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北斗七星煞

“师父,为何我没中合经软脉散?”

“你比武前,我给你擦过解药。”

“哦”我反应过来,“我还以为那是你手上的汗呢。”要是别人一手汗碰到我,我肯定很嫌弃,但师父例外。我还自作多情地感动了一番,以为师父太担心我而致紧张出汗呢。

“那合经软脉散的药力怎么突然这般迅猛?”

“本来没这么快。我加了些药作催引之用,它才在瞬息之间发挥药力。”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察觉你下了药引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师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下了药引。

“给你擦解药时,我将合经软脉散的药引擦在雁伏刀上。你与嵇有道比斗时,他极阳内力生出的灼热气浪,将药引溶解散发开来。”

“师父,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雕虫小技,不得已而为之。”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高境界才对。”我明明是真心赞美,但不知怎地,语气好像很浮夸,跟拍马屁说嵇老头如何英雄了得差不多。

我有点不好意思。师父也不搭腔了。

“师父,你不运功疗伤吗?”我转移话题。

师父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转头给篝火添了根柴。

我忽然想起,天蚕丝锁了琵琶骨,是不能运功的。一运功,不是疗伤,而是自残了。纵然师父情绪低落,我还是问出了口:“师父,是谁这般狠毒,对你下此毒手。”看着他衣襟上的血迹,我心疼不已,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师父沉默半晌,安抚道:“是为师自己。”

我惊得瞪大了眼:“我不信!”

师父却没有往下解释的意思。

“那师父你为何要这么做?”我目光灼灼,刨根究底。

“为师练功走火入魔。怕自己意识不清,出手伤人。”师父的口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可你怎么会走火入魔呢?”师父不是练功急于求成的人。而且八年前,他的武功已经是天下难逢敌手了。

师父不答。我也无可奈何。他蹙着眉,似乎很有些不适。

深夜,我们才在山上停顿下来。一间破旧的石屋,一堆暖烘烘的篝火,我们师徒三人围坐在一起。这间石屋位处深山茂林,是我们采药时才住的。十分荒僻难寻,就是最常出没的猎户樵夫也从未涉足这方圆几里。石屋里存有香料和盐,我摘了些野果,打了两只山鸡一只野兔,稍一调配,烤肉酥脆焦嫩,香气扑鼻。

我刚掰下个兔腿,把剩下的递给师父,他不接:“我没胃口。”

我刚要相劝,就见师父浓眉一动,林间紧接着有异响。

“有肉无酒,美中不足”声音苍老而豪迈,树林阴翳里走出的正是那老道士。

连一直昏睡的天向也大惊而起,师父抬眼看了道士一眼,没有挪动之意。见只有他一人,我心稍安。白天他至始至终都未出过手,想必武艺平平吧。

老道士不把自己当外人,“嗖——”一把抓过我手上刚烤好的兔肉,出手迅捷如鬼魅。我暗暗心惊,若他不是夺兔肉,而是有心伤我,我是否能躲过这一击呢?我只觉得冷汗涔涔。抬头,师父目光如炬,神色虎踞龙盘般,手还凝固在半空中。他不能运功,还受了伤,情急之下却本能地想出手相救。师父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其实关切着我的安危,想到这,我甜甜一笑,挪身更靠近师父。我突如其来地靠近,师父眼神竟有一丝慌乱,颇不自然地侧低了头。这边,老道士丝毫没有担心有毒,也不忌荤,拿起兔肉就大嚼起来,就着自带的酒葫芦边吃边喝,不亦乐乎。

“二十载不见,我老得让罗兄认不出了么?”老道士笑道。

我心陡然一跳,这老道士莫非是师父失忆之前就认识的人。师父淡淡一笑,面容平静看着老道士,不置可否。

“家师认得前辈,我们师兄妹却不认识。不如前辈自我介绍一下。”我笑嘻嘻插嘴道,敌我不明前,不能让对方轻易探得师父曾失忆之事。

老道士抹了抹嘴上的油腻,望着我,笑容很是亲切,口气却一本正经,“贫道返道子,俗名姜见深,天阳族人,武当派一老道儿。虽然跟罗兄只有几面之缘,但却是世间仅有的几个知悉罗兄底细的人之一。”他微笑,意味深长地觑了师父一眼。

“天阳族,没听过。”我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努力挖出更多信息。

老道士看了看师父,似乎等师父允许。

师父垂眸拨了拨篝火,似是随意道:“小徒不是外人。”再不多说一个字。

老道士道:“天阳族就是赠给你师父天阳珠的部落。我们族人跟阴冥族是世仇。阴冥族有宝物阴冥珠,天阳族有宝物天阳珠。阴阳两珠相生相克。”

老道士笑呵呵恭喜师父,“八年前,冥妖寿终之期,罗兄赶赴檀香岛。想必罗兄身上的天阳珠解了,檀香岛上身负阴冥珠的故人也终得解脱了吧。天阳阴冥,阴阳相合,我们天阳一族牵挂百年之事,总算了结了。”老道士长叹,似是无尽感叹,“如斯漫长年岁,承受天阳神珠,既受神珠生长之力而返老长生,也要不断对抗神珠衍生之瘤。除了臻至化境的功力,神乎其技的医术,更要远过于常人的忍耐力和顽固信念。除了罗兄,天下恐怕再无一人能做到。”老道士看师父的眼神充满钦佩之意。火光照耀下,师父脸上光晕摇曳,额头上却布满细密汗珠。我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如冰块一般冷。我心里一沉。

