吧。”
“……”
“夏尔?”两人正巧路过小镜商店,店门口有个人有些不确定地喊住了他们。
夏尔微愣,看清人后微微一笑:“白老板。”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而身后,挂着两面镜子的小镜商店刚巧落锁,精致的锁还在前后摇晃着,轻轻碰着玻璃店门。
夏尔疑惑:“小镜商店……?”
白老板回头瞧了一眼:“哦,我买下了。”
往前走,不远处就是“遇见花店”,白老板财大气粗地解释说:“芒果山这一片,家长和学生都铆足了劲要考顶尖大学,所以只有试卷和各种机构的复习资料能卖得好些,画画用的这些工具,除了艺考生,没谁会看上一眼的。小镜的老板入不敷出,央求了我几个星期,没办法,我给盘下来了,就昨儿个,他已经拿着钱回老家了……这年头,做生意也是困难。”
两人跟着唏嘘了一会。到了花店门口,白老板侧身扬起一个笑容:“也算认识了,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白玫,玫瑰的玫,有个外号……”
白老板有意停顿,夏夕维微笑着顺水推舟:“白玫瑰?”
“正是。你呢,小帅哥?”白玫的眼神开始扫视着店门口的花,顺手矫正了一个花盆的朝向。
“夏夕维。夕阳的夕,维护的维。”
“挺洋气……不过,好像在哪听过。”没等两人反应,她悠悠闲闲地补充说:“是了,白梦,我那侄女经常提到你们,说你们俩是芒中的风云人物呢。”
夏夕维谦虚道:“哪里,谈不上,谈不上。”
夏尔则垂眼琢磨着“白梦”这一熟悉的名字,两三秒后,他想起来了,眼神一抬,恰好对上白玫略显狡黠的目光,她笑着揶揄:“幸好你还记得这丫头的名字。”
这一下,夏夕维也明白过来了,心里有了点酸意,不过稍纵即逝,连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他下意识看向旁边——
夏尔已经在笑了,笑得尴尴尬尬,如果不是那张极其好看的皮囊在支撑着,恐怕已经僵硬得无法直视了。
白玫善意一笑,打消了他的顾虑:“你们这个年纪都还只是青涩的少年,就跟那青芒果一样,还没到成熟的时节。就算喜欢了,大多也是好奇的情绪占了一大部分,所以,没必要尴尬,好好睡一觉,醒来忘掉了就行。”
两位少年人客气地点着头。
白玫低下声音:“那丫头脸皮薄,可能被热情洋溢的小姐妹怂恿了,给你写告白信、说自己的名字已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多,如果遇见了,有条件的话可以主动跟她说说话嘛……我想啊,聊着聊着,熟悉了,那层专门为心动对象镀上的金色光晕也许就能消掉了。”说完,忽然觉得不对,急忙对夏尔摆手:“当然,我不是说你品行不端啊,也没有你不值得细品的意思。”
夏尔浅笑着摇了摇头,表示理解。这时,夏夕维说:“但是,聊着聊着,不是还能日久生情么?”
白玫及时摇头,笑道:“那不会。你们放心,我这侄女只喜欢不会进入她生活的帅哥,说句中肯的,她恨不得夏尔是纸片人呢。如果你真跟她聊起日常来了,她反而兴趣渐消,比如,你问她句好,再问她你吃麻辣米线还是牛肉米线啊,那她准能在三秒内给你跑出八百米远,还要大喊:离我生活远点,离我生活远点。”
夏夕维忍俊不禁:“那确实不会日久生情了。”
白玫若有所感:“所以啊,聊得来就做朋友吧,多好。为了青春里一点朦胧的爱意,就把一定会持续得更长久的友情断送,很不值得……你们俩是非常优秀的青年,我很希望白梦能和你们成为好朋友。”
临走时,白玫急忙进了店里给二人拿了张照片:阳光和煦,翠绿绵密的芒叶之间,两道背影步履轻缓地往前走去。左边的少年歪着头,露出好看的侧脸,嘴角溢着笑;右边的少年背脊挺拔如松,头直直朝着前方,右手曲着,从边角可以看到泡面袋子的一小片影子。天气正好,心情正好,年岁正好。
原来,那天,那两个前来搭讪的摄影师还是把他们拍下来了。
白玫说:“那俩姑娘来买花,见我店里的墙上挂着一些摄影作品,干脆留下了照片。我一看,其中一个肯定是夏尔了,另一个……”
夏夕维谦和一笑:“是我。”
白玫笑着说:“是啊,正好是你们俩,也是有缘,你们拿回去吧。”
*
大巴车站在三水区中心,还是得坐一趟公交过去。
告别白玫,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走了一百米再过一个马路,短短距离,夏尔却像走在干旱少雨的季节,难捱,烦躁,头昏脑胀,脑子里、心里面尽数充斥着他和夏夕维在密室里的画面:
拥抱的紧锢感,心跳相贴,手腕上不间断传来的滚烫温度,还有,萦绕在耳畔的轻柔声音……
他很想问问夏夕维,你很斯文随和,很善解人意,总是会下意识照顾旁人,但是秦辛园或者宋西月情绪崩溃时,你会对他们做这样的亲密动作吗?
