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伤风化

我将两只猴子赶走。大约因为山谷塌陷的缘故,山上又有凶汉在搜山。我小心避开他们,走到了临近的镇上。镇上也有冥狱中人逡巡来往,客栈中尤甚。我无奈,在镇上的青楼附近打晕了一个嫖客,换上他的装束,拿了他银两,顺势进了青楼。点了一桌酒菜后,挑了一个面相羞怯的姑娘在外间隔得远远的,边弹琵琶、边唱小曲儿。

罗玄醒后,继续淡漠和我僵持,一如在山谷般。我盯着他的脸,他全然忽视我,我把摆满丰盛佳肴的桌子移到床边,坐在桌对面看着他,醇酒在小铜炉上慢慢煨着,细细姜丝催动阵阵酒香,我给自己倒了杯热酒。本打算一边惬意喝点小酒,一边满不在乎地口气打破僵局,但忽然又害怕起酒菜有问题,想拿出七彩翅蜈蚣试一试,始终有点恶心,一时竟无事可做。

大概小半个时辰,彼此沉默着,我终于开口:“你饿不饿?”平常语句,平常口气,倒不是我故意为之,而是之前大悲大喜、滔天大怒大骇,此时真的了无影踪了。

他习惯了不理睬,我只好自顾自说话,说什么呢,我垂头看了看酒菜,“呃……你说这酒菜有没有毒啊?或者蒙汗药之类的?”他的眼睛眨了一下,但不过是眨了一下嘛,我暗自一嗤,继续,“你是神医丹士,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忽然想起当年下金蜥蜴毒给他后,嘲弄他的情形,不过他似乎不跟我心有灵犀,连眼睛都不眨。

“师父……”唉,我怎么又用这么称呼?那好吧,无谓再寸寸拉锯了,“……记得当年我要你教我武功,你说教与不教又有何区别,说如果我领悟了这一点,你就会教我武功。”我一声苦笑,“当然喽,这样的道理我是至死都领悟不了,不过我倒从没怀疑你的领悟。”我盯着他,说的真心话,心中也有几分感喟,不由格外诚挚,“不过是武功全失而已,你还可以做你的神医丹士,何必想不开?”

“……我记得你一向都不在意武功的。若不然,你就不会用天蚕丝锁了自己的琵琶骨了。你不是一直就想做个普通人吗?现在我帮你彻底实现了,你却自暴自弃……”

门外突然喧哗大起,马蹄声、脚步声,一众的粗鲁呵斥。

“哎哟,李大爷,要不您挑个别的丫头,小红正在**阁陪客人呢”老鸨的声音。我的心咯噔一下,给我弹琵琶唱曲儿的姑娘就叫小红。我在的房间好像就叫**阁。

“混帐!”咆哮大起,“我铁脚李和弟兄来听曲儿,你敢让小红陪别人?”是李瘦子。

“您稍候,我马上让小红出来。”老鸨的声音。

我连忙叫住弹琵琶的姑娘:“小红,外边有其他客人点名找你。你快去陪他们吧。”小红乖顺地一出门口,我刚松口气,却听见李瘦子一行人的脚步更近了。

“不用了,我要去**阁听曲”李瘦子道。

脚步声听来,一行人武功都不弱。偏偏我和师父都受了伤。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呼吸粗了,手心手背都是汗,师父的眼睛在黑暗中还是这么纯然透亮,我灵机一动,笑靥如花,迅捷而小心地扯下他上衣,再脱掉自己上半身,被子一裹,和他抱成一团。

“……啊……好疼……”我摇晃着床,娇滴滴的叫声中,一行人推门而入。

“啊……”这一声其实是抑制住的惨叫,我不小心撞到自己骨折处了。我是趁着黑、不敢看他脸脱的衣服。这么做,一半是随机应对、一半是刺激玩笑的心态。可是,真正这一刻肌肤相亲一贴,皮肤毛孔瞬间大张,一片体温热意包裹融袭过来时,我觉得丢脸难堪极了。罗玄的难堪也写在脸上,硬歪脖子别过脸不看我,轮廓僵硬着,在黑暗中有几分暴戾,仿佛极力忍耐的厌恶。我羞惭闭了眼,可肌肤相触,我清晰触感他脉搏怒动。身子是俯趴在罗玄身上的,为了不压到他胸口和四肢的伤,我用右手肘微微撑起身子,但不知是恐惧还是羞赧,我全身簌簌颤抖,身子如同要砸下的重物般,让我瞬间觉得自己是头母猪,那种会把人砸坏压扁、让人厌恶呕吐、却自觉可爱的肥傻猪。于是彼此裸露相触的部分,震颤摩擦着,一轻一重,忽合忽离,清晰生动噌触的感知,一下下都变成我厚脸皮刻意安排、阴险谋划般,让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吓人了。好在胸口留了块裹胸,揉皱汗湿的布料,瑟瑟捍卫我仅存的一层文明体面。

