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醒时已经是三天之后,强烈的光线让他有些许的不适应。
沈若站在他面前,替他遮挡住一部分光线,扶着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床榻上:“可算是醒了。”
萧望嗯了一声,全身都有点使不上劲。他往屋里看了看,也就只有沈若一个人在这里。沈若去倒了杯水递给他,顺带解释:“你昏迷了三天,大家都轮流守着你。现如今江湖盛传萧庄主侠肝义胆大义灭亲,当之无愧的豪杰。太湖的达鲁花赤秦权在两天前被人暗杀,官府查不出结果,上报给了朝廷。”
萧望轻声道了谢,一面喝着水一面听沈若的解释。待她讲完,萧望沉吟着开口:“还好,没有正面跟朝廷对上。”
沈若轻笑着从他手中将茶杯接过,走过去放在桌案上:“他们又不傻,如今时机尚不成熟,若跟朝廷对上,胜负未可知。自然是还要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后再行报仇。”
“对了,我爹……”萧望犹豫着望向沈若。他那日直接晕了过去,事情是怎么处理的也来不及吩咐交代。
“我把他关在庄内的密牢里了。”沈若回头看他,面露报赧之色:“那日你晕了过去无人做主,我就擅作主张了。”
萧望摇了摇头:“没有,多谢你。”
沈若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既然醒过来了,我们也要告辞了。”
萧望蓦然睁大了眼睛,他想说些什么留住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留住她。他想问问她,她是不是要跟裴书言一起走,只是这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也不急在这一时。”萧望找回自己的声音,镇定的开口:“此番多谢你们相助,总要让我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沈若思及纪晓芙怀有身孕,前段时间的劳累使她这几日状态都不甚好,遂开口应下:“也好。”
纪晓芙这几日都喝着沈若给她煎的安胎药,因她不想让旁人知晓,便说是在山谷时受了些伤。南烛并未多疑。
夜间纪晓芙睡的不甚安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将将闭上眼睛,忽而有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她的房间。
杨逍看着纪晓芙熟睡的模样,心头的不安终于松了下来。南烛传信给他时,他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南烛信中的用词很是妥帖,只说遇见一个女子姓纪,许是跟当年的纪姐姐有些联系,后又将太湖的事情简单讲述一遍。杨逍当即命太湖分坛的明教弟子暗中保护纪晓芙,而后取了倚天剑马不停蹄的赶来太湖。
等他赶到太湖,这里的事情也都已经了结。他甚至来不及回分坛休息片刻,就直接赶来看她。其实杨逍是有些怕的,害怕见到她,又渴望着见到她。大概是清楚纪晓芙的心性,所以选择了夜探。
杨逍将倚天剑轻轻的放在纪晓芙身边。纪晓芙蓦然一惊,他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她闭着眼睛假装熟睡,只是不想睁开眼睛面对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呼吸均匀而绵长,睫毛却在颤抖。
杨逍俯着身子看她,清楚地看到她颤抖的眼睫。他的心猛然揪了起来,只落下极轻的一声叹息。
不知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杨逍并未放下倚天剑就走,而是守在她身边。纪晓芙的背僵硬的紧绷着,隐隐有些发疼。杨逍将手轻轻的放在纪晓芙的肩头上,敛下一身的冷傲开口:“睡吧,就当做了一场梦。”
大概是他的声音太过安心,纪晓芙果然放松下来,一夜无梦。
翌日纪晓芙醒来便看见床榻边的倚天剑。心中翻涌出的思念将她淹没,夹杂着愧疚与无助。她抬手抚上倚天剑,愣愣的落下泪来。
唯恐其他人见到倚天剑生出事端,纪晓芙将倚天剑拿布包好,藏进衣柜里。只等着从太湖离开时将倚天剑带走。
“姐姐。”呼唤伴着叩门声一同传来,纪晓芙收敛心神开了门。
“进来吧。”纪晓芙引着沈若入内坐下,开口问道:“萧庄主昨日醒了,我还未来得及去看他,他如何了?”