“前辈过奖了。”师父声音无起伏。

老道士却一愣,缓缓看着师父,目中满是惊诧,“罗兄叫我什么?罗兄一向对我直呼其名的。与罗兄兄弟相称,晚辈已是大不敬。”胡子都白了的老道士,居然在师父面前自称晚辈,真是咄咄怪事。

师父眸光内敛,沉默了片刻,“坦白说,太久远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师父轻描淡写道。

老道士盯着师父,终于了然似的点了点头,“所以,二十年前,罗兄说的脑中生瘤之事还是应验了。虽不如罗兄当日所忧之致命,却想不到竟让罗兄忘了往事。”

师父的手掌在干柴后,只有我才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按着地上的石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出,他强撑着坐得端正挺直。

老道士也看出了不妥,道:“罗兄受了婕丫头一掌,婕丫头的掌法来自冥狱教主齐琅北斗七星煞。看似掌法平平,实则险恶骇人之极。这张字条,是她托我带给罗兄的几句口诀。依口诀而运功,可以消除入脑的煞气。”老道士将字条递给师父,“这几句口诀乃绝顶机密,她要罗兄将口诀牢记于心,看完即焚毁。并且,罗兄须保证,无论如何,不会将口诀告诉任何人。”

我心中犹疑不定,老道士像看透我心中所想般,目光坦然道:“不必担心,老道儿绝不是跟林丁他们一伙儿的。”

“罗某无法做出这般承诺。”师父脸色苍白之极,口气虚弱而坚定。

“师父——”我和天向异口同声。

“罗兄三思。北斗七星煞掌力入脑,最初三个时辰头疼欲裂,然后亢奋,功力受刺激而大增,理智却大减,极易中幻术而受人操控。功力逐步减退,等到功力散尽,便力竭而亡……”

师父摇头,“我不想学一些不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旦学会了这口诀,无法将它从记忆中抹去。它将成为属于师父自身技艺的一部分,却不能为师父自身所完全主宰。

我忽然想到,师父是行医之人。虽然多数时候,他性格冷清孤僻,喜欢独来独往,诊治救人之事只是随缘而为之。但难担保有朝一日,他不会遇见一个身中北斗七星煞的无辜伤病者,他拘于承诺而须违背本心见死不救。师父虽然并不是那种宁愿牺牲自己而救人的人,但他大概很不喜欢受人牵制的滋味。

“咔——”树林中异动,我大喝“什么人?”

“别紧张,是我!”来人跳了出来。他身着淡青薄衫,腰悬长剑,颀长身影在月光下熠熠生光。

“别担心,就我一个,绝对没人跟来。”厉婕见我紧张地竖起耳朵,连连拍着胸脯保证。

“白天看你黑黝黝、一脸粗糙麻子的农夫样儿,原来你还蛮白净的嘛。”厉婕拿起篝火上差不多烤好的山鸡,一屁股坐在返道子身旁,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 “我呢,就不是有心要伤你。现在连心法都写给你了,你连小小条件都不肯答应,要是真死了,可怨不得我。”

我狗腿地把香料和盐递了过去,谦卑恳求道:“厉姑娘,我师父现在头痛难当,你帮人帮到底,能不能免了这条件?你大可放心,我师父是一个行事谨慎之人。其实,就算你不要他保证,他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我目光莹莹,感觉快逼出眼泪了。天向也支撑起来,想插嘴,被厉婕打断。

“我的条件一点都不过分。”厉婕眨着大眼睛,吮了吮手指,“你们还是劝劝你们的师父吧。我这几句口诀,不仅可以免除我白天打入他头颅的掌力对他之损害。而且,他还可以将我的掌力,化作在他颅中游走的真气,施力于他颅内的瘤。说不定还可以帮他恢复记忆呢。” 厉婕吐了块鸡骨头在师父身边,调谑笑道。

我和天向刚要开口,师父已经摆手,“不必再说”师父捡起身边的字条,扔进了篝火,“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他们如果没有其他想说的,送客。”师父倚靠在大石上,闭上了眼。

“厉姑娘,求求你。”我真的要哭出来了。返道子也看着厉婕,连连摇头。厉婕看着我,又看着返道子,踟蹰良久,道:“算了算了,我算服了他了。真不懂,这种死不变通的人,怎么活到今日的。不过,小凤姑娘,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很想等她授完口诀后再问。但我知道,若师父担心她有什么过分的条件,她肯教,师父也不肯学。

“我要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等他们两个好些了,可以保护自己,我就跟你走。”

“一言为定”

师父忽然开口:“你让小凤见什么人?”

厉婕还未答话,返道子已经开口:“一个小凤也想见的人。罗玄请放心,我们绝非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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