房间倏地亮堂,我撒开的五指紧张得猛力一抓,罗玄微微一愣,一行人走到满桌佳肴和一地衣服狼藉的床前,尖利之声啧啧称奇,“吃完就做,当真好享受!”。

“你去把这对狗男女拖出去!”李瘦子道,一条人影到了床边,我攒起内力,正待袭个出其不意……

“李兄算了吧,都弄脏了”另外一人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嫌弃。有惊无险地,他们走出了房门。

好一会儿,我和罗玄维持着诡异的拥抱姿态。因为贪恋温柔,我不想放开,心中忐忑,终于抬眸凝望他的脸。他眼睛睁大着,那种徘徊在生与死之间,极度挣扎、苦苦沉思的表情。

“师父,你在想什么?”声音响起,气氛瓦解,尴尬了。他转头离远了我的脸,“起来”他声音冷淡,但总算开口说话了。“哦”我撑坐爬起,“唉哟”手脚太久不动发麻,一个不小心几乎要压他身上了。脸又在他下巴那儿贴了下,他觉得我是故意了,轻轻淡淡教训:“身为女子,如此只会叫人看轻了你。”口吻如同佛祖遇上发骚的狐狸精。

“不知廉耻,有伤风化是吧?”牙关咬合着,我胸中酸水怒腾,他瞥我一眼,淡漠中一丝诧异,好似觉得我的愤怒莫名,不可理解。我瞬间冲动,恨不得想把裹胸也脱了,我就不知廉耻给你看!

但我强忍住了,涨红着脸,镇定住呼吸,一言不发爬下床。我控制让自己的动作利落而随意,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抽出衣服半掀了被子,我也没在意,却瞥见被子半掩下他的腿在艰难动弹,忽然恍然大悟!方才趴他身上,他的姿势颇为奇怪,腰腹绷紧下陷再下陷,却极力撑起大腿、挺起胸膛,令腿根处形成一拱夸张的空间,不让我碰触。回想起来,那一带热度吓人。我心中顿时笑开了花,原来刚才他……

“师父,你自然点吧。”我好心劝道,他脸色狠狠一沉,阴沉着怒火喷薄而出。我这才意识,自己的口气在他听来辛辣讽刺至极。他可能以为我在很无谓地厚颜自渎,以为我的潜台词是——“哈,我就是放荡,你也没好哪里去,下身热成这样,还假正经!”。可天地良心,我完全没这层意思啊,难不成我是天生一副轻佻嘲弄相?

“……我……我没这个意思”有点越描越黑,慌乱中我又不小心瞟了下他还有些拱起的腿,做贼般与他目光相撞,更坐实了讥嘲罪名。

“你出去”他大合了眼,命令。

“你吃点东西,我才放心出去”我犹豫着,还是横下心,跟他讨价还价。明明是关心他,哎,却搞得像争斗,这到底为哪般?

喉头痒痒的,我掩口咳了一下,血腥苦味弥漫,摊手一看,手上沾的血迹,越发黑了。这些天,我的内伤不见好转,吐出的血,反而颜色越来越深。

“你内伤太重,恐怕命不久矣。”罗玄忽然道。

我如遭雷击:“你说什么?”我知道自己的伤势严重,可我没想过会死。

罗玄眼色平淡,没有冷蔑得意,也无半分悲悯,只静静陈述道:“我跟你说过,‘邪天罡经’是有缺陷的武功。以毒催发功力,伤人亦自伤。只要你练了邪天罡经,体内就残有余毒。每次运功,毒入二气五行,自损内脏。再加上,你‘邪天罡经’大成之刻,奇经八脉大张,是你最脆弱的一刻。我在那一刻,令你自戕自击周身要害。你虽死里逃生,却重创了经脉脏腑。紧接着,若静养还或可苟延残喘,偏偏你……“

“又自寻死路,强行运功跟你对敌,是吧?”我暴怒打断,迸出了眼泪。

“不错。”他淡淡看着我的泪眼,没有一丝柔软。

我握着拳,用力得骨骼作响,强忍着一把拧断他脖子的冲动。

他惨白内凹的眼中浮出一丝笑意,了然道:“知道了这些,是不是觉得应该把我千刀万剐才解气啊?”

一瞬间我只觉得无力。

“我还可以活多久?”我努力不哽咽地问。

“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五六个月。”他口气无动于衷得,就像谈花草枯荣。

我抱膝坐在外间,外间离他最远的地上,房中最暗的角落中。我压抑着,咬着自己右手手背,想哭哭不出来。手背上的血一点点滴进嘴里,让我发泄着稍稍好受一些。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我站起来,努力平复道,怕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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