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乞爱求怜

卿荷垂眸,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

她闭着眼,眼睫纤长,被泪水打湿了沾在眼尾。像是一笔拉长的墨。温软,安静,又是脆弱的。

像是窗外风一吹,就坠落满地的梨花。

他的那份心思突然就淡了。

连同那份一直压在心口的怒火也一同消减了不少。

强迫她吗。

怎么可能强迫?

他的生身母亲便是那种关系的受害者,难道他想要她变得支离破碎吗。

也许,因为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父皇的血液,骨子里也承袭了同样的暴.虐恶劣吧。

还对她说了重话。

他并不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归因于酒。

酒是能催发人的狂性不错,但他感到此刻的自己很清醒。

他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甚至他知道只要做下去,她就是他的。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这一辈子也别想逃开他。

可是她哭了。

那流不尽的泪沿着雪白的下巴,淌在他的掌心,把他腕骨浸得冰冰凉凉。

他的心就被这些泪水泡得又酸又软。

罢了,到此为止吧。

随着一声轻浅的喟叹,卿莹感到那一直钳制自己下巴的手指松开了。

她泪眼朦胧的眼睛微微睁开一线,便看见皇兄低垂着长睫,眸光温润淡漠,朝她看来。

长长的睫绒被外面照进来的春光镀上一层淡金,使得他的轮廓变得柔和沉静了些。不再如方才那般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

“皇兄……”她还是拽着他的手,眼睫湿答答地垂着,整个人不安又委屈。他要是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而且刚刚那种状态的卿荷实在是太陌生了。

原来皇兄发起火来这么恐怖。

她再也不想见识第二遍。

卿荷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再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衣袖拂过她的腰肢,抽身离开。

等他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盒药膏。还有女婢有条不紊地端上托盘,内置清水和丝帕。随即恭敬退下。

卿荷修长的手指拿起丝帕,将之浸于水中。男子长身玉立,乌发披垂腰间,低垂着双眸,因醉酒而洇红的眼尾淡了些,恢复往日的清明冷静。

他微转过脸,对她道:

“起身。”话音微顿,命令道:

“把裤腿挽起来。”

方才他压制着她时,便感到她的膝盖有些使不上力。

衣料摩擦之间,还会轻微地颤栗,应该是受了伤,擦破了皮肉。

卿荷说罢,对着她身子稍欠,半蹲下来,乌黑的长发与衣袍一同披垂在地,像刚绘好的水墨画。

卿莹正是听话的时候,哪里敢忤逆他,伸手便把裙子和裤腿都挽到了膝盖处。那里的皮肉本就是新进长好,娇嫩得很,稍微擦到碰到就很容易受伤。

裙裾挽起来,露出那伤,正渗出点点的血迹,好在只是拇指大小,并不严重。

她低垂着脸庞,有几绺长发拂过唇侧,唇因刚才的紧咬而泛着不正常的红,上边有一道极深的齿痕。

她手放在大腿上,用力揪着衣裙,仍是隐忍着什么。

“受了伤,为什么不说。”

他看着那道伤,声音放轻,用丝帕沾了清水,在她伤处轻柔地擦拭着,把血污认真细致地擦干净。

洁白的指腹舀了些膏药,碰到她时,感到她轻轻一抖。

“我怕皇兄会更生气,”卿莹声音也轻,软得像撒娇,“之前答应过你,会好好珍惜自己,不受伤的。”

她还记得他因先皇后自残的缘故,不喜看到血和伤痕的画面。

卿荷浑身一滞,莫名地胸口一松。那一直紧绷在身体里的某种劲儿突然泄去了些。

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有些话便能问出口:“方才,为什么不选自己。”

他忽然抬起眸,目光与她相撞。

春光透过窗棂,洒在二人之间的地板上,明暗交替,摇摇曳曳。

卿莹放在大腿上的手,揪得更紧,鹅黄织锦缎的裙子被她揪出一条褶皱。

他在问她,为什么不选自己做他的……女人。

他既然都起了这个心思,自己便是想躲也躲不过去的。

卿莹莫名又想到之前他说,要把她关起来宠幸的话,一时间百味杂陈,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但他既将自己同世家小姐们混为一谈,应该不会做得那般极端,把她锁在别院不得自由,总会给她个位分,往后寻个机会偏居一隅,自生自灭就是了。

“那,皇兄能不娶葛淑真做太子妃吗?”