沈若笑着开口:“没事了,裴书言去看过,只说再修养一段时日便好。”
沈若提及裴书言时的淡定从容,都险些让纪晓芙怀疑那天落泪的人不是沈若。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沈若面对裴书言时,冷静沉着,再也不会悄无声息的红了眼睛。只是纪晓芙却透过她的笑看到了她心底的伤口,鲜血淋漓,永远也愈合不了。
“嗯,那就好。”纪晓芙点了点头,复又道:“萧庄主既然醒了,我也该告辞了。”
“今日来找姐姐正是为了这个。”沈若扬着眸子看她,继续道:“萧庄主说想让我们多留两日。我想着姐姐的身子不稳,还是多休息几日才好,便答应下来。”
纪晓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沈若见她有所犹豫,再劝:“姐姐总要为这孩子着想。”
纪晓芙到底答应下来。
“姐姐接下来准备去哪儿?”沈若又问。
纪晓芙本想回答她,回峨眉去。只考虑起自己现如今的状况,不由得蹙起眉头。从此地回峨眉需得两个来月,届时她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自己的身子。可若是不回去,她独自一人拿着倚天剑也是危险重重。
沈若窥得纪晓芙神色几度变化,扬起眉:“姐姐可是有什么难处?”
“若儿。”纪晓芙望着她,郑重的让沈若一愣,她继续道:“你可能帮我个忙?”
沈若的双眸亮盈盈的似一汪水,她应声:“姐姐所言,我必不推辞。”
之后的几日里,杨逍夜夜都来纪晓芙的房间里守着她,直到天亮才离去。起初两日纪晓芙还很是别扭,暗恼这人怎么如此随性,而后竟也开始习惯起来。
杨逍坐在纪晓芙的床榻边,渐渐睡了过去。他为人警惕,从不在外面当真睡着,可是在她面前就格外安心。
纪晓芙听到杨逍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这几日她从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却在心里将他的模样描绘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敢给他希望,更不敢给自己希望。这个孩子已经是老天给的恩赐,她再不敢奢求什么。
那些罪孽,都由她一个人来承受。
纪晓芙撑起身子看着杨逍,杨逍睡着的时候还抿着唇,眉头也不肯松开。纪晓芙有些心疼,她忽的想起南烛的话来,杨逍这些年过得很苦。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抚上杨逍的眉心,一点点的将眉心抚平。
温热的触感触及眉间时,杨逍已然清醒过来。如同纪晓芙的顾虑,他亦不敢睁开眼睛。只能感受着那只手拂过他的眉间,拂过他的心上。柔柔软软的,让他的心都软成一滩水。
杨逍略微动了动,惊得纪晓芙僵在原处。待见杨逍并未醒来,她这才松下一口气。说不出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却没由来的无法面对他。
因着刚才杨逍的动作,他怀里有东西露了出来。纪晓芙低叹一声,抬手欲将那东西给他放好。当手触及到那物什时,纪晓芙全身发冷。那是一个草编,上面的色彩虽已不鲜艳,可却依旧能看出模样来。
是一个人物小像,那个人的模样,是她。
草编有些泛旧,分明是时日已久的东西,却保存的完好无缺。该是被人细心呵护着,却又日日拿出来观摩的。
纪晓芙突然就明白为何塞克里见她惊讶,为何青梧见她也惊讶,连南烛看到她时都惊讶不已。她总以为杨逍是对自己有情,可原来,不过是感情的寄托罢了。一模一样的容貌,连她自己都险些以为是她了,可她却又十分清楚,这个人不是她。
荒唐而又可笑。
那时候她对杨逍说,不管他人如何看我,又将我错认成谁,我也只是纪晓芙。杨逍是怎么回答的,杨逍说,我知道。
知道又如何,知道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纪晓芙将那草编握在手里好一会儿,又缓缓放回了杨逍的怀中。她侧身躺下,眼泪滚落在枕边。她最恼的不是杨逍,而是她自己。她早就有所察觉了,却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如今知道真相,她该怨他恼他,可心底翻涌出的情绪却是无怨无悔。
说到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点击弹出菜单