然而,白老板的话疾风骤雨般不容推拒地在他的心里响起,一遍又一遍,像是要说服他……但其实,更像是夏尔在拼命说服自己。
为了动荡的爱意断送持久的陪伴,确实不值得。
他们站在人群熙攘的车站,沉默良久,夏夕维忽然问:“你会日久生情么?”
“……”夏尔朝他看去,一脸莫名,心里生气地叫嚣:你为什么问这个?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续做10小时数理化都没有过眼前大脑烧尽的这种颓废感。半晌,他轻微地叹了口气:“没试过。”
夏夕维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天真无邪地笑着说:“也对,实践出真知,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
夏尔看着车辆来来往往的马路,脑海中开始浮现昨晚的噩梦:因为暴怒而身体不断膨胀的陈海,充满威胁地提着手里的七岁小孩,朝他耀武扬威。而梦里的他,急迫不已,却束手无策……
注意着余光里这张天真灿烂的脸,夏尔渐渐后知后觉,梦里的不就是他的生活吗:永远逃脱不了的附属公寓,永远牵绊着他的“陈洱”。
他没有体验过爱情,但外婆曾透露过她和外公的故事——他们在一次远行中匆匆忙忙地认识,两人来处不一样,但都要去同一个地方。抱着这一个共同话题,五小时车程里,两人以“你从哪儿来”开始,以“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结尾。
那个年代,男女之间大多是很羞涩的,因此,他们表达爱的方式就会反着来。他们会极为克制的释放出善良的热情,只对一个异性热情。外婆和外公互相“热情”了几顿饭后,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在一起后,两段人生交叠,未来遥不可测,他们只能说当下、说昨天,甚至后来,开始热衷于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过去展现给对方。
从此,看着外公撕扯着悲哀的前半生,外婆会同情、心疼地感同身受着。转换过来,再转换回去,反反复复,倒成了他们爱情的调剂品。这些没有对方参与的过去的经历,就像盐一样,他们的爱情少不了它们……无法说爱时,他们就靠着对对方的心疼和同情度过了十年八年。
毫无疑问,没有爱情的婚姻没有未来,但能因为各种原因维持一辈子;然而,只沉溺于过去的婚姻不仅没有未来,而且注定无法长久。
外婆鲜少提及和外公的婚姻,不仅因为那是一段对她来说并不美好的记忆,还因为离婚导致了妈妈和她情感不和。
时至今日,妈妈一直在怪外婆。夏尔看得出,在她们努力亲近着的母女关系下,妈妈其实很想冲外婆破口大问:为什么不能忍一忍,老一辈的爸妈谁不是这样忍耐过来的?爸爸也没犯出轨、家暴这两项错误,为什么就不能风平浪静地一起过完一生?……
夏淑婉和夏雁南的母女情分就像杂草丛生的野地一样,空旷荒凉,但很坚韧,经久不息。夏尔则作为沟壑将野地分割为左右两边。三人在一起时,她们之间的隔阂会尤为明显,也正是因为这样,夏雁南再怎么想修复和母亲、儿子的关系,也不敢经常到芒果山来。
有些东西,就像薄薄一层冰,终年如一日地冰冷着所有人。但谁也不打算破冰,每个人都在假装看不见……隔着一层冰,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说着话、谈着事,维护着那脆弱的平和。夏淑婉和夏雁南如此;夏尔和夏雁南也如此。
去年的一个傍晚,许是晚霞太美,许是回忆太过汹涌,夏淑婉神色苍凉地眺望远方,对夏尔说,在将来,如果对一个人没有完完全全的把握,一定不要把他拉进你的人生,共享你的过去。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对他们而言,过去只是你独自一人的过去,不要把那些往事带给他们,永远不要强人所难。
夏夕维坐上去的公交车早已经脱离了视野。
夏尔长久地坐在站台附近的长椅上,望着太阳底下:行人热热闹闹地过着马路,一群,又一群;一棵,又一棵,芒树之间,有鸟儿在盘旋。
“……”夏尔起身离开。
手机忽地传来振动——
【火山】:坐上大巴了。
【火山】:你回去了吗?
【虾饵】:到家了。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夏尔停下步子,执拗地盯着,盯到这几个字忽然变得陌生,下一秒,他猛按下了关机键……手机黑屏。
阴暗得生满苔藓的附属公寓就是他的过去,他凭什么要把那个人拉进来,让已经在腐烂的陈年旧事同样压着他、覆盖他本来就光明美好的前半生?
那个人的品行、外貌、成绩、家世,全都无可挑剔,他到底哪来的勇气要让他看到那些“阴影”,那些就算过去了八年也无法驱散的“阴影”。
他到底哪来的勇气要跟人家提他单方面的喜欢?凭什么期待那个人也会喜欢上自己?
凭什么觉得:那个人作为一个男生,也会喜欢上另一个男生?……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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