卿荷唇瓣微抿,显然是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思索了片刻,像是觉得不说清楚她就永远弄不清状况,男子唇齿轻启,面色温和从容,缓声道:

“第一,孤没打算娶两个太子妃。”

“第二,那么在意葛淑真,究竟是你吃葛淑真的醋,还是因为,秦王想娶她?”

卿莹浑身一僵,手指攥得发白,眼中的震惊都要藏不住了,他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想要点头,迎着他冷冽的目光,又立刻摇了摇头,心里混乱得很。一方面,她觉得四哥哥不论做什么,自己是都要支持的。

另一方面,她确实不想让皇兄知道葛淑真喜欢他。

自己当初就是骗他说喜欢他,他才注意到自己的。

那时候她是假的喜欢他,他都那么纵容了她,脾气好得不得了。

而葛淑真是真的喜欢他,比她真一千倍,一万倍。万一他被对方的真心打动怎么办?

“你把孤想成什么人了。”卿荷好似能洞穿这个小骗子心里在想什么,眉心微蹙,摇了摇头。

又想到她竟帮着老四算计自己,实在是可恶。

“白眼狼。”他忍不住冷嗤一声。

被骂了,卿莹有点不开心。

“四哥哥对我好,我想他开心。可是我好像有哪里做的不对?”

“你这么生气。”

“是因为我会害了你吗?”

卿荷面无表情,继续给她涂着药膏,动作和力道一点也没变化。

莫说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便是秦王真把葛淑真八抬大轿抬进了王府,对他的地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的婚事,原本娶谁都无所谓,反正他对任何女子都没有亲近的欲.望。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令他想到那个表面平静温婉,转头便歇斯底里,癫狂疯魔的女人。从前如此,今后亦是如此。

她们需要为家族挣得荣耀,他需要平复朝廷内外的流言。

那样的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利益交换罢了。

可那些在遇到她后,好像都不成立了。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是她。

好像只要是她,原本不期待的,也会变得充满期冀。

“可是,要做太子妃,要很漂亮。”

“你就很漂亮。”卿荷道。

他说这话顺口极了,脸色清淡,似乎这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卿莹摇头,纠正他:“你只是觉得卿瑶漂亮,才会顺便觉得我也漂亮……”毕竟她跟卿瑶长得很像。

“卿瑶?”卿荷怔了一下,眼眸微垂,露出几分思量的神色来。

他忽然想起楚宴确实在他耳边提过几次,二公主天香国色,明艳动人,令世上男子心向往之。可他的目光,却总是不自主被另一道身影吸引。

“宠宠,你是独一无二的漂亮。”

他正色道。

“……”卿莹避开了他的眸光,“那,光有漂亮也没用啊。”她脸带红霞,脚趾蜷缩,有点难为情。她还不习惯有人对她说,你是独一无二的。

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影子存在的自己,并不在任何人的眼中特别,她都已经默认了,也习惯了每次提到她时都会带上另一个人的名字,好像她们是连体婴那样。

因为刚才的那些事,卿荷心存愧疚,自然也对她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那么,宠宠还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要做太子妃,必须品行好,家世好,要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陷入纠结里面,“不然怎么配。”

未来的国母,帝王的嫡妻。

从小到大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她认为一国皇后必须是符合所有人的期望的,近乎完美的典范。

就像继后那样,虽然她对自己刻薄、恶毒得过分,但卿莹不得不承认,这位姨母在外人面前是非常端庄大气,雍容华贵的,对得起中宫皇后这四个字。

可是……成为太子的正妻吗?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要被那份可怕的压力给压垮了,要她像继后那般日日在人前端着母仪天下的范儿,那还不如直接赐死她来得轻松。

“历代皇帝的皇后也不乏庶人出身。大宁朝皇室选妻,本就不甚重门第。”

卿荷淡声道。心想大约还得给她补一补历史才行。

卿莹默了许久。

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想到当上太子妃那唯一的好处:

“嫁给你的话,那些欺辱我的太监,还有孙嬷嬷,都能关起来狠狠地打一顿——不,能杀了他们吗?”

