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哥你在说什么傻话?”卿莹感受着少年身体的颤栗,那种不安的情绪好似能将她感染,不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在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的位置啊。”
“好啦好啦。”卿莹从小到大,都是被他照顾哄着的,难得有翻身做主人的时候,不免有了几分成就感。
“四哥哥,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她心跳沉稳,轻轻地说,“如果你所做的事能够让你感到快乐,那你只管去做好了,”不必顾及我的。
卿婴好久才把她松开。
他细细看她脸庞,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莹儿,你真的变了。”
不再是那个在他的影响下,完美符合他的期待的模样了。
变了吗?卿莹自己倒是没太大感觉,只若有所思盯着他的唇角:“四哥哥,你都好久没对我笑了。”
她带着点抱怨地轻声嘟囔,“你对葛淑真笑得那么好看……”
她全都看到了。
卿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阴冷,很快又恢复如常,见她一脸不满,无奈地弯了下唇角,伸手揉揉她脑袋。
“傻丫头,若我……做了太子,原本的太子怎么办?”
这个问题卿莹还没有想过。
“他会怎么样?”看着卿婴的表情她一怔,难道失去那个位置……会死吗?
不知怎么眼前突然浮现出那颗闪闪发光的莲子糖。
半晌,她说:“到了那时,你把他送给我吧。”
“他很有趣,我不想他死。”
风将她的轻声细语送至耳畔,少年那一双眼,讳莫如深。
只是,有趣而已吗。
-
漪兰台
“皇兄派你来的吗?”
成苍道:“是小人自作主张来寻的公主……殿下自从回宫见完议政大臣,便一直在静室不曾出来过,就连午膳也不曾用。殿下还不许我们近前伺候。三公主可否去看看情况?”
卿莹拂落肩头的几片花瓣,闻言有些奇怪,她解开身上那件浸透了花香的披风,交给瑞香挂好。
“发生了什么吗?”
“皇后娘娘送来好些画像,都是各大世家的适龄女子。”成苍说,“东宫冷清得久了,是时候该往里添人了,毕竟殿下今后是要继承大统的,身边怎能连个侍奉的姬妾都没有?”
卿莹深以为然,有时候她也觉得这座东宫里头没有什么人气儿,倒真像四哥哥说的那样,像是一座阴森森的古墓。
更别说漫天飞舞的梨花,比之纸钱也不遑多让了。
如果能多点人,想必会热闹好玩得多。
静室。
卿莹刚踏进屋内,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四处张望,发现是从窗下的那一把官帽椅处传来的。
那人散着长发,一袭雪白长袍,衣袖长及垂地。脊背向后靠着椅子,整个人倒不似平常那般一丝不苟,多了几分慵懒随意。
脸仰着,被窗户打进来的光勾勒出挺鼻薄唇,轮廓雪塑冰雕,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也没怎么动。
卿莹缓步上前,一眼看到案上的那一摞纸,叠的整整齐齐,似乎连翻都没有翻看过。
最上边赫然是一张画像。
像上女子长发及腰,红唇,杏眸,生得颇为娇艳,正是之前在古琴课上见过的忠伯侯之女,武姝。
卿莹怀疑拿开这张画像,下面一张便是她的妹妹。
想必这厚厚一摞,都是待选的秀女们了。
比起近在咫尺的太子皇兄,她对这些画像更感兴趣,忍不住拿起细看起来。
这位画工的技巧颇为纯熟,善于抓住人物特点,且将人物长相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譬如这张武姝小姐的画像,对于色彩和光影的应用堪称登峰造极。
难怪能被选进内庭,为皇太子殿下绘制秀女图。
当真是有几分功夫的。
她看的入迷,浑然不觉一道视线正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女人,你觉得如何。”
一道声音入耳。分金断玉的嗓,却又无端端的沙哑。
尤其在这昏暗的封闭空间,像是情人耳语一般暧昧不清。
卿莹朝他看去,似是接收到了她的困惑,卿荷抬手,捏住眉心,不冷不热地解释道,“午后饮了些酒。”
应当……不是一些吧?看这样子,大抵是放纵了的。真稀奇,他也会有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莫不是相看着这些美人来了兴致才喝高的吧。
卿莹目光重新落回画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十分美丽。”
她由衷地感叹。
卿莹本来就喜欢漂亮的人,何况对方还是个会弹琴的美人。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卿莹天然地感到向往。
他似是一默,半晌,轻声问:“比起葛小姐如何。”
问到点上了。
卿莹眼珠一转:“葛小姐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臣妹私以为还是忠伯侯府的武小姐,与皇兄更为相配,不仅相貌出众,还弹得一手好琴,正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倘若皇兄与她站在一起,定是一对世人称赞的璧人。”
她要破坏葛淑真与太子的婚约,当然要夸大其她人的优点了。
过了好久。
“你选一个当你嫂嫂。”
说完,卿荷放下了按捏眉心的手,继续背靠着官帽椅,仰头醒着酒。
卿莹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朝他的脸上看去。
男子一双眼睛里雾气朦胧,狭长的眼尾因酒意洇着微红,嘴唇也是艳红之色。
他的衣领有些打开,皮肤极白,锁骨线条如一弦古琴般在颈部若隐若现。
似乎是醉得狠了,他微微阖上了双眸,轻轻地呼吸着。
卿莹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又去盯他的手,真是好看。
然后走了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修长的指节上,在那漂亮的骨节处摸了一下,竟感觉到他敏.感地颤了一下。
喝过酒后的皇兄……好像很好调戏的样子。
正当她兴致大涨,想要趁着机会难得,把玩一下那只精雕细琢的手时,他却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因他抽出的力道太大,卿莹一个踉跄,半摔在了地上,长长的裙尾在身下散开。
她吃疼地仰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男子睁开了眼,眸光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她。
一双琉璃眼瞳,眼神宛如寒冬冰雪,冷得让人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冰川。
卿莹在那双剔透的眸子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脸。
“卿莹。”他忽然启唇,一字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冲她发火,“孤是可以被你随便对待的人吗?”
——当然不能。
若非阴差阳错,命运驱使,这位高坐明堂的大宁储君,是她这辈子都要仰望的人。
所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臣妹只是觉得,皇兄你的状态有点不好,想要关心一下你。”卿莹半蹲着,毫不心虚,仰着瓷白的小脸接受他目光的洗礼,非常诚恳地说。
“……”他眸光转开,咬字有点不清地说,“谁知道你把孤当成了什么。”
她好一会儿才听清他在说什么,看他抬手把衣领合住,严严实实不露出半点皮肤,突然大着胆子道:
“皇兄有点像……花魁。”
他动作顿住。
猛地低眸朝她看来,带着点不可置信、茫然和恼火。
“臣妹都是看书上写的,”本来她想说像名妓,怕惹得他勃然大怒才换了一个,嗯,更加委婉的说法,“古往今来,男子们要一掷千金才能与花魁**一夜,而皇兄你呢……女人们只要父兄有点出息,就能跟皇兄共赴巫山,同被而眠。”
“………………”
死一般的寂静。
“我也可以不宠幸她们。”
卿荷好似被激怒了一般,眉头死死地拧紧,喝过酒的思维混沌,生了锈般迟缓,竟是轻易被她绕了进去。他喉结滚动,双颊染上病态的潮.红,整个人愤怒至极。
“我才不是……”他觉得难受,又慢慢阖上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尾烙下阴影,“不是花魁。”
“好好好……不是。”卿莹顺着他,揉了揉酸疼的脚踝。
事到如今她确定,不,是十二万分之确定,皇兄醉了。且是酩酊大醉,醉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希望他清醒以后不要记得她说的这些话。
不然肯定会被罚得很惨。
感觉勉强可以起身了,卿莹手撑了下地板,站直身体。
却许久没再听他发出声音,难免再次朝他看去,却见男子眼闭着,眉微蹙,额头开始细细密密地渗出汗珠,放在一侧的手也死死捏紧成拳,骨节泛起青白之色。
“皇兄?”她唤了两声,对方都未搭理。只那额头的汗越出越多,发丝打湿了黏在脸侧,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黑者愈黑,白者愈白,散发着极致的诱惑。
她无法,只得去倒了杯水,送到他唇边,喂他饮下。
一手托着他光滑的下巴,一手捏着杯盏,把水一点点往那两片薄唇中倒。他下意识吞.咽着,喉结滚动。
可他喝了水非旦没有见好,反而眉头越皱越深。倏地把眸一睁,里头已是水光潋滟,朦胧得不成样子,冷冷地问:
“你给我喝了什么?”
卿莹眉心一跳。不禁讷讷地垂下头,把杯盏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股分外浓烈的酒味熏得她小脸皱在一起。
“……”他无语片刻,又把眼睛闭上了。
“皇兄,你还要我选皇嫂吗。”卿莹放下杯盏,缓慢地朝他弯腰,凑得极近。她的唇几乎要碰到他的,微凉的气息如同一张轻柔的纱衣,拂到他脸上。
卿荷的手捏紧了扶手。
“可是……臣妹选不出来,”卿莹苦恼地咬了下唇,那红润饱满的唇被啮出一道极淡的齿痕,在他身前,呵气如兰,和他身上散发的酒气纠缠缭绕,融为一体,难舍难分,“皇兄还是自己决定吧?”
就在他薄薄的眼皮稍动,似要按捺不住地睁开眼时,她忽地直起身,笑意吟吟道,“只要不是葛淑真,谁都可以。”
“为什么。”他喑哑不明地问道。
因醉酒便有几分心跳失常的心脏,为方才突如其来的那阵悸动,快得几乎从胸口.爆裂出来。
“我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居然那么喜欢你。
卿荷打开眼帘,眼中没有焦距,长久地沉默着。
——不是不喜欢。
——是因为你的四哥哥想要。
卿荷缓慢直起身体,脸上的红逐渐褪去,恢复了往日的高洁禁.欲。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一缕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突然在那双眼底碾滚而过。
“滚出去。”
他抬起衣袖,指着门口,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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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懿旨,命三公主即刻出宫,”孙嬷嬷道,“马车都为公主备好了,请吧。”
因在东宫,她嘴上还算客气恭谨。
然而她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那一张橘子皮般的老脸上,神情却是背道而驰的冷酷凶狠。
卿莹用余光,看了眼身侧那扇紧紧闭合的房门。
她刚走出来,便撞到了前来宣旨的孙嬷嬷,实在是流年不利。
不禁懊恼地咬住下唇,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做什么要去招惹他,这下好了,又把他给得罪了。
就连听到孙嬷嬷宣旨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醉得不省人事,还是彻底不愿再管她了。
“儿臣遵旨。”
卿莹抬起双手,掌心向上,接过旨意,礼仪妥帖地挑不出半分错处。
瑞香在一旁悄声道:“公主,您真要依言出宫?奴婢瞧着,来者不善呐……”
卿莹如何不知道?那孙嬷嬷的眼神如同附骨之蛆,盯得她毛骨悚然。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只能暂且听从,在对方的逼视下离开了寒星台。
一行人正要走出院落,那为首的少女突然顿住了脚步。
孙嬷嬷暗道不好,立刻伸出手去抓她,却被瑞香扭身挡住,不禁大怒,一巴掌便把瑞香扇到一边。
“抓住她!”
孙嬷嬷看着那抹灵活逃离的身影,眼神阴狠,压低声音叱道。
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当即称是。
卿莹提着裙摆,一路往回狂奔,心跳如雷,似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仿佛回到了当初大雨滂沱,即将被处死的时候。
“皇兄……皇兄!”
顿步于那一扇门扉之前,一推,纹丝不动,才发现门从里面锁了。
那些太监正快步靠近,她也再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掌心大力拍起门来,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玉照哥哥!”
太子:无事那男的,有事玉照哥哥(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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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乞爱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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