卿荷:“能。”

卿莹有点心动,跃跃欲试。

可很快,她想到重要的事:“忠伯侯府,还有那些小姐们呢?”

卿荷把药膏放下,看她的眼眸很淡。

“怎么?”

卿莹想说你把她们弄一两个进来陪她说话也好,她在东宫都没有什么好玩的,之前瑞香不在,她想找人说话都找不到,他就更不可能陪她玩了。

可是莫名觉得说出来会惹他生气,只好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的,皇兄。”

她的眼瞳澄澈莹亮,像是一面干净的镜子,能够照出人心中的**。

可他的心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她只能看见身处其中的她自己。

“宠宠,不论世上其他人如何,”

他执起她一直在那不安绷起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碰: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我的心不是一块石头,不能任人随便转移。

我的心不是一张席子,不能任人打开又卷起。

指尖触到温软,迎着他专注的眼神,卿莹耳朵莫名开始发烫。

ˉ

“公主,公主你没事吧!”

甫一走出,就有一道人影扑了上来。

瑞香都要担心坏了,拉着少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见她眼圈红红,下巴掐痕明显,不知受到怎样的蹂.躏,走路姿势忒不自然,腿似乎有点并不拢。

瑞香的脸色顿时一红,紧接着一僵,气坏了,“没想到太子殿下这般道貌岸然!”

“主子,奴婢定要为你讨个说法!”她咬牙切齿,“哪怕舍了这条命,奴婢都要给您在这东宫之中,挣个位分!”

“瑞香……”卿莹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走路姿势不对是因为药膏敷在膝盖上,和衣料摩擦有种古怪的感觉,很难受。

“皇兄他,他说要娶我。”

瑞香顿住,立刻转身回来,一脸正色道:“那就好,那就好,太子殿下还是蛮正人君子的。起码没有吃干抹净不认人。”

她拍了拍卿莹的手臂,欣慰道,“以主子的容貌才智,将来少说也能混到个贵妃。再生下一儿半女,这后半辈子就稳了!”

“瑞香,”卿莹有点为难地看着她,说,“皇兄说的是,娶我。”

“……”

“……”

“娶……娶啊。”

倏地,瑞香瞪大了眼睛。

娶为妻。是太子妃。

纳为妾。是太子妾。

好半天,她才忽闪着眼睛,大着舌头道:

“娶您为太,太子妃?将来的,皇、皇后?”

卿莹愈发没底,果然不怎么般配吧……

瑞香却大喜:“那这样主子不就能名正言顺,收拾二公主那些小蹄子了吗?!”

如果嫁给了皇兄,她就是卿瑶的皇嫂了,确实是能……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了。

“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

他图什么呢。图……跟她做那件事吗?

瑞香却眼珠一转,一板一眼道:“我娘有句话,奴婢觉得实在是说得太对了。这世上有的人啊,会捏着你的错一再地贬低你,有的人却会知晓你的一切继续爱你。”

“奴婢想,太子殿下定然就是后者了。”

“可是,他也没说他爱我啊。”

卿莹还是觉得这个事情来得有点突然,她都没有准备好。

再就是她觉得压力太大了,如果皇兄不是说说而已,那势必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想到会面对的那些事她的头都要裂开了,只想远远地逃避,一点都不想面对。或者说根本没有面对的决心和信心。

长期在继后的高压下,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获得一份正常的婚姻,更别说是嫁给当朝的储君。

这太出乎意料,比起惊喜更多的是恐慌和无措。

瑞香却还沉浸在卿莹的那句话里,说实话,她也没觉察出太子殿下对自家主子有多么强烈炽热的情感,殿下看谁的眼神都是清清冷冷的,从来没有失控的时候。

她讪讪地说:“可能太子殿下是一个比较害羞内敛的人吧。”

卿